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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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霖铃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不知道……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那些在一起美好的过往，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余召曾经说过：“万一以后情况变糟糕了，你忍受不了，那我就放你走，让更好的男孩去喜欢你。有他陪着你，你很快就会把我忘掉的。”
可现在这个样子，汪霖铃估计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那些记忆如同刻在心底的纹路，越是想要抹平，就越是清晰。
向寻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两人毕竟才认识一天，这样的举动太过冒昧。他的手拐了个弯，最终落在自己的后颈上。
“虽然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和，“但我想说，你可以试着相信时间。时间最终会让一切痛苦都慢慢淡去。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空话，抱歉，我不是很会安慰人。”
汪霖铃静静地听着，整张脸仍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花瓣，可怜巴巴地望着向寻。
月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时间会冲刷石头上的血色，留下一片粗粝的过往。
当他说着这些大道理时，那些被深埋的回忆也一桩桩浮现在眼前。永远也回不去了，能真正重新经历的，只有被现状勾起的、多年前难忘的某个时刻。
就像现在，他看着眼前的汪霖铃，仿佛回到了从前。可他离自己真正的记忆，早已遥不可及。
也许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下子四周都静了下来，只剩向寻的呼吸声和汪霖铃偶尔的抽泣。
向寻的眼神异常恳切，像只摇着尾巴的大黑狗，全然没了早上与数学老师对答时的从容气势。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纯粹的关切，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这个反差莫名戳中了汪霖铃的笑点，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抱歉，我知道自己哭起来很烦人，给你添麻烦了。”汪霖铃用校服袖子擦掉眼泪，“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抓紧回去吧。”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脚步有些踉跄。向寻跟在她身后，细心捡起她忘拿的包。
沿着原路返回，走过山坡，穿过渐入睡意的城市中心，最后从公路回到学校。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中途经过一家花店时，向寻暂时离开了一会儿，留下汪霖铃独自站在街角，望着星空出神。
半小时后，两人重新站在围墙边。汪霖铃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向寻，他立刻会意，蹲下身提醒道：“准备好。”
向寻像刚翻出来时一样，把肩膀准备好。这次汪霖铃有了经验，动作利落地踩着向寻的肩膀翻过围墙。
两栋寝室楼之间安安静静，只有远处的鸟鸣偶尔划破夜空。向寻背着汪霖铃的挎包，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寻哥，烟。”汪霖铃从兜里掏出两包烟，递给向寻。
向寻用左手接过，同时将包挂回汪霖铃手上——包里他悄悄塞了买烟的钱。
“下次记得去哪都要把东西带齐。”他轻声提醒。
汪霖铃笑笑，露出两颗虎牙：“今天的事，谢谢你。以后就叫你寻哥了。过头七这种蠢事，你就忘了吧。明天见。”
说完话，她转身就要走，向寻把她叫住了。
“汪同学。”向寻的右手突然从身后冒出一束用报纸包装的花，递到汪霖铃面前，“我刚才买的。明天还要上课，记得调整好心情。”
汪霖铃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击中了心扉。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月光下，少年身姿挺拔，虽然表情略显别扭，却依然温文尔雅。他手中那捧小巧的波斯菊与粉色郁金香，在淡淡月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这个画面，直到很久以后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记忆中，在她剩余的高中生涯中持续散发着细小而温暖的光芒。
