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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三个月后,云梦。
      江厌离站在莲花坞大门前,静静看着刻满太阳纹的崭新门头。蓦地,右手挥出,明亮的紫色光芒如闪电划破夜空,将那写着“云梦监察寮”的黑色匾额击得粉碎。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收起紫电,缓缓转身。来人一身白衣,束着抹额,飘带在身后随发轻扬,面庞白皙如玉,俊极雅极,在月光之下,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江厌离道:“蓝二公子。”
      蓝忘机神色肃然,颔首道:“恭喜江宗主,顺利夺回仙府。”
      一丝微弱的笑意浮上江厌离脸庞,她回礼道:“姑苏蓝氏千里驰援之德,厌离铭感于怀。”
      自三个月前,金、聂、蓝、江四家结盟,打出“射日之征”的旗号讨伐岐山温氏起,他们已有数度合作。
      之前,江厌离就与蓝氏双璧一起奇袭了温晁的“教化司”,将各家子弟被收缴的仙剑夺回,物归原主。今日,则是蓝忘机带领蓝氏弟子,帮云梦江氏发起突袭,夺回了莲花坞。
      本以为是场苦战,他们做足了预案,谁知打起来意外顺利,短兵相接不过半个时辰,温氏修士就弃府而逃。此时,两家的修士正在打扫战场,一名年长的门生快步过来,禀报道:“宗主,审清楚了。温晁前天已经带人回了岐山,化丹手温逐流也跟着一起走了。”
      怪不得!!
      江厌离和蓝忘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失望。
      这三个月来,他们跟温氏的战争打得极不顺。
      据说岐山温氏的宗主,对他们四家结盟做过评价:兰陵金氏是根墙头草,眼下看众家义愤填膺搞什么讨伐,他也跟着参一份,但若节节败退,很快就会明白自己在自讨苦吃,说不定马上又要回来抱着温家的大腿哭爹喊娘;清河聂氏家主过刚易折,不能长久,不用别人动手,迟早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姑苏蓝氏被烧得一败涂地,蓝曦臣转移了藏书阁回来继位家主,他不过是个小辈扛不起什么大事;最可笑的云梦江氏,满门屠的屠散的散,就剩一个比蓝曦臣还小的江厌离,一个平平无奇的丫头片子,手下无人,还敢自称家主,举旗讨伐,一边讨伐一边召集新的门生。
      简而言之八个字:不成气候,不自量力!
      战况也确如温若寒预料,温氏屡有斩获,盟军节节败退。直到几天前,清河聂氏家主聂明玦,在河间战场将温若寒的长子温旭一刀斩首,才算有了起色。
      消息传来,人心振奋。江厌离憋着一口气不甘落后,联合蓝氏有意在这边拿出点成绩。没想到精心策划的夺取莲花坞之战,却被温晁跑掉了。
      那门生继续禀报:“此役共计杀死温氏修士一百二十七名,俘虏十六名,缴获法宝灵器三百六十余件……”
      江厌离两道长眉微微蹙起,道:“三百六十件?”
      “是的。”那门生打开一本绘着太阳纹的登记册,念道:“在册的法宝和传物,本有两千四百多件,后来温晁送了一批去岐山,还剩一千两百多件。但刚才我们打进来时,有人卷了一大批宝物逃走了。”
      他说一句,江厌离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到最后,苍白中却透着愤怒的嫣红。
      夺回莲花坞,只是重振江氏的第一步;之后,要招兵买马,要武装手下的门生,没有资产怎么行?江氏几代祖先辛苦攒下来的家业,原本是她的依仗,却被温氏这样搜刮走了,怎不叫她心里滴血!
      蓝忘机见她激动,提醒道:“既是刚刚逃走,想必走不远。”
      江厌离登时醒悟:“不错。追!”
      眼下,追回重宝是头等大事。她当即召集门生,又问:“卷走宝物的是什么人?”
      只是等人时的随口一问,不料那门生道:“是一个中年客卿,叫胡惟德。”
      江厌离脸色微变:“是他!”
