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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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经受巨大的打击时，会僵直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血液都凝滞了。
向寻就是如此，他难以忍受分别，所以很少选择开始，一旦开始，就无法完美地结束。
从汪霖铃放开手的那刻，他几乎失去了所有逻辑与理智，连走回教室的脚步都是机械般的，麻木又沉重。
难以挽回了，他想。
直到教室的秩序感和安全感把他包围，他才打开书沉浸在学习中，什么也不想，心像被麻痹了。
身后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有事和你说，后门见——袁梓清。
他看完折起纸条塞进口袋，后门比较隐蔽，袁梓清先他一步出来等着。冒着张佳航的目光，她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怪异。
“老张对你们做了什么？六楼这儿都听见了。”
“他做什么倒是不怕，就是把我们家长请来了，拿着一张照片说我们谈恋爱，我爸脾气也不好，一生气打了人。”
“啊？”袁梓清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内心大喊不好，准是她妈妈坏了事，“那你，你们……”
“没谈。”向寻烦躁不已。
袁梓清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事实，“其实，照片是我妈发给老张的，她在医院工作，偶然偷拍了你们，我叫她不要多管闲事，谁知道她还是发了。”
向寻看着她，没想到这件事是家长做的。
“对不起……我回家会严肃地和她谈谈这件事。”
“算了。”向寻摆摆手，“你还是别说，不然成了她们嘴里的八卦了，什么也别说。”
他失去耐心，撇下袁梓清回教室收拾书包，此时身体有一股冲动，虽然只是短暂的对话，他的麻木因为袁梓清的启示渐渐解冻。
好好谈谈，也算个办法。
他的行动惹人注目，班长问他干嘛去，他正好拜托班长替自己向老张请个假。
“我去处理家事。”
一路上他像积攒蓝条的游戏人物，到家时那股吓人的气势到达顶点，就等开口放大招。
一开门爷爷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说：“星星回来啦。”
向寻没回应，他四处张望，“我爸呢？”
“在厨房做饭。”
他放下书包去厨房，眼前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手下升起蒸腾的油烟，锅碗瓢盆碰撞出交响乐，一个人却热闹非凡。
他几乎用了命令的口气：“别做了，我们谈谈。”
那股气势控制了向爸，他不由自主地关火，放下锅铲，却嘴硬着：“还敢指使起你老子来了。”
客厅三人齐聚，向爸试图赶爷爷回卧室玩电脑，向寻却阻止他，要爷爷留下。
“留下吧，爷爷应该听听。”
他想起在办公室向寻那一番宣泄还心有余悸，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氛围严肃，他只想逃离，第二天又恢复他的老爹身份。他像被蛀空了内核的水果，只剩一层薄薄的光鲜外壳。
向寻的声音从来没这么冷过，他开门见山：“我想这些年你也该知道了，我从来就不支持你找我爷爷。”
他尽力控制自己添油加醋的欲望，只做阐述。
“第一，妈妈和爷爷一直以来就不和，你却装聋作哑地不管；第二，爷爷失踪之后，你不该打妈妈，还骂她，不管你是否喝醉，这都很恶劣;第三，你们离婚大部分错在你，而你口口声声为了学习，却带着我到处跑，让我学习很辛苦很吃力。”
“而这些只是很多事中的一小部分，其他的你也不用知道了。”
向爸才感受到原来四十好几了世界观也能崩塌，他所贪恋家庭的温暖，牺牲了儿子的幸福。
“儿子，我，我——”
好多话如鲠在喉，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直直地就把他的心窝戳烂了。
场面一下子变得沉默，向爸伸手想要触碰儿子，眼里闪着泪花，而他周身的怒气与疏离不容侵犯。
这些话爷爷都听着了，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星星。”一旁撇着嘴的爷爷突然朝着向寻下跪，表达歉意，“是爷爷对不起你——”
这一跪把父子俩都吓到了，向寻下意识要扶爷爷起来，慢了向爸一步，他终是没让老爷子的膝盖落地。
向爸大喊：“爸，你这是干嘛，你给他跪什么！”
他父亲的身份暂时觉醒，“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再怎么样还是你爸！”
结果爷爷甩来一个巴掌，啪地一声落到向爸脑袋上，他也尝到了被打懵的滋味，心里觉得委屈。
