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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春 ...

  •   二月中旬,第一场春雨降落的早晨,岑斯霁背上书包准备出门,他特地挑了周五。
      “明天就是周末”,这样他就能哄着自己好好上学。
      “江宁园”算是绿化比较好的老旧小区,岑斯霁一下楼就闻到了雨后青草的芳香和泥土的潮腥。他走了两步,抬头看向一颗陌生又熟悉的老树,一滴露水滴在他的头发上,顺着额头滑向他劲挺高耸的鼻背,转而悬停在鼻尖上。指尖轻点,他将鼻尖上的露珠碾干。
      没想到,再见会是此时。
      他在这里长到五岁,姥姥姥爷带着他在这颗老树下听过五次蝉鸣,看过五场冬雪。只是后来,他的幼儿园念完了,就搬到父母所在的C市继续上学,姥姥姥爷也因着年事已高,三年前搬到了C市。
      “if you know i would despiring day by day......”
      穿戴手表上的闹钟声突然响起,六点半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树,向A市一中走去。

      当他站在“理13班”门口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带着乏意的早读生,略微精神些的,眼珠子时不时往门外瞟。
      门外少年身形颀长,白色安德玛长款羽绒服搭配灰色排扣裤,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穿搭,在他身上也好看得出奇。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嵌着自带冷意的铅灰瞳孔,左眉和眼尾各有一颗小痣,遥相呼应。唇红而菲薄,鼻高而劲拔,白皙的皮肤将五官的优势再次放大,帅得很显而易见。
      几个值日生进进出出地打扫卫生,看见他时纷纷露出探究的目光。想到这些是他未来一年半要朝夕相处的同学,岑斯霁报以不失礼貌的微笑,对方几人见他如此和善,也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待他们进去后,原本还算整齐的教室很快就传来桌凳挪动声和窃窃私语。
      高中生就是如此简单且无聊,家、学校、补课班三点一线的紧绷生活里,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引起轩然大波。
      他支起耳朵听了听,零零星星听到几句话:
      “我靠,他不笑的时候脸上寒霜盘虬,一笑冰河乍碎杨柳风起。”
      “这是给你小说男主贡献素材了?你能不能符合点外界对咱理科生的刻板印象啊。”
      “该说不说,我一个男的真觉得他挺帅的。”
      “我女的,我也觉得。”
      “你们搁这儿人机发言,有来有往互相拜上年了。”
      ......
      楼道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原本稀稀拉拉的读书声立马整齐起来。
      来人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看着倒也算面善,岑斯霁说了句老师好,然后深鞠一躬。
      邢覆莲驻足,眼珠转动,上下扫视一番,笑眯眯说:“岑斯霁是吧。我姓邢,是理13班的物理老师,也是理13班的班主任,叫我邢老师就好。”
      “邢老师好。”
      “你好,走,咱进教室。”
      岑斯霁跟在她的身后,刚一进门,教室里又开始交头接耳,像锅里四五十度的,不停冒小气泡的水一样咕嘟咕嘟。
      邢老师也没生气,只是笑着调侃了句:“见到帅哥很兴奋吗?来,帅哥介绍下自己。”
      “大家好,我是岑斯霁,‘岑参’的‘岑’,‘斯人若彩虹’的‘斯’,‘光风霁月’的‘霁’今年16岁。喜欢听歌阅读下象棋,希望接下来的一年半可以和大家愉快相处。”
