《温家有女》仲黄

20、Omakase

　　梁至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裹着白色浴袍从浴室出来。

　　罕见的，大晚上林帆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开了免提，手机被随意放在料理台上，梁至夏则正对着打开的双开门冰箱短暂思索，是香槟、红酒还是威士忌？

　　“玫玫问你要不要明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去鮨岚吃omakase？”

　　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连个晚上好的问候词都没有。

　　梁至夏食指夹着高脚杯，中指和无名指挟着瓶开封只剩半瓶的桃红香槟，走去客厅前不忘把落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带上。

　　桃红香槟缓缓注入透明典雅的水晶高脚杯，杯壁冷凝了一层薄雾，雾里探花般只瞧见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地从水粉色中冒出随后破裂。

　　“喂，孕妇禁食生鱼片，这我都知道。”

　　林帆总不会不知道。孕妇饮食相关的禁忌，此人应该熟背了三千八百遍了吧。

　　“就是玫玫吃不了才叫上你的。”

　　嗯哼？

　　“行，明晚见。”

　　电话挂的比这香槟酒气泡破裂的还干脆。

　　夜晚重新回归寂静。

　　水粉色的香槟酒入口柔和，浓郁的果香覆着口腔，要细品才能察觉尾调中淡淡的一抹苦涩。

　　过于突出的果调导致桃红香槟的口碑趋于两极，讨厌的那极觉得喝这个没什么意思不如喝果汁，喜欢的那极则是爱死了这融合恰到极致柔和的果调。

　　梁至夏是后者，他很爱香槟，香槟中又最偏爱桃红香槟。

　　他不追逐被酒精重重击倒的刺激，但唯独喜欢微醺后的平静，这让他可以平静地思考度过的这一天或是随便脑海中冒出的事情。

　　“祝您一天愉快！”

　　当那张年轻稚嫩，神情上扬的脸庞在脑海中闪过时，梁至夏停顿了下来。

　　这是句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祝福，却因为说出口的人语调珍重而显得格外深刻。

　　他也的确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希望，她也一样。

　　——

　　温琦躺倒在沙发上已经快看完一本故事会了，陆嘉乐还没好。

　　十八岁的温琦已经明白了等待男人漫长出门流程是什么样的心情了——无能为力。

　　从大差不差的衣柜中选中差别不大的衣服，还要给不到半个指节长的发丝抹上发胶做个完美的造型，随后还得闹肚子蹲个厕所才算走完流程。

　　还不能催，一催就说她。

　　“你就等我一下下，你到底有没有耐心的呀？”

　　等把故事会底面的男科医院广告故事看完，陆嘉乐才终于崭新登场，表示可以出发了。

　　大背头，西装笔挺，压箱底的名表都带上了，温琦这才有点陆嘉乐真要带她去搓顿好的的实感。

　　快到了，温琦才问了一嘴。

　　“咱们待会吃什么啊？牛排吗？”

　　“我滴好妹妹，我昨儿没说吗？什么牛排，今天带你来吃高级日料，这家店我找了黄牛才排上两个号！”

　　原来是日料啊，温琦点了点头。要知道瞿城人相当热爱生鱼片，酱生虾生蟹，日料在瞿城近年也兴起了不少，例如回转寿司某某郎都开了不知道几家分店了。

　　知道温琦是第一次吃omakase，陆嘉乐稍微给她讲了讲什么是omakase。

　　“今儿咱吃omakase，就是人家上什么，咱吃什么，你要是遇到特别喜欢吃的，就举起你的小手让人给你加，懂不？”

　　“哦，知道了。”

　　但陆嘉乐也没听说omakase是一排陌生人一起围坐在吧台的形式啊。

　　那份因期待而衍生的兴奋，此刻化为了紧张，温琦感觉自己高涨的食欲都减退了两分。

　　这家叫鮨岚的日料店，据陆嘉乐说是京市数一数二的高级日料，非常非常难预约得到，叫她要是难吃的直接放他碟子里，别当着做寿司的大将师傅的面吐槽。

　　于是乎，尽管温琦对这种用餐方式有点排斥，但还是面色如常地落了座。

　　也不知道是不是黄牛剩下的号，总之，温琦和陆嘉乐的位置在L形吧台短的那一侧，有些边角，与人群倒是相隔开来了。

　　温琦她们到的算早的，等了一小会儿，人才陆续到齐。

　　一个个前来的男人或女人，不说是盛装出席，但也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陆嘉乐“过分”的打扮在这里显得很是寻常。