而向寻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他不该这么做，甚至不该接近汪霖铃。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但当真遇到一个能弥补遗憾的机会时，那份释然瞬间被急切取代。
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破闸而出的洪水，汹涌而来。
那些恼人的年龄差，如今仿佛被悄然抹去。他终于能够陪在“她”身边，经历她的痛苦，再给予安慰。
这一刻，他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身边，完成了未竟的承诺。
“谢谢。”汪霖铃的声音里满是感激。她低头轻嗅花香，有淡淡的草木和泥土的味道，沁人心脾，让她暂时忘记了悲伤。
她沉醉在花香里，等到抬头时，刚才送花的少年只留下了一个翻窗的白色背影，像是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真是个大好人，但她不敢有任何幻想。向寻这种看上去就很优秀的人，连做朋友都像是奢望。
过了今晚就忘了吧。汪霖铃心想，却又忍不住期待明天再见。
她一手拿着花，踩着一楼的空调外机翻进窗户。
寝室里的人都睡得正熟。她从床上拿起画本，蹑手蹑脚地溜进厕所，在昏黄的灯光下，翻过画着墓碑的那一页，在新的一页上用铅笔仔细勾勒出方才那个少年的模样。
眼神别向一旁，没有什么表情，脸上却掩不住羞涩与别扭。
另一边，向寻打开手机上网搜索，随意点进一个网页：波斯菊的花语是快乐，郁金香的花语是幸福。
“幸好，我没记错。”
开心幸福是一个万能的祝福，不包含其他特质的期待，仅仅只是要那个人的现状好一些。
他没想到，都那么晚了，小县城里还会有花店开着。晃眼的灯光从玻璃墙内洒出来，如同一个令人安心的归宿。
以前他惹汪肆艳难过生气时，曾问什么能够安慰到她。她说，只要给她精挑细选一束花就好了。那时他不理解，现在却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也许这个招数只对汪肆艳起效。她觉得花香非常治愈，那些带着草木味道的、苦涩或甜蜜的天然香气，闻一闻就能暂时忘掉所有烦恼。
尽管花会枯萎，也同人生一样，体验过那一刻的绚烂后，终将走向腐败，归于尘土。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人生的隐喻，都是他们那段关系的重演。每一次绽放，每一次凋零，都在诉说着同样的故事。
他像和自己打一个赌似的走进花店，心中默默盘算：如果今晚能买到花，他就倾注所有去完成自己的遗憾；如果买不到，他就此止步。
他即将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定，人还是知足一点，这样也就够了。但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让他无法就此放弃。
推开玻璃门，满屋子扑鼻的幽暗香气。各式各样的花朵在灯光下静静绽放，色彩斑斓，形态各异。
一位年近三十的阿姨穿着一身粉色裙子，正蹲在地上修剪花枝，脚边散落着一堆绿色叶子。她显然也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客人。
“姐姐你好，现在还卖花吗？”向寻询问道。
老板点点头，拿着花枝费力地站起来：“卖，你看看要什么花。现在有点晚了，有些花都蔫了，你瞧得上哪支就拿吧，我给你便宜点。”
向寻却并不想要打折的花：“我想要看上去新鲜些的，价格无所谓。”
老板觉得这学生还挺有意思，把未修剪完的花放在一旁，进仓库给他另拿新花。
她抱着一捧花苞还被塑料罩着的花，放进一个深口的大瓶子里：“这些是品质好的，你要我就给你修一修。简单包装还是扎好看点？”
向寻没有急着回答。他在脑海中搜寻着花语，仔细挑选着瓶子里的花，最后拿起几支郁金香和波斯菊：“这几支，包好看点吧。”
“行。”老板接过花，利落地处理起来。她把花枝斜剪短，往根部喷了点保鲜剂。除了那几支主花外，她又挑了一些素净的小朵花作陪衬。
褐色的报纸在她手中展开又折叠，三两下就折出了一个规整的包装。她让向寻选了丝带的颜色，灵巧地系出一个双层蝴蝶结。
“怎么样，还满意不？”老板把花递给他。
“很好看。”向寻接过花端详着，“多少钱？”
老板伸出五个指头：“五十，扫桌子上的码就行。”
向寻没有废话，干脆利落地扫码付款，支付宝到账的提示音随即响起。
“你们这些年轻人，还真是有点想法的，大晚上出来买花。”老板笑道，并没有认出他还是个高中生。
“彼此彼此啊，大街上都没人了，这家店还开着。”向寻俏皮地回答，又道，“我心里在打一个赌，赌我今天这个时候能不能买到花。”
老板好奇地问：“那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向寻举起手中的花束：“我也不知道。买到花之后我才发现，这个赌是没有答案的。”
老板看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她同样回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没有答案才好。有答案的，不管好的坏的，都是悲剧。糊涂蛋有糊涂福，你现在就有福啦。”
她的话让向寻如拨云见日，他拿着花的手更加坚定了。
就像一段感情的高潮在暧昧期，人若能永远处于这种暧昧的生活状态中，必定每天都是饱满的、幸福的。
年少猛如虎，他决定赌一赌。赌上自己的勇气，赌上未来的可能，赌上这一刻的心动。
在汪霖铃接受花束的那一刻，他新的幸福正式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