      她知道这个人。
      三个月前,温晁带人血洗了莲花坞,她当日在眉山,逃过一劫。后来,她在虞氏修士的护送下潜回云梦,打探到的第一个有用信息,就是温氏有两名客卿要约战,那两个人,便是胡惟德和温逐流。
      原因传得五花八门,有说他俩为了争上位,有说他俩为了争女人,也有说胡惟德杀了温逐流的徒弟。
      江厌离敏锐的察觉到有内情,花了好多功夫打听原委,得到了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据说温逐流的徒弟魏无羡,帮助莲花坞小公子江澄逃走,误入乱葬岗,都被烧死在那里。
      好在她没有放弃,坚持到夷陵一探究竟,居然找到了还剩一口气的江澄。只是江澄失了金丹,在多番打击下情绪一直不稳定,对如何脱困的事更不愿提,江厌离甚至无法确定魏无羡有没有出现过。
      只是乱葬岗,确实有火烧过的痕迹。
      而这么多天过去,也确实没有魏无羡的任何消息。
      按理说,温逐流是杀死她父母的直接凶手,魏无羡就是她仇人的徒弟,她不该为其担心才是。但若真是魏无羡救了江澄,反而是对他们有恩;何况,他们也算世交,更有一起长大的情分。
      所以江厌离并不愿魏无羡出事。
      让她意外的是,蓝忘机似乎也对魏无羡格外关心,居然“多管闲事”地向她打听,江家出事时,魏无羡有没有去过。
      得知他可能进了乱葬岗后,蓝忘机瞬间冷掉的眼神,也让她久久不能忘。
      后来每次见面,蓝忘机都有问魏无羡的消息,江厌离一度猜测,他可能真去乱葬岗查探过,也肯定不信魏无羡能被乱葬岗困住。
      而此时……
      果然,一听到胡惟德的名字,原本要走的蓝忘机瞬间停住,走回来,道:“他携宝逃走,应是去往岐山,我与江宗主同去。”
      这一刻,江厌离不由怀疑,刚才蓝忘机听到温晁逃走时那么失望,更有可能是因为没能见到温逐流。
      不管是见到胡惟德还是温逐流,大概都能打听到魏无羡的消息。
      两人带上自家的修士,一路向北往岐山方向追去。
      一路遇到好几拨溃散的温氏修士,直到第二天夜里,终于有属下传来信息,在一处偏僻山城的驿站附近,捕捉到了胡惟德的踪迹。
      那驿站有两层楼,楼边就是马厩。江厌离与蓝忘机赶到时,刚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楼内。两人不知里面情况,不便打草惊蛇,没从门入,而是翻上屋顶。江厌离放轻手脚走到亮着灯的房顶,俯身扒开瓦缝,往下望去。
      灯光下,一只方形的巨大木箱摆在屋子正中间,箱盖四角包着铮亮的铁皮,刻成九瓣莲花纹。江厌离看到自家箱子,瞳孔都收缩了下,意识到里面肯定是江氏被卷走的法宝。
      箱子对面的桌案旁,一个身着炎阳烈焰纹的中年人正低头书写,他写得很快,字迹潦草,转瞬便丢下笔,草草吹干了墨迹,将纸卷好唤来一名属下,道:“速把这封信传回岐山,给王灵娇!”
      他抬起头,露出宽宽的鼻梁,以及两撇不甚整齐的小胡子,正是胡惟德。只是已不复之前高人一等的模样,额头汗水涔涔,显得颇为狼狈。
      那属下却愣头愣脑的,不解道:“江氏的人一直在追,我们不是传信给小公子求救吗?”
      胡惟德斥道:“你懂什么?这箱法宝虽然珍稀,却还没被小公子放在眼里,他会不会派人来接我们,谁能保证?但我许诺会送给王灵娇二十件灵器法宝,这女人最贪财不过,一定会使尽浑身解数、说服小公子派人来的。”
      属下恍然大悟,想说些恭维话却笨嘴拙舌,只道:“那……我这就去发。”
      胡惟德踢他一脚:“还不快去!”
      江厌离听他拿自家法宝贿赂王灵娇,恨得不由捏紧了手指。此时已探明屋中只胡惟德一人,她正想打碎屋顶下去,却听房门外“扑”得一声闷响,明显有人倒地。
      胡惟德刚打开箱子,拿出一个装满法宝的乾坤袋,听到声音飞速弹身而起,同时灵剑出鞘,“谁?”
      木门哗啦打开,一道风忽得灌入,将桌上蜡烛吹得几乎全灭。
      而胡惟德的脸色,也随着光线变化而忽明忽暗。蓦地,他睁大了眼,仿佛见到了非常可怕的人或物,后退两步,撞到了靠墙的一排柜子。
      脚步声响,一道黑色的人影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苍白的面容,江厌离顿时呼吸一紧,右手已压上了剑柄。
      而胡惟德发现退无可退,尖声道:“温……温逐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护着小公子回岐山了吗?”
