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好梦与打折券 ...
-
一定有人做过比我更可怕的噩梦；可我再也做不了比这更让人窒息的噩梦。总是眼睛，总是眼睛，黑白色的、黑白灰的，每一双我都不熟悉，但每一双我都知道是谁的眼睛，无名的死者，有名的死者，挂在执行司墙上的照片的死者，没有留下影像的死者，在梦里，在何处，望着我。
“我不会……我不会说……”我的声音对另一个绝望的影子说。
我没有，我不能负责。第一次巫师大战本来就会死人，何况法律执行司绝不会是铁板一块，间谍、内应、情报泄露、夺魂咒、钻心咒、吐真剂，总有东西会带去死亡，总有人会死。暗杀，谋杀，没有一个容易对付，我说了，我不说，这些人可能本来就会死。我——我为什么要为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去埋葬一个我熟悉的人？
可是眼睛，还是眼睛，黑白灰，黑白色，死者的面容在梦里出现，不靠近，永不靠近，但蒙蒙雾气之外他们始终看着。双眼如寒夜鬼影，带着灰白色的冰冷雾气缠上来——
我双腿如灌铅，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缠上来；没有疼痛，只有可怖的窒息。我发不出声音，只能被缠绕着淹没。
“我亲爱的？……你又做噩梦了？”
醒来时，我被一个人撑起放在床头，轻轻揽住肩膀。随着身边细微的响动，他靠得近了一些，几乎把我拥进怀里。
有求必应屋一片黑暗。我缩了缩身体。没有，没有灰白的雾气和鬼影。身边是轻柔的、温热的、活人的呼吸。
“我……”
一团银亮的光芒从侧边升起，我没来由感到一阵抗拒：“不要点亮。”
杖尖的光芒乖顺地消失了，那双手再度拥了上来。
“好的。”我的爱人轻声说，随后，一片黑暗里，我脸上传来缓慢的抚摸感，“莱莉愿意待在黑暗里，我就不会点亮魔杖。”他顿了顿，拂过我唇边时，又出声道，“她愿意跟我说说她的噩梦吗？”
我靠在床头，只感到一股近乎虚脱的无力：我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这个重担不能再传给任何人……但心脏缓慢跳动着，我闭了闭眼，握住小巴蒂的手腕。
多熟悉的温度。我感受着那段温热。从法律执行司回来那天，也是这样的温度，但是是他握着我的手。
那天晚上，我没法忘掉那个事实，思维混乱、神情恍惚，回休息室时差点从大理石楼梯上摔下去，手腕上就传来这样的热度。烛火下，那双蓝眼睛从上到下惊慌地看着我，无视了身后几个拉文克劳低年级的尖叫，我被一把抱了起来。
我夜不归宿了。
这是我在有求必应屋度过的第五天。混乱的那天以后，我不是没有再回寝室睡过，但夜里总要被梦魇住。阿梅利亚试着跟我睡在一起叫醒我，但另一个室友忍无可忍地提出抗议，说什么魔法部、执行司、食死徒，她再也受不了了。第二天早餐时，我看着身边的小巴蒂，鬼使神差地问，他愿不愿意晚上和我在一起。
“不是那种。”我说。
“哪种都行。”他盯着我极快地回答。
我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他抬起手，中指上一枚冬青枝叶样式的银戒在阳光下闪烁；他稍微把它褪下一点，露出下面的一圈咬痕。然后，他把它戴了回去，对我微微一笑，带上书包走出了礼堂。
如今我们在一起。我又做了噩梦，他再次叫醒我。
“巴蒂。我问你……你已经知道我家了。”我疲惫地撒了个谎，“如果他们以前做过一件可怕的事，我最近才知道，但我不能现在指出来……也许一辈子都不能……我是不是非常卑劣？”
我触碰到脉搏的跳动变快了。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莱斯特兰奇？莱斯特兰奇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他几乎是一下凑上来，黑暗里我们近得下一秒就能接吻。我怔了一下，他似乎又意识到什么，语调回落下去：“当然、当然，就是他们……”
他压住我的手，心跳近在咫尺；但他只是低着头，又很快抬起来，他的声音里含着压抑的什么情绪，如果不是这里漆黑一片，我甚至快要怀疑他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彩。
“巴蒂？”
“是、是……我的莱莉，你问我有什么用呢？”他紧紧按着我的手，那样紧，微微颤动，我差点觉得他甚至憋着笑了，“你要知道，你是食死徒我也跟你在一起，你杀了人我也和你站一边，我最让你放心了吧？”他欺身上来，“睡个好觉，把这些忘了吧？我在你身边呢。”
我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吻了吻我。唇上印下熟悉的柔软触感，黑暗中仿佛有一把火被他点燃，皮肤烧溶，意识如潮消退，我在第不知道几个吻时不自觉抬起头迎合；另一个梦境，另一种迷乱，另一丛更加热烈的火焰。梦到最深时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了，我几乎忘了一切，只感到口腔里被什么搅乱，吃痛时下意识咬了下去。第二天早晨，他手指上的咬痕从银戒下露出又消失，小巴蒂帮我披上最后一件外袍。
“早上好。”他收回手，语气轻快，银戒闪烁的光芒如蝴蝶，“我有让你做个好梦吗？”
我下意识去捉那道闪光，触碰到他手指时被再度握住。
从八楼向下，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学生来来往往，预备下楼去吃早餐。我们走下大理石旋转楼梯。阳光照来，我身边斯莱特林长袍的绿色领边既突兀又不太真实，但手中紧攥的手一直到礼堂都没有松开。
这样啊。至少我还有……至少我有……我感到松了口气，在猫头鹰来来往往的信件雪花片和霍格沃茨早晨食物的香气间对他一笑，松开了手。
今天的早餐是培根三明治和蜂蜜水。不远处几个赫奇帕奇男孩凑在一起看报纸，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米莱尔从旁路过，借走报纸，和几个人一起帮不敢看报的人找起今天的失踪人员名单。我就着蜂蜜水咬下一点面包，却没来由觉得一切如此苦涩。
“早上好。”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说。
我回神转过头，小天狼星站在我身后挑起眉毛，转了转手里的书包带。
没有别的掠夺者。我眯着眼看了一圈：詹姆追着莉莉坐到格兰芬多长桌一边，彼得和卢平则在最末落座，彼得面前还摆着三份作业和一份空白羊皮纸，卢平在旁边时不时点点魔杖。
这是做什么？我转回向小天狼星。
他看上去还要说话。
“布莱克。”小巴蒂突然出声，“我听说你在法律执行司炸了一台麻瓜工具，真的假的？”
小天狼星的视线转过去，眼中毫不避讳地露出嫌恶的情绪。
“如果你把改造简称为炸的话，行，随你。”他满不在乎地说，转头往我桌上扔了块包着纸条的糖果，“拿上，莱斯特兰奇，没用老师让我给你。”
他又看了看小巴蒂手上显眼的冬青银戒，冷笑一声：“所以你真喜欢这样的？我才不会觉得疯狗一样对所有人一通乱叫的家伙待在身边很高兴呢。”
我迅速起身挡在他们之间。
“谢谢，布莱克。”我冷着脸，“我可以给你个忠告，找不到狗窝的话，管好自己再流浪。”
“所以你觉得你是他的狗窝？”小天狼星咧嘴一笑。
我还没回话，他突然“哎呀”一声，从格兰芬多桌上抄起两块三明治一溜烟跑出礼堂。