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 12 章 ...

  •   第八天时,温逐流带着一队修士,移开堵在洞口的石块,谨慎而戒备的来到了水潭边。
      没有尸横遍野的世家子弟,甚至没什么活人气息。腥气浓郁的潭水中,漂浮着屠戮玄武庞大如山的龟壳,一动不动。
      确认这只巨大的妖兽已经死透,登时有人欢呼起来:“太好了,快去禀报温小公子。”
      温逐流抬起手,属下们兴奋地议论声登时停了。他分派任务:“两人一组,四下搜查,找到那群人藏在哪里。”
      几百人被困在这里,没有食物,即便没饿死,体力也消耗地差不多了。温逐流无意落井下石,但也需要找到他们带回去,交给温晁处置。
      但属下找了半天,连水底都找过了,却一无所获。有人猜测:“不会都被这妖兽吃了吧?”
      立刻有人指出:“不可能全吃了,不然谁杀的妖兽?”
      也有人推理:“也许洞里面另有出路,那群人杀了妖兽,已经走了呢?”
      七言八语,议论纷纷中,一名年轻弟子悄悄走到温逐流身边,低声道:“先生,魏公子在这里。”
      温逐流眼神一凛,那弟子更小声道:“在那边洞穴深处,他受伤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一名蓝氏弟子。”
      消息一个比一个炸裂,饶是温逐流养气功夫卓绝,颊边肌肉都不自禁抖了几抖。
      片刻后,温逐流跟着这名弟子,在狭窄的地洞中七拐八拐,走了大概半刻钟,见到另一名守在这里的温氏弟子。
      这两人都是魏无羡的手下,他们深知事关重大,带路时几乎都屏着呼吸。
      往前再拐一个弯,地洞略微宽阔,燃烧的火焰在石壁上勾勒出两个影子,是一坐一躺两个少年。
      抓着弓弦的是蓝忘机,一身白衣脏污的不成样子,却丝毫无损紧绷到极致的杀意。看到温逐流,他的杀意略微收敛,身子微侧露出后面的人。那枕着一堆树叶蜷缩在地上的,正是早该躲出几百里外的魏无羡。
      黑色衣摆飘飞,温逐流两步便跨了过去,触手只觉魏无羡额头滚烫。
      蓝忘机道:“他发烧了。”
      温逐流查看片刻,看到魏无羡伤势恶化的胸口,脸色沉了下去。忽然,他问:“他怎么进来的?”
      蓝忘机道:“潭底有洞,跟外面溪流相通。”
      温逐流露出疑惑之色,刚才的温氏门生在水下,并未见到洞口。
      蓝忘机解释:“妖兽临死前,震塌岩石,把洞口堵住了。”
      温逐流道:“那些世家子弟,都从水下逃走了?”
      这么多天过去,他们肯定都已经回家了。蓝忘机也无需隐瞒:“不错。”
      原本关在这里人的逃走了,魏无羡返回来却被堵住。温逐流简直同情起徒弟的倒霉遭遇,想到妖兽尸身上弓弦的痕迹,又问:“那只妖兽,也是你杀的?”
      蓝忘机却道:“是魏婴杀的。”
      温逐流漆黑的眸中又闪过一丝异色,进洞以来,他第一次认真打量了眼蓝忘机,暗自思忖:这个少年,有斩杀巨型妖兽的实力,也有推功让能的胸襟,更有让自家徒弟甘冒大险前来搭救的魅力。前两点让他戒慎敬佩,最后这点却教他无端反感。
      某个瞬间,温逐流几乎想就地杀人埋尸,免得他以后教唆魏无羡做出更大逆不道的事来。
      但沉默许久,他只是俯身抄起了魏无羡,转身,道:“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会撤走。记住,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你,你也没见过阿婴。”
      等魏无羡醒来,又是两天之后。
      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漆黑的地洞穹顶,也不是蓝忘机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而是一面木板,木板上画着滑稽的一串亲嘴小人头。
      这是不夜天住处里他画在自己床头的涂鸦。
      魏无羡躺在他的木榻上,一个肤色微黑、手长脚长的少年在窗前打着瞌睡,听到动静睁开眼,喜道:“头儿,你醒了!”
      魏无羡道:“谭非。”
      这是跟了温逐流三年的一名门生,这几个月一直在魏无羡手下干活,上回一起揍胡惟德,套麻袋的就是他。
      魏无羡勉强从榻上爬起来,四肢不烧了,依旧在发软,嗓子微干。他问:“我回来了?我什么时候从地洞里出来的?是师父救的我吗?蓝湛呢?”
