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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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升初三那年，向寻又搬家了。
有好心人劝向爸，孩子临近中考，最好安定下来。向爸思虑再三，搬回户口所在地短暂定居。
回家行程满打满算整整两天，向爸开着自己的小轿车南下，车里塞满了各种物件，他们的生活虽然简单，行李却不算精简。
老家的房子早已卖掉了，没了爷爷，向爸的世界早已少了对出生地的牵挂。房子只是个物件，他挣得了很多钱，却连一个人的踪迹都找不到。
他提前看好一处带小院的房子，和新房东商量好了房租，聊了几天发现颇有些知己的味道，干脆就定下来了。
新房东是一对夫妇，女主人四十几，喜穿一身暗红色裙子，上半身凡是能套个环的地方都戴满了金首饰，体态修长。
她站在院门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像条学会站立的锦鲤。
小轿车被向爸开进院子里，他下车，顺便把向寻叫醒了。
向寻揉揉眼睛，背起书包，他一下车就被初夏的热气包裹，细细密密的汗立马从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他走到花坛树荫下，避开阳光的照射。
向爸和房东就站在不远处，热热闹闹的相互客套，声音传遍整个院子。根据两人的谈话可知，这个大院就住了房东三口人以及向寻父子俩。
两家房子紧紧挨着，共享一个院落，中间还有一个共同的大客厅。
院子里通常都很安静，几个花坛种满了桂花，等到七八月不知道会有多香，向寻光是看着桂花墨绿色的叶子，就已经想象到那股浓厚的幽香。
向爸客套完开始从后备箱搬东西，房东很热情，叫上自家男人也去搭把手。房东丈夫抽出一根烟递给向爸，向爸接过烟别到耳朵上。
男人的友谊就此建立。
对面房东屋子的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绿色的身影。
向寻没太注意，低头查看手机里的消息，他打开班群，毫不犹豫地退出群聊。与其等着班干委婉地告诉他既然转学了就该知道要做什么，不如他主动点，避免那些无用的交谈。
对一件事的娴熟操作，必定经过千百次练习，才会对那些看似突如其来的情况习以为常。情绪也是，关系也是，平静地退出，并不言那些心酸，淡淡地笑一笑，一切看似就这样过去了。
温水煮青蛙似的，结局要么走向不可逆转的麻木，或是被强烈的白光刺破化蝶重生。
他走进阴影里，以为能躲过日光的追捕，没想到还是有几丝循着树叶的间隙透了进来，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拿着西瓜的手。
“吃点不，那么热。”
手的主人正是之前的绿色影子，西瓜冒着冷气，估计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向寻定定地看着，大约过了三四秒，他接过西瓜，说了声谢谢。
绿裙子的面貌十七八岁，烫过的卷发，皮肤白到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却不少血色。唇色很深，绿裙子是棉麻的材料。她自如地坐到向寻身旁，叉开双腿，裙子长度刚好及膝，裙摆皱皱的，像微起涟漪的水面。
“本地人？”她的口吻，仿佛是向寻逢年过节才会见一面的旁系姐姐，正随口关心弟弟的生活。
向寻嗯了一声，手里的西瓜丝毫未动，它散发出的冷气，足以驱赶燥热。
“听你爸的口音就知道。你多大了，上高一了没？”绿裙子啃了一口西瓜，浅红色汁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到手肘，最后打湿地面。
向寻回答：“初三。”
“哦。”绿裙子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还挺小的。”
小，在向寻听来意味着他很幼稚，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说他小都会让他的愤怒萌芽。
于是他不满地反驳：“你以为自己就很大吗？”
话传到绿裙子耳朵里，她觉得好笑。西瓜籽黏在嘴角，她回道：“初三最大也才十五吧，我可都十八了，不和你这种小孩子计较。”
向寻没有理她，气得猛啃了一口西瓜，故意把籽吐到绿裙子脚边。
绿裙子满不在乎，手拿西瓜大快朵颐，她又问：“你叫啥？”
“向寻。”
“好，那以后叫你小向了。”
又是小字，向寻觉得这人无聊死了。他三两口连籽吞西瓜下肚，起身把西瓜皮扔到垃圾桶，向爸整理好所有家什，开始呼唤向寻。
“小子，快来，弄好了——”
向寻丢下绿裙子，头也不回地走进家。
绿裙字对着向寻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小气包。”