　　实话说，温琦真没想到在这能恰好遇上熟面孔，而且还不止一张熟面孔。

　　岑耀玫身着酒红长裙，跟上次相见，这回对方化了更为精致的妆容，艳端的容颜更显锐丽。

　　一旁挽着的丈夫倒是没什么变化，眼神中对着妻子的柔情依旧快溢了出来。

　　再就是走在二人半身位后头的男人，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祝您一天愉快！”

　　“我们有缘再见啦！”

　　好吧，咱就是说，是有点缘分在身上。

　　温琦看向三人的眼神并未遮掩，反而是直勾的，岑耀玫察觉到了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林帆察觉到岑耀玫察觉到了，至于梁至夏，他是最先朝向颔首温琦宛然一笑示意的。

　　落座后，岑耀玫向右扭过头低声问道：“你怎么也认识那个小妹妹的？她也给你拍过照？”

　　“你们也认识她？她还给你们拍过照？”

　　六目相对，在三言两语的拨乱归序之后，双方才互换好了信息。

　　在提及梁至夏是去年在瞿城偶然遇见的温琦后，比起岑耀玫的惊讶，林帆沉默得多，并不打断岑耀玫跟梁至夏有关瞿城以及那家咖啡厅兴致勃勃的对话，他只是默默拿起温热的湿毛巾给岑耀玫擦拭指间。

　　绵软的手掌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细致擦拭，仿佛在擦拭某件古代白瓷珍贵摆件。

　　“嚯，真没想到啊，他现在开咖啡店搞这么好，以前总觉得他是赌气或是玩性重，以后总还是会回京市来的，现在看来他是留在那边了。”

　　岑耀玫由衷的感叹，梁至夏没接着附和，没必要，尤其是林帆还在场的情况下，他越是多提他那位师兄于情于理都不是很好。

　　好在，这股子淡淡沉着的气氛随着人数的到齐，正式开餐了。

　　头戴藏青色束巾的大将师傅以相当标准的中文问候了一番前来的客人们，紧接着由徒弟们将已经排酸处理完毕的各种鱼类精华部位端上一一展示给客人们端详。

　　虽然陆嘉乐从一坐下来就开始絮叨她们这座位不好，回去要给黄牛差评什么的，但温琦一开始压根不明白这位置哪里不好了，直到从大将师傅开始上菜，她才隐约明白陆嘉乐为什么叫她们俩这位置叫边角料了。

　　感情是大将师傅先紧着坐在板前中间的客人上菜，再左右的客人，最后的最后才到他们俩这位置，“边角料”这名字不要太精辟了。

　　头盘，温琦要了柚子醋蓝鳍金枪鱼，在场多数客人点了毛蟹冷盘，刚才展示食材的时候，温琦看到今天金枪鱼的备货还是蛮多的，但点的人却很少，大概只有她和陆嘉乐以及坐板前中间的一位男性点了厚切金枪鱼片。

　　轻沾山葵酱油，厚切金枪鱼的醇厚足以提起温琦先前缺失掉的那两分食欲。

　　将将开胃，前菜紧随上来，是茶碗蒸，马粪海胆或是菌菇鸡汤二选一，温琦选了前者。

　　非常精致的巴掌小的瓷碗，澄黄的蛋羹中间码放着大量的鲜海胆，如布丁般滑嫩的蛋羹与口感细腻鲜甜的海胆在味蕾上交互，这是一种新鲜体验。

　　到刺身这一轮，温琦的胃口彻底打开了，吃下来，她格外偏爱带有油脂香气的中腹，很刚好的，在场有客人不喜中腹，温琦举起了小手，就此无痛加餐。

　　岑耀玫今天来鮨岚其实吃不了什么，能吃的无非就是茶碗蒸，熟虾手卷，天妇罗什么的，她就是看吃播看的勾起馋虫了，让她看看林帆和梁至夏吃也能解解闷。

　　谁曾想，这二位男士吃的一个比一个斯文秀气，也不是吃的少，而是吃的那种方式，那种满足的神情不对！

　　眼珠轮转一圈，好巧不巧正看见温琦对着盘厚切中腹大快朵颐。

　　快速夹起中腹在酱油碟蘸上一层，往嘴里送去的动作干脆利落，随着咀嚼动作而轻晃点头，垂眸的眼神已经锁定下一块静静躺着的完美花纹中腹。

　　小姑娘进食的动作虽是大开大合，但吃相却是斯文的不得了，每一次咀嚼后的点头都是对面前美食的肯定。比她昨晚看的吃播更诱人！

　　岑耀玫莫名地吞咽了下口水，仿佛她也跟着吃了两大盘肥美的中腹了！

　　正在剥蟹腿肉的林帆只是欣慰岑耀玫终于多吃了一点，最近她都没胃口，又孕吐不止，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不管什么法子，她能有胃口吃东西就是好法子。