      那高大的黑衣人正是温逐流。
      相较于胡惟德的激动,他显得异常平静,神态自若地走到桌旁,缓缓抬手,将一卷白纸递到了烛台之上。
      火焰引燃了白纸,很快将之烧成灰烬,飘落在地。
      胡惟德颤声道:“你……你做什么?”那正是他刚写好求救信,居然被烧了!
      温逐流看了他一眼,目光虽平静,杀意却无遮无拦:“小公子既到了岐山,安全就有了保障,自不需我寸步不离的跟着。至于你这封信,没必要了。”
      胡惟德惊叫起来:“你想杀我!”
      这一声刻意放得很大,外面却没任何动静。温逐流道:“你不用指望有人来救,他们都被我料理了。”
      果然,楼上楼下都一片死寂,他的属下们无论生死,肯定是不能来支援了。再一想,温逐流大概早有杀他之心,不过之前在温晁身边不好下手。而今天这个机会,只怕也是处心积虑计划了好久。
      胡惟德越想心底越凉,知道自己绝不是温逐流对手,绝望之际,忽得生出一股勇气,道:“温逐流,上回约战,说好了你输了就不再追究的。你……你要言而有信!”
      温逐流从容道:“上次约战,你请的人技高一筹,我愿赌服输。只是,我承诺的是若输了,就不追究你造谣我徒儿搭救江澄之事。”
      胡惟德悲愤地争辩:“这根本不是造谣。你心知肚明,就是魏无羡救走了江澄。”
      温逐流仍是波澜不惊,道:“但是你除了一把花钱就能买到的普通灵剑,就只有手下人的证词,根本拿不出其他人证物证。不说温小公子,就连提拔你的王灵娇,也都疑心你为了脱罪,嫁祸给我徒儿的。”
      胡惟德似乎被这口气憋久了,此刻也忘了害怕,抓狂道:“你那徒弟从地火殿逃走,总是事实吧?他前脚逃出不夜天,后脚江澄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可恨如此证据确凿,小公子却一昧偏心,偏袒于你,对我愈发冷待!甚至你们撤回岐山,都让我留守云梦监察寮,险些丧命。你们师徒简直可恨至极!”
      温逐流怜悯地轻轻摇头。
      下位者困于是非,上位者只看利弊。温晁未必全然信任温逐流,但一来胡惟德确实拿不出有力证据,二来他又仰仗温逐流的武力保护,三来他更乐意让手下争斗内卷,所以才懒得管这两人的官司。至于责骂胡惟德,只是嫌他办事不利而已,跟是否偏心温逐流没半点关系。
      若是拿到了魏无羡,或者温晁身边又有了更可靠的保镖,可能他立刻就会治了温逐流的罪。可怜胡惟德看不清形势,直到现在,都把恨意放在他们身上。
      温逐流不再废话,缓缓拔剑。
      胡惟德却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前一滑,噗通跪在了地上,道:“温先生,温大哥,我知道错了!这箱法宝都给你,求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我不敢了,再也不会说是魏无羡救走江澄了。”
      他平常总是趾高气昂,这时说跪就跪,温逐流也始料未及,顿了一下,似乎想让他死个明白,道:“我要杀你,非为此事。以你对阿婴的指控,并未造成大的影响。但,”温逐流声音平静,一字一顿道:“你把他逼进了乱葬岗。”
      “!!!”房顶的江厌离心中巨震。之前两人的对话,已经证实确是魏无羡救走了江澄。江厌离原本抱着一线期翼,希望魏无羡并没有进乱葬岗,或者早就回了岐山,但这幻想被温逐流一句话击得粉碎。她以极大的意志力约束自己,才能稳稳地踩在房顶没发出动静。然而,身边的蓝忘机却骤然失了镇定,脚下瓦片发出清脆的一声“咯”。
      声音虽短,却没把握瞒过温逐流。江厌离瞬间做好了开打的准备,底下的温逐流却恍然未觉,而胡惟德更似看到一线生机,仓惶道:“虽然他逃了进去,但未必会死呀。对呀,他一定没死!”