      台下响起一阵约定俗成的掌声。
      “我要去开会,你先找个座位坐。”
      “好的老师。”
      教室里一共两个座位,一个“后排靠窗,王的故乡”,另一个“后排靠门,神的平层”。其实都挺好的,“故乡”风景优美,“平层”易守难攻。
      岑斯霁思索一二,决定去“平层”,因为这后门上有小窗户,坐那儿可以卡个视角盲区,睡觉不容易被发现。
      “抱歉,这里有人。”“平层”的前桌转头对他说。
      “没事儿。感谢提醒。”
      然后他背着书包,走到靠窗的位置。
      “嘿嘿,新同学,早上好呀!我叫方知,她叫谢悦。”前桌的男生转过头说。
      “早上好呀。”他嘴角微扬,星子顺着他勾起的唇角跃进那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一时间浮光跃金,恍若星河奔涌。
      “woc,哥们儿你是纯帅啊。”方知来了句虽脏但实在的夸赞。
      此话一出,岑斯霁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不过他反应很快,在包侧摸出一瓶咖啡递给对方。
      “一般一般,喝咖啡喝咖啡。”
      “嗷嗷,谢谢岑哥的投喂,嘶~谢悦,你能不能别掐我了。”他的声调顿时扭曲起来。
      “岑同学,他有病,你别理他。”女生朝着他歉疚一笑。
      “没事没事,很高兴和你们前后桌,谢悦同学,吃个果冻。”岑斯霁又从书包里掏出一盒果冻。
      “岑哥,你的书包是不是连着哆啦A梦的口袋?”
      “啪——李秃秃在门口呢。”
      谢悦对着他当头一书,方知顿时收了声音,只一脸委屈地瞥了眼他的同桌,然后敢怒不敢言地低头看书。
      一分钟后,岑斯霁抬头扫视一圈,发现人走了,轻戳方知的背,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他。
      “方知同学,李秃秃是什么人?”
      五分钟过去后,才收到一张纸条,内容夹杂谩骂嘲讽以及心酸无奈,概括一下主要内容就是:“原名李昭明,A市一中的
      校长,顶子秃秃的,讲话突突的,喜欢缩减假期压迫学生的贱人老哥哥一枚。”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做人的校领导,岑斯霁嘴角抬了抬,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把,他霎时间顿在原地,睫毛骤然扑闪,玻璃球似的透亮眸子微微颤动——
      “岑斯霁,班主任叫你去物理办公室。”女班长对他说。
      岑斯霁回了句"OK",起身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邢覆莲翻阅着会议笔记,嘴里抱怨了句:"大早上开个什么会啊。"
      岑斯霁在距离她大约一米处站定。
      “老师,您找我?”
      “嗯。”邢覆莲合了笔记,从桌角的文件里抽出一个档案袋。
      岑斯霁眯着眼睛看了看,大概是他的档案。
      “C市户口,C大附中。”
      邢覆莲的眼神穿过眼睛落在岑斯霁身上,年龄的缘故,眼皮耷拉着,略有三角眼的趋势: “你们C市可是二线省会城市,据我所知,你所上的高中在你们省都能排前三吧。你成绩也不差,为什么会转学来我们学校呢?”
      岑斯霁一本正经地扯谎:“父母工作调动没法照顾我,于是就来了姥姥姥爷这边。”
      “哦,好吧。这几天抽时间把头发剪短,我们一中的要求是手掌贴着头皮插进去,发尖不高过手指。”她边说边在自己脑袋上比划。
      “知道了,感谢老师提醒。”
      “没事儿,你回教室去吧。尽快适应新的学习和生活,祝你拥有愉快的一年半。”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岑斯霁深深鞠躬,然后退出办公室。