　　以至于加上梁至夏做电灯泡一起吃饭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止岑耀玫观察到了温琦这枚现场吃播，梁至夏也是。

　　说真的，梁至夏其实不偏爱中腹的，他总觉得油脂太丰满，太过醇厚，但在观看了温琦的中腹吃播后，他默默向大将师傅要了一小份。

　　虽然口感还是记忆中的口感，但莫名地就是觉得比以前在这家店吃过的要好吃不少。

　　更离奇的是，温琦要了两份小肌鱼寿司，他也跟着要了份小肌鱼寿司。

　　当鳞片光滑，泛着银光的肌鱼寿司端到梁至夏座位面前时，岑耀玫和林帆都看了过来。

　　那目光仿佛是在无形地诉说，你不是说过你最讨厌吃这个了？

　　是，梁至夏不仅说过他最讨厌小肌鱼寿司，他还狠狠吐槽过喜欢吃小肌鱼寿司的人，他完全不能理解这股浓重鱼腥味到底是谁在爱吃。

　　千人千味，小肌鱼寿司在温琦和陆嘉乐的味蕾上就是鲜美的鱼味，而非鱼腥味。

　　用筷子蘸取了些红姜酱油，同时屏息，将寿司送入口中。

　　“还不错。”

　　这话一出口，梁至夏自己都惊了，曾几何时，他也是能欣赏小肌鱼寿司的人了。

　　岑耀玫再怎么也还是没办法接受小肌鱼寿司，小声侃了句。

　　“哟，小梁你这也怀了？胃口大变啊。”

　　“嗯，双胞胎呢。”

　　梁至夏笑着不动声色地调侃了回去。

　　切，没劲儿。

　　岑耀玫可不喜欢这种不占上风的侃大山了，转头就靠林帆近些，看着吃播吃着大将师傅特供的鱼汤面。

　　温琦光葱花金枪鱼手卷就吃了三个，大将师傅几轮下来也记住了她这个来者不拒且胃口不错的客人，其他客人婉拒的份量都悄摸往她这加了不少。

　　最后的甜品浅要了份抹茶杏仁露豆腐，不甜微苦的味道配上丝滑得没边的嫩豆腐口感，是完美的ending。

　　吃撑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陆嘉乐的衬衫差点崩掉，还好她穿的连衣裙。

　　走出店门，兄妹俩的感叹一人接着一句。

　　“不愧是鮨岚，难约是应该的！”

　　“记得等我下次来京市还请我！”

　　“没问题！”

　　俩人都吃撑了，走去等电梯的路上脚步一致地缓慢，以至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越过她们先行按下了电梯的向下键，不免给二人惊了一下。

　　“咱们都是往停车场走的是吧？”

　　岑耀玫笑脸盈盈地看向二人，语气亲和的不得了，俩人同步地点了点头。

　　进了电梯，林帆跟梁至夏自觉地站到一侧，要不是岑耀玫被林帆挽着手，她能站另一半电梯去。

　　一路走到停车场的聊天中，陆嘉乐反正越听越懵，怎么就给人家拍过照，跟人家在瞿城就认识了。

　　“琦琦到时候你来京市上学了呀，带你吃烤肉好不好？你吃饭太香了，我看着都能多吃两碗干饭！”

　　温琦此时此刻的大家长陆先生，闷咳嗽了两声。真不知道温琦来京市才几天，搁哪儿认识的富哥富姐，那手腕上那连串满钻的卡地亚梵克雅宝加起来比他车都贵了。

　　一通聊笑后，漆黑的保时捷先行一步，黑色迈巴赫和大众途锐紧随其后。

　　坐在迈巴赫副驾的岑耀玫心情好极了，看着心情好极了的岑耀玫，林帆淡薄的嘴角也上扬了不少。

　　她开心，他就开心。

　　幸好梁至夏自己开车来的，要不然本来就吃饱了，还被强行喂一口狗粮，啧啧啧，那真受不了。

　　比平时吃得都多，腹部的饱胀感让头脑跟着微微发涨。

　　十字路口，红灯120秒。

　　车窗往外看去，各路街灯光怪陆离，梁至夏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眼眸明亮。

　　好像，每一次遇见都是与吃有关。

　　那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