      死亡阴影下,他的思维转得飞快,急道:“我有证据!那个江家的家主江厌离,攻打莲花坞时用的就是紫电!那是跟江澄一起失踪的宝物,既然到了她手上,江澄很可能就没死,跟他一起的魏无羡肯定也没死!我们可以抓来江厌离拷问……”
      江厌离已经听麻木了。他们居然还要找她?她又该找谁?该去哪里找魏无羡?
      然而温逐流根本不为所动,他踏上一步,森然道:“你既把他逼入乱葬岗,就是有杀他之心。你有杀他之心,就该死。”
      话落,剑落,一剑斩向胡惟德脖颈。
      “啊啊啊啊啊啊啊!!!”胡惟德大声惨叫,持剑格挡。但他的剑术在温逐流面前根本不够看,十招不到就被一剑刺穿胸口,血流如注,眼看活不成了。
      他满面血污,以手撑地,仰头看向两步之外的温逐流。后者背着光,看不清任何表情。
      但胡惟德心底却前所未有的透亮,他嗤笑两声,咳出了呛在气管里的一口血,断续道:“你……没有一上来就杀我,还是因为不信……不信你徒弟进了乱葬岗。你希望我在求饶时说出你想要的答案,但是……咳咳咳……你注定要失望……”
      既知必死,他索性肆意在温逐流心口扎刀,恨恨道:“可惜呀……魏无羡就是死了,还是被你害死的。哈哈哈哈……都是你自作孽。如果不是你杀了江枫眠夫妇,化了江澄的金丹,魏无羡会去救他吗?明明是你害死了徒弟,还迁怒给我……”
      江厌离听他说到“你杀了江枫眠夫妇,化了江澄的金丹”,一股滔天恨意自胸中涌起,眼看温逐流一剑补上要结果胡惟德性命,于是转头看蓝忘机,示意趁此机会、联手偷袭。
      蓝忘机面色沉重,恍若未见,却在下个瞬间猛地袍袖一拂、推开了她。
      炫目的白光自脚下冒出,剑气冲天,瞬间破开了屋顶。
      坍塌的大洞里,温逐流手执灵剑,飞身而出。原来他早察觉到屋顶有人,不动声色半晌,这时忽然动手,刚跃出来就速度极快地分别给了他们两剑。
      江厌离抬剑抵挡,却觉一股大力自剑芒相交处传来,手腕一痛,长剑竟脱手落地。她急忙退后,清喝一声紫电挥出,缠向温逐流长剑。
      那边蓝忘机接下两剑,温逐流剑招一缓,长剑就被紫电卷住。
      他不慌不忙,也没有施力回夺,反而顺着紫电拉扯的方向飞掠过去,左手在空中蓄势,沉沉地一掌按向江厌离小腹。
      蓝忘机瞳孔紧缩,道:“化丹手!”
      江厌离惊呼一声,却根本躲闪不及。一瞬间,她转过许多念头:“我跟蓝二公子白白练了几个对付化丹手的方法,失了先手竟没使出来……若被他化去金丹,就再无重建家族的可能……还不如死在他手上……若能同归于尽,也算为父母报一部分仇……”
      报仇之心一涨,她索性不再闪避,左手从袖中摸出柄短匕,准备等温逐流近身,就玉石俱焚。
      蓝忘机相隔较远,眼见这两败俱伤的打法,阻止不及,于是长剑脱手流萤般飞向温逐流背心。这一招围魏救赵,意在逼他闪避或格挡,为江厌离争取时间。
      但温逐流身法更快,且有自信在避尘刺到前先重伤江厌离,竟然不闪不避。
      眼看他黑色的袍裾卷起波浪,左掌已触到江厌离衣摆,屋檐下忽得翻出一道白色人影,迅捷无比地扑倒江厌离沿着房檐滚开,躲过他化丹的一掌,同时反手掷出一物,正正撞上飞过来的避尘。
      叮当两声,避尘跟那黑色的长条状兵器先后跌落,竟是一根漆黑发亮的木笛。
      避尘削铁如泥,那木笛却毫发无伤,本该引起一些注意。
      但不管是蓝忘机,还是温逐流,都没多看它一眼。
      他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少年,他先是救了江厌离,又打落了刺向温逐流的长剑,这时半个身子悬在房檐外,一抬头,露出了张明俊逼人的年轻脸庞,欢声道:“师父!我回来啦!”
      是魏无羡。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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