      “祝你拥有愉快的一年半。”
      那些事情都结束了,一切也都可以重新开始的吧。他想。
      走廊里风很大,他将头转向风来的方向,刘海被暴烈地吹开,在眉毛处起起伏伏,久久不落。

      当他回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大概都去食堂吃早餐了。
      方知一肘支着脑袋,一手和旁边的谢悦下象棋。
      岑斯霁两手撑着桌子,半个身子探到他们上方,然后“啧”了一声。
      “岑同学咋了?你觉得方知还有几步输?”谢悦掀起眼皮看他。
      “三四步吧。但也不一定,还是有一条活路的。”
      方知闻言立马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岑斯霁:“哥,救救我。”
      “观棋不语真君子。”他摇摇头,耸耸肩,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况且,他也不是傻子,方知和谢悦之间的暧昧他能看得出来,他又何必坏人兴致呢。
      “方同学,早餐时间多长?”
      “七点三十五到八点,二十五分钟吧。”
      “ok,谢谢。”
      他又缩回去,左手垫在下巴下,右手盖在脑袋上开始睡觉。

      七点五十九的时候,傅凛单肩背着书包一个漂移漂到座位上,在他屁股刚挨到凳子的瞬间,楼道口传来一阵拖鞋的“啪嗒”声。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从书包里甩出一本英语书,抬头的瞬间,视线被拉到窗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压在咖色的头发上,凸出的腕骨被包裹在白皙瘦削的皮肤之中。阳光从窗中斜斜穿过,轻轻将皮肤晒透,透到可以看到腕骨上横亘着的青色血管,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血管中暗色的血液正穿流而过,缓慢而不滞涩地向前流着。
      在拖鞋踩进教室的那一刻,那颗脑袋突然抬起,头发向后偏倒,露出半张侧脸,眉头和眼尾两颗痣遥相呼应,痣之间是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傅凛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和探究。正当他想细看的时候,那双眼睛霎时盯向他,不易察觉的寒光转瞬而过。傅凛眉头拧起又舒展开来,看着那双眼睛,对着他扬起嘴角,露出四颗白牙。刹那间,那双眼睛也敛了寒光,卧蚕堆起,笑意清浅。
      其实岑斯霁是觉得莫名其妙的,仔细回想了下觉得更加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抵触。
      然后,傅凛朝他扬了扬手中的英语书,岑斯霁立马会意,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傅凛!比划啥呢?!”略微谢顶的英语老师边说边抖着拖鞋里的沙石,”这塑胶草坪质量真差,跑两步沙子就进鞋了。“
      傅凛站起来,接了句”不穿拖鞋就不会进。”
      “就你懂得多。”他白了眼前高挑帅气的学生一眼,将腋下的试卷拿出来。
      哀嚎声顿时响起。
      “啊~又要做卷子啊。”
      “啊什么啊,上次考试都俩星期了,你们有些同学的学习态度又松懈了,考个试让你们认清形势。”他折了折手中卷子,剩下的数好张数一一分好交给第一排同学。
      “从第一排往下传。”
      “诶呀,就是个小测试,又不会发给你们班主任,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啦。”
      说罢,他四处溜达,试卷流水一般哗啦啦地往下传着,传到岑斯霁的时候,停了。
      “哟,新同学,还长得蛮帅的,有我年轻时几分神韵。我叫杜恺。”
      “咦~”
      “咦什么咦,谁还没年轻过?不过是花过了时间就该谢了,人过了年纪就要老了。”
      “你做我这张吧。”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成小方块的卷子。
      “谢谢杜老师。”岑斯霁站起身双手接过卷子。怎么说呢,这卷子......真挺埋汰的。
      杜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三两步蹿到讲台上玩手机。
      岑斯霁抻平卷子,开始做题。

      笔尖在试卷上划出沙沙声,傅凛写完卷子后抬头看了一眼窗户,余光不可避免地将迎着光的男孩收入眼底,一帧朦胧的午后被突然插入回忆又迅速撤离,快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该怎么去述说这种情绪呢?
      “树叶婆娑在一场风起时,寂静于一场风歇时。”
      他埋头在添头写下一句话。
      许多年后,傅凛再次看到那张卷子添头上的那句话时,还是会想起那个坐在窗边的男孩。
      青春是一场不可复刻的茂盛又荒芜,是一场名为我和遗憾的露天电影。

      最后一堂课是生物,铃声响起的瞬间,教室一闪而空,尽显万马奔腾的磅礴气势。
      岑斯霁抱着张着口的书包加入人潮,鬼使神差地转头,对上傅凛的眼睛。
      傅凛朝他露出笑脸,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岑斯霁看向眼前过分帅气的男生,视线划过他走势凌厉的眉骨,跳上他嶙峋挺拔的鼻梁,最后落到他深邃的眼窝以及双浅色的瞳孔,按理说这样的帅哥他不会没有印象。他眼珠微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那天送我咖啡的男生?”
      傅凛笑容一顿,转瞬又恢复正常。
      “是我。我叫傅凛。”
      “你好,我叫岑斯霁,谢谢你的咖啡。”
      “不客气。”
      太阳正正打在头顶,枝头冒出的几点新绿根本不足以滤去阳光,汗水渐渐渗透秋衣迫使它紧紧贴着脊背。岑斯霁看着不足一百米外掩映在一片悬铃木中的”江宁园“,扯了扯后背,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下。
      旁边这个男同学都跟了他半路了,怎么还不走?
      “同学,你家在这附近吗?”他停住脚步,扭头问傅凛。
      “在‘江宁园’前面一点的‘临江庭’。”
      “奥,这样啊。”岑斯霁点了点头,眸中厌烦散去,转头又换上一副笑脸。
      这回倒轮到傅凛皱眉了,他刚才看清了岑斯霁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戒备,现在对上现在这张笑脸,怎么看怎么怪异。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不熟。只陪着他走到江宁园门口,而后就散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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