      谭非喜色一收,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可别这么说!”他打开窗子瞧了下,确定院中无人,才关了窗回来,小声道:“知道你又去过地洞的,除了先生,就是我和老七了,这件事,先生不许人再提。”
      魏无羡眼睛一亮,他指指外面:“都没人知道?”
      谭非点头,给他讲了温逐流带人进洞的经过。魏无羡听完,几乎喜色盈眉,用力在他肩头一拍,道:“运气不错。多亏你们了,回头我请你跟老七喝酒。”
      谭非一副“你以后少做这种危险的事”的神情,出去端了饭来,等他吃完,才忧心道:“不过这事还没完。王灵娇知道你回来了,就缠着温小公子重罚你给她出气,先生这几天都阴着脸呢。”
      魏无羡眉头微微一扬,谭非替他发愁:“你只是伤了三名弟子和王灵娇,温氏虽禁同门相残,但情节不重也不是死罪。只是王灵娇有温小公子撑腰,你这顿罚肯定免不了。”
      魏无羡想了想,道:“既然我这会儿还在这里,就不担心。”
      确实,他既然全须全尾地在自己床上醒来,而不是被丢进牢里,就说明温逐流护住了他。就算回头要罚,也不会太重。
      谭非提醒他:“温小公子这几天忙,没工夫找你麻烦,等他忙完就不一定了。”
      魏无羡道:“他忙什么?”
      谭非道:“不止是他,整个不夜天都在忙。准备庆贺小公子以一人之力,斩杀了屠戮玄武妖兽。”
      魏无羡险些从床上滚下来:“他?”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把鄙夷和愤慨的情绪表露地太明显,心里却大骂温晁不要脸,修为差的提都提不起来,却能厚颜昧下别人的功劳。
      谭非问:“头儿,我听说,那玄武妖兽是你杀的?”
      魏无羡道:“你听谁说的?”
      温晁可以冒认功绩,作为下属的魏无羡却不能出言否定,除非他真嫌自己活得久了。
      谭非亮晶晶的眼睛里却满是对真相的渴求:“咱们教化司的人都知道那不是小公子杀的。不过只有我跟老七知道是你杀的,是蓝忘机说的。”
      魏无羡道:“蓝湛!对了,他人呢?”
      当日温逐流跟蓝忘机说话时,谭非站的比较远,只隐约听到一些,这时便告知了魏无羡,道:“这会儿蓝忘机肯定已经回姑苏了。”
      魏无羡心下一松:“那就好。”又问:“他没留什么话给我吗?”
      谭非道:“没有。”
      魏无羡失望地吐了口气,颇觉两人一起被困在洞底、又一起合作杀了屠戮玄武,哪怕不是生死之交,也是同患难过的。自己病着来不及告别,他连一句话都不留也太不够意思。
      谭非又问:“头儿,那妖兽玄武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魏无羡微一沉吟,屋门就哗啦一声从外弹开,温逐流黑衣肃穆,阴沉着脸出现在门口。
      魏无羡咧开了嘴:“师父!”
      温逐流道:“哼!”
      谭非忙低头退了出去。魏无羡就要下床,温逐流迈进来,道:“坐着吧。”
      他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魏无羡瘦了一圈的脸上端详片刻,开口:“屠戮玄武是你杀的?”
      魏无羡道:“明明是蓝湛杀的。”对上温逐流冷肃的眼神,改口:“算我俩都有份吧。但是主杀是他。我就是钻到妖兽的壳里把它赶了出去。蓝湛一个人在外面守着,跟它磨了三个时辰才拖死它。”
      温逐流凝视着他,目光复杂:“阿婴,你做得很好。”
      十七岁便能斩杀四百余岁的巨型妖兽,这样的成就,足以在仙史上单列一页。但是可惜,他却只能看着徒弟的功绩被他人占去。
      温逐流心里发闷,魏无羡已把这几日里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无非是他跟蓝忘机被堵在洞里,花了三天时间养精蓄锐,然后合力杀了屠戮玄武,却怎么也找不到水下的洞口。说到最后,庆幸又后怕:“若非师父进去查看,我们恐怕真的饿死在那里了。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温逐流道:“你还知道怕?”
      魏无羡道:“怕的。师父,您不但救了我,还放走了蓝湛,冒这么大的风险都是为了我,弟子……弟子惭愧……”
      沉默片刻,温逐流道:“你可知错?”
      魏无羡知道师父平素对他虽然疼爱,但若自己做错了事,责罚起来也从不手软,当即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道:“弟子知错。”
      抬眼看了下,见师父面色严峻,当即认真请罪:“弟子不该行事莽撞打伤王灵娇,更不该返回地洞去救人。师父教导我,身在岐山凡事多思多想、谨言慎行,弟子都没做到,不但自身遭遇危险,还连累了师父。甘受责罚。”
      温逐流不知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忽然问:“胡惟德是你打的?”
