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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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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儿觉得秋姨说这话已经尽可能的顾着她那点微薄的尊严跟脸面。
眼下自己除了这条路,实在没有其他法子。
几乎没怎么犹豫,李月儿就握紧荷包轻轻点头,“秋姨,我再求您两件事。”
她将荷包朝外递,“我不能再出去了,能否劳烦木哥替我跑一趟,拿着这钱直接请个大夫去瞧瞧我小妹。”
虽说孟晓晓答应帮她保密,可昨夜孟晓晓能发现她出去,难保今夜徐新梅不会发现她出府。
李月儿不敢赌运气,也不想连累秋姨母子。
其实秋姨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说,李月儿现在是曲家名义上的姨娘,要是瞒着主人家多次往外跑,被人发现了打残都是轻的。
秋姨接下荷包,“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跟你木哥,你且放心,这事我定让他给你办妥当了。”
李月儿脸上总算带出笑来,“劳烦您跟木哥了。”
钱给木哥让他去请大夫,比将钱交给母亲再由母亲去请大夫更可靠些。
还有一件事。
李月儿笑意僵在嘴角,垂眼捏紧端在身前的两只手,脖颈断了似的抬不起头,“求您帮我寻本……书。”
她也算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长到十七岁连人的手都没拉过,哪里知道怎么服侍人。
还是个女人。
本来说进府后,被老爷点名留夜时会有专门的妈妈提前过来教她们房中术以及伺候人的花样,如今老爷跑了,这些自然作罢。
要是面对旁人说这事,李月儿的脸皮能装得比土墙还厚,可对着长辈秋姨,李月儿只觉得整张皮都火辣辣的疼。
别看她答应的轻松,骨子里还是带着点傲气的。
秋姨伸手抱抱李月儿,只道:“苦命的孩子。”
这般容貌,怎么就摊上这样的爹。
秋姨答应她,说会帮她找书跟留意主母的去向,李月儿打起精神,去后厨找孟晓晓。
“饭要给徐新梅提过去吗?”孟晓晓瞧见李月儿过来,眼睛一亮。
李月儿反问,“你想给她送去吗?”
孟晓晓立马皱巴着脸连连摇头,“不要。”
李月儿这才说,“那就不给她提。她有手有脚的,饿了会自己来吃,你我又不是她的丫鬟,才不惯着她这毛病。”
孟晓晓重重点头,“就是就是!”
她大圆眼睛亮亮的看向李月儿,“贵二两果然有贵二两的道理,月儿姐姐就是比我聪明,比我能拿主意!”
李月儿,“嗯?”
孟晓晓哼了声,昂着脸说话,“我才不给徐新梅提饭,谁让她总说我就值三两,我今天就要让她知道,便宜没好货!”
李月儿,“……”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两人在后厨寻了张空桌子吃饭,期间不少丫鬟老仆都偷偷往这边瞧。
不怪她们多看两眼,实在是李月儿三人的身份在府里太过尴尬。
说是姨娘吧,好像又有名无分,说是丫鬟吧,姨娘的身份又把她们架在了高处,以至于身边不仅没有伺候的人不说,连来后厨吃饭都得看人眼色。
李月儿不管这些,安静的端碗吃饭。
孟晓晓倒是好奇,有人看她,她就挨个看回去。
偏偏她一双大眼睛清澈干净带着疑惑懵懂,水镜似的能照映人心,以至于旁人跟她对上眼睛,都有些羞愧的先别开脸。
两人快要吃完的时候,隐约听见远处的对话。
“主母今日跟老太太一同用饭,她的那份也送去寿鹤堂吧。”
李月儿下意识看过去。
来传话的是主母身边的大丫鬟丹砂,朱红色的衣裳,冷冷淡淡的腔调,跟她主子十分的像。
李月儿远远见过主母,金丝绣凤的大红喜服都化不开她脸上的寒霜冷意,满头珠翠金银也遮掩不了她细长眼尾下的讥讽,偏长的凤眸扫过她们时跟扫过木屑尘埃一样,没有半分停留,也没入她眼底半寸。
光是想想,李月儿都觉得身上多了层寒气。
再想想自己要求到她裙下,眼皮都开始疯狂跳动。
她不怕主母刁难她,她只怕主母眼底没她,扫尘似的将她扫出去,那她才是彻底没了活路。
李月儿无意识咬下唇,疼的嘶了一声,才发现已经渗出血迹。
意识回笼的同时她也深呼吸下定决心,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留在主母屋里!
丹砂传完话就去了寿鹤堂。
她到的时候,主母身边的另一个丫鬟藤黄就守在正堂外面,见她回来便朝她眨巴眼睛,示意里头的主子在谈话,暂时不需要她们进去伺候。
丹砂眼观鼻鼻观心的走到门的另一边站好,门神似的垂眼,如同入定一般。
藤黄颇为遗憾的皱皱鼻子,人虽老实规矩的站着,耳朵却往堂里伸。
按理说孙媳妇陪老太太吃饭,该毕恭毕敬的伺候着才是,正堂里的主母却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的坐着。
妇以夫为天,眼下老爷都跑了,她还坐得住!