小院里的建筑是实木的，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日子。
所有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都蒙着一层灰，房子的窗户开得大大的，采光充足，每个房间都很敞亮。开门时，木门发出轻微吱嘎声。
房东看着走进来的向寻，不经意地摩挲手腕上的金镯子，戒指和耳环即使在暗处，也隐隐发光，脖子被做工精细的金链子环绕三圈，几个金件似乎是成套设计的。
“阿姨好。”向寻微微俯首，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向寻的眼神扫过房东的红裙子，丝绒料子，深色的布料衬得那一堆黄金颇有质感。
他想起来刚给他吃西瓜的绿裙子，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和绿裙子无论是体态还是气质，都无比地相似，眼神大大方方，却有三分风情。
房东夸赞向寻：“哎哟，这孩子真懂事，以后叫我梅姨就好了。你看看这脸长得真是清秀哈，一表人才的。”
梅姨的声音很活泼，像块酒心巧克力。向爸一听到对儿子的夸奖，乐不可支，还得一边推脱，一边抑制脸上的笑容。
“哪里，你家闺女也好，看我热还给我拿点西瓜。”
所以向寻刚吃的西瓜只是绿裙子做剩的人情，怪不得不怎么甜。
向寻对于这种客套场面颇不自在，梅姨和爸爸又聊了几句，随后她邀请父子俩一定要和自己家一起吃个晚饭。
走到门口梅姨还在大喊：“向大哥，记得一定来啊。”
“好！放心，会来的。”
梅姨听到回答这才关上房门，门的震动带起一片灰尘，在阳光下旋转着飞舞。
“爸，那我过几天去哪儿上学？”
几乎搬一次家，向寻都会问一次，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复读机。
向爸拍拍儿子的肩膀，“小子，我早安排好了，离这里不远，坐五分钟公交就到了。重点中学，明天带你转转。”
他把“重点中学”几个字用力咬着，以表重视。
向寻应了声好，扭头回到房间。
他把书包放到床上，深蓝色的床单，白色墙壁。向寻望向窗外，还有一片小花园，比前院凉快不少。房东屋子背后，绿裙子正窝在藤条编制的秋千里。旁边洒水器一抽一抽地喷出水柱，雾气那么细的水珠降落到绿裙子周围。
绿裙子翻阅着一本时尚杂志，背后是一丛鲜花，神情专注，淡然美好。
这一刻的绿裙子看上去那么单纯，就像记忆里那个一直笑意盈盈的妈妈，他四五岁的时候，妈妈还很年轻。
一整个下午，向寻都待在房间里，打扫卫生，预习课本，直到向爸在门口叫他吃饭，向寻才穿好衬衫外套穿过大客厅，去往隔壁房。
房东家灯火通明，欧式装潢，水晶吊灯，金丝地毯。最有趣的是，她家还有一个壁炉。
这个炉子并不能点燃，而是用遥控器控制，显示屏会模拟壁炉的火光和声响，靠近一些甚至能感觉到不存在的温暖。
可是现在是初夏，夜晚蝉鸣不停的季节。
梅姨和她丈夫张罗着厨师做好的晚饭，爸爸拉向寻过去坐下。
“儿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你汪伯伯。”爸爸指着端了盘红烧肉的男人，眉眼深邃，坚毅硬朗，仔细看绿裙子的五官和他也有八分像。
汪伯伯放下红烧肉，摆到饭桌中央，“别客气啊，饿了就先吃。”
向寻父子还没开始客气，绿裙子现身，套着黑色睡衣，屁股刚落座手底下就夹了一碗的菜。
她解释道：“对不住了，叔叔，有点饿。”
爸爸笑着，大手一挥，“没事没事，饿了就吃。你俩也快坐下来吃。”
等到梅姨夫妻相继落座，向寻父子才动筷。梅姨看向寻瘦干干的样子，一直往他碗里夹菜。
“够吃了，谢谢梅姨。”向寻作势要护住碗。
“哎呀，小孩子正在发育，多吃点。别像我这闺女都成年了，干巴巴的，瘦得像排骨，看着不健康。”
向寻撇了一眼绿裙子，也不瘦啊，手臂带肉，形体健美。
“也是。”向爸随口附和，“听你说你家闺女都成年了，上高几了？”
汪伯伯接过话头，“高三了，明年就高考。小向，伯伯给你介绍一下，她叫汪肆艳，平日里有什么事除了我们，也可以找她。”
汪肆艳在一旁默默扒饭，抬眼扫了众人一圈。
梅姨趁向寻不备，又往向寻碗里夹了一块鱼肉，“来，这鱼可好吃了，尝尝。”
向寻无奈，谁叫自己一时分心失守，他抬起碗猛吃一大口。
“老婆，别夹了，人家小向自己知道夹，你别把孩子吃撑了。”汪伯伯半开玩笑，“向兄弟，小向在哪里上学啊？”
“哦，就在这附近，这条街出去往后走右拐，坐那个四路公交车五分钟就到了。一个重点中学，应该挺出名的。刚来他不熟悉，打算明天陪他转转。”
汪伯伯眼睛一亮，“这不巧了，我闺女也在那儿读书，那个学校初高中合着，平日里还能照顾到小向。”
这时汪肆艳尴尬一笑，心里实际上想着最好别来找我。
向寻觉得这事大可不必。
“这样。”汪伯伯放下筷子，“你这几天放假，干脆明天让向叔叔休息下，你带小向去认认路，行不？。”
她本想拒绝，但是看看向叔叔朴实的脸，又不太忍心，答应了。
“好……好。”
大人们笑成一团，向寻和汪肆艳对视，都撇着嘴别开脑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