      “……”魏无羡暗叫不妙,这架势……是要老账新账一起算?
      “那天的刺客,也是你自导自演?”
      “就知道瞒不过师父!”魏无羡老老实实作坦白状。
      他乖巧的样子没让温逐流消气,反而愠色更重,厉声道:“我都想不到,你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真以为别人都是蠢的,能被你轻易蒙骗?”
      魏无羡小声嘟囔:“这不都没人发现嘛!”
      温逐流道:“什么叫没人发现?谭非呢?你手下别的人呢?他们跟你的时间短,心性不明,真以为喝了几顿酒就对你忠心不二了?万一出卖了你,你想过后果没有?”
      魏无羡辩解道:“这个我自然有数,打胡惟德时每个人都下了刀子的。至于我被困在地洞,也是意外。”
      温逐流简直给他气笑:“意外!你以为,世上的事都能在掌握之中?”
      魏无羡理亏:“是弟子考虑不周,托大了。”
      顿了顿,忍不住道:“但是师父,我这不是胡闹,实在是胡惟德太过分。”他把胡惟德告自己黑状的事说了,总结:“这人存心整我,不先下手给他治消停了,以后不定怎么作妖呢。”
      温逐流道:“胡惟德先针对你,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可刺客又是怎么回事?你无视温小公子命令,潜回地洞救人,又怎么说?”
      魏无羡无话可说:“弟子知错。”
      其实温逐流后来都查清楚了,魏无羡谎称有刺客,在地洞里对王灵娇动手,都是因为一名少女。他知道这个徒弟颇有侠义心肠,但是行侠仗义到温晁头上……他有几条命?
      相比起来,打胡惟德一顿根本不算事儿。
      温逐流整天应付温晁,已经烦不胜烦,没想到自己后院却频频起火。他觉得之前对这个弟子太惯着了,让他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愚蠢又天真。
      他站起身,慢慢踱了几步,叹息:“阿婴,你胆子越来越大,殴打客卿,重伤同门,还违抗小公子的命令去救人,下一步,是不是要判出岐山了?”
      这句话在魏无羡耳中,无异于“师父不要我了。”
      他慌了,急道:“不,师父,我绝对不敢的!”
      温逐流冷笑:“你人大了,主意也大,师父的话也都当耳边风,有什么不敢的!”
      魏无羡恨不得赌咒发誓,道:“我虽然胡闹,但绝对不敢欺瞒师父,也绝不会离开您!”
      这话说的真挚无比,温逐流心中一软,魏无羡立刻道:“师父,我以后不再这么做,不会给您惹麻烦了。您就饶我这一回!”
      温逐流定定看着他,道:“阿婴,之前你对建监察寮之事颇多非议,为师遣你回山,实是盼你幡然悔悟。不料你非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胆大妄为一错再错……
      “我可以饶你这一回,十回、百回都可以。但你的性子不改,只要被抓到一回,为师可能都救不了你。明白吗?”
      魏无羡很少见温逐流这么平静到痛心的样子,他也明白,自己做的事若被揭穿,被罚被逐还是小事,若连累了师父,被人拿来借机报复,可就罪该万死了。一想到温逐流在不夜天也得罪有人,那些人必然借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他就出了一背冷汗,涩然道:“明白。弟子明白的,师父都是为我好。弟子行事不周,若连累师父,才是罪该万死。”
      温逐流见他真知道怕了,怒意稍缓,语重心长道:“阿婴,男儿处事,大关节处不能有丝毫含糊,任何一个家族,都容不下不忠不义、吃里扒外之徒。我知你同情那个姑娘,在别家也有朋友。但为了这些人就背离家族,可是连未来安身立命的根基都荒废了。”
      魏无羡回想这些日子心中的困惑,忍不住问:“可是师父,难道就为了安身立命,为了自己的前程,就……对这些事不闻不问吗?您教我的,学堂老师教我的,都不是这样。就连温氏祖先当年,也是行侠仗义的……”
      温逐流提高了声音:“你也知那是当年?此一时彼一时,岂可同日而语!”
      眼见魏无羡满是失落迷惑,他顿了一下,又问:“阿婴,这件事关系你我师徒性命。我且问你,如果再遇到二公子或温家其他人行为不当,你可能置身事外,不作干预?”
      魏无羡张了张嘴,却觉嗓子被堵住般什么都说不出来。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若因自己妄为连累了他,岂非太过狼心狗肺?但是想到受温氏欺压的蓝忘机、绵绵,又实在说不出袖手旁观的答案。
      温逐流注视他良久,内心从期待变得苦涩,长叹一声,失望道:“是我没教好你。阿婴,你去地火殿吧,好好反省。”
      TBC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