老太太看她一眼,脸色就沉下一分,嘴角的线条都快压出下巴了,见她实在不开口,老太太才握着凤头拐杖先出声,“曲容,都五天了,还没有曲明的消息吗?”
曲容垂眼回,“没有。”
“是真的没有,还是你没用心去找?”老太太的脾气都上来了,拐杖杵地发出声响,“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没了踪迹就没了踪迹。”
“私下寻人便是这样,”曲容端着茶盏垂眸抿茶,不疾不徐的语速,“祖母若是觉得我不够尽心,大可以直接报官张贴告示寻人。”
老太太语气又冷又沉,“这事要是能报官解决,我还用得着让你去找人。”
她瞧着曲容那跟死去儿子有三分相似的眉眼,冷呵着道:
“你最好不要耍别的心思,曲家只有曲明一个老爷,他要是活着你们母女怎么都好说,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就将你们母女卖到军营里去。”
卖到军营里的女子,下场会比卖到青楼里还要惨烈百倍。
老太太也是个妇人,上下两片薄薄的嘴唇一碰却能说出这等话。
曲容这才抬脸正眼看她,冷冷的眸子,里面是对曲明死活跟自己未来都漠不关心的神情。
就在老太太以为她要呛声的时候,曲容却是浅浅一笑,“好的,祖母。”
曲容身为女子长相偏冷,凤眼薄唇是副寡淡冷漠的皮相,偏偏左眼角眼尾靠下的位置长了颗小小红色泪痣。
像是水墨大家拿着干净圆润的毛笔蘸饱了桃红色的水彩颜料,然后轻而又轻,稳而又稳的,在她眼尾飞快的点了一下,为她冷白的脸留下别样的魅惑色彩。
她要是寡着张脸不说话,旁人很难发现她眼尾的小痣。
唯有她笑起来的时候,痣才如同清水里一尾欢快游动的红鲤,鲜活的让人难以忽视。
奈何老太太不喜欢曲容,连带着厌恶她的脸跟她脸上的一切。
再好看的长相再冷白的脸庞在老太太眼里也是脏的。
马上就要摆饭了,老太太直接起身拄着拐杖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曲容,“七天之内,要是还没曲明的消息,你知道的。”
曲家产业能做得这么大,自然不可能只靠死去的老太爷。
老太太年轻时做事也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如今年纪大了又连续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心非但没有半分柔软,反而更冷更硬。
不等曲容回话,老太太就径直出了正堂,明显不想跟曲容一起吃饭,甚至直言看见她就倒了胃口。
曲容站起来送她。
等老太太走远了,丹砂跟藤黄连忙快步进来,一左一右站在曲容身旁,小心翼翼低声问,“主母,我们回去吗?”
曲容走到桌边重新坐下,“饭都没吃,为什么要走。”
可老太太这样的态度话又说得那么难听……
曲容面不改色的吃饭,一筷子又一筷子的,缓慢而优雅,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似的端庄。
她要是连这些轻飘飘的言语威胁都忍不下,还怎么活到今日。
在她成长的这十六年里,老太太方才的话说得还是不够难听。
藤黄仔细看曲容的脸色眼神,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多喘。
主母年少气盛,能忍得下来不代表能咽的下去。
藤黄默默祈祷今日一切顺利,莫要有半分横生的枝节来烦扰主母,免得城门失火自己这条池鱼被连累。
新妇进门,对内是伺候老爷跟长辈,对外是持家管账。
持的是曲家这个庭院,管的也是曲家里头的账,至于外面的产业,半分也不让曲容触碰。
糊涂账本看了一本又一本,直到天色渐黑,曲容才将账本合上,冷脸扔在桌上,“回去歇息。”
她看似进了曲家的门,身份上光明正大的是曲家人,实际上老太太是想将她从外头关进院里,断了她的羽翼消磨她的脊骨,想把她养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
从松散发髻到洗漱沐浴,屋里主仆三人自始至终都安静的像是没有活人,唯有里间屏风后面曲容沐浴时,撩拨温水发出丁点声响。
丹砂抱着主母换下来的衣物先行出去,藤黄在后面熄了屋内多余的蜡烛油灯,跟着轻手轻脚退下。
她今天担惊受怕了一天,这会儿总算放松下来,想着主母已经歇下轻易不会叫人进去,便先去领自己的晚饭再来守夜。
她是前脚走的,李月儿是后脚来的。
站在光线昏暗的房门口,李月儿鼓足勇气,抬手轻轻叩门。
咚咚的沉闷声响如同叩在耳膜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开口就会跳出来。
要不算了吧……
李月儿内心挣扎,才刚生出半分怯意,就听见里头传出清冷简短的两个字。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