爷爷说话像生锈了满是洞的排气管，他训斥道：“闭嘴！你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别惹我孙子伤心。”
向爸沉默了，他低着头，还不忘扶稳爷爷。向寻颤抖着合上眼皮，两颗珍珠似的泪迅速滑落脸颊，被衣服吸收。
他明白了这两个人对妈妈始终毫无歉意，只因他是这个家延续的希望，不可失去他的信任和付出，哪怕下跪道歉也是能忍受的。
所以日子只能糊涂过了，谈话毫无作用。如同社会的更替由一代又一代的生命接力，他们父子之间腐朽的观点绝不是一场不流血的革命可改变的。
“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你把人耳朵打聋了，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知道汪霖铃的耳朵没有那么严重，在他眼里爸爸简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提到汪霖铃向爸更是没话说，半天才吞吐出一句：“我，我给她付医药费——”
“不够。”向寻摇摇头，“付医药费是应该的，你不分清事实就打人，明天和我去她家亲自道歉，没得商量。”
要在外人看来，一定觉得这孩子嚣张跋扈，疯了似的，怎么敢这么对爸爸说话。可是只有他清楚，自己一家欠了妈妈多少，自己欠了汪霖铃多少，如果不能解决问题，至少尽量改变糟糕的局面。
他就在成年边缘待飞，如果他想走，没人拦得住他。而上一辈的麻木和空虚，正如攀附树根的蛀虫，吸取他们的爱与青春活力，他们看到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才不觉得时间被虚度了，寂寞在名为“照顾子女”的操劳中减轻。
权力在这一刻微微朝向寻倾斜，爷爷说完这番话又变傻了，他笑嘻嘻地打开电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向寻撂下一句“就这样吧”要回房间。
向爸忙问道：“那要不要给你老师请个假？”
“没事，你不用管，我自己和他说。”
然后他关上了门。
想到明天要去见汪霖铃，他的心里又酸胀又紧张。他打开通讯录，拨通了张老师的电话。
电话没过几秒就被接通，他说：“喂，张老师。”
“向寻啊，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我还需要请明天一天假。”
张老师批准了，“行，我给你请，处理完赶紧回来上课。”
“张老师。”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向寻说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张老师平时不用那么关注我，我想如果给我更多信任，学习起来我也会更安心的。”
他的话中话再明显不过，张老师听懂了，还不忘打趣他，“好，那你可要给老师好好争气，要是出了什么我可要找你算账了。”
“老师再见。”向寻说完挂掉电话，躺到床上。
他感觉无人可倾诉，下意识地想寻求汪肆艳的帮助，可是她估计也忙着公司的事，再说了他已经十七，不能一遇见困难就找年长的人帮忙。
经验的替代性强化也许不像亲身经历那样困难，现在所有与汪霖铃有关的事情他都想靠自己努努力。
信读完，汪霖铃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居然也开始遗憾向寻和汪肆艳的分离。论家境，论才华，向寻和汪肆艳都更相配，自己只是身处支离破碎中的芦苇，风吹大点就弯折。
不怪向寻把她当初恋的影子，如此美好的恋爱，任谁都难以忘怀，就像她花费很大力气才放下余召，除了放弃一段感情，要放弃其他的都很容易。
她一瞬间觉得在一起不是件相爱抵万难的事情了，她要做的有很多，不能解决的困难也有很多，最根本的还是她很难走出家庭的创伤。只要亲情的影子一出现，她在向寻面前立刻就被打出原形。
“对不起，对不起，向寻。”她喃喃道，倒头窝在被子里，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等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大中午。华叔没敢打扰汪霖铃，直到汪霖铃去了修车铺，华叔闲着，看见汪霖铃来了，起身问她饿不饿。
“我和奶奶已经吃过了，你要是饿的话我给你热热。”
修车铺的里屋桌子上摆着几盘菜，都用罩子罩着。汪霖铃点头坐下，华叔打开罩子给她热菜。
她的眼睛浮肿，脸色憔悴，但她尽力振作精神。
汪霖铃说：“华叔，我能请两个月的假吗？”
“请假啊。我昨天已经替你请了，别担心，身体要紧，我们先把耳朵养好了再去都行。”
实际上离高考不足半年了，昨晚上她也不全顾着伤心，她打算这两个月好好休养，潜心学习，不玩手机，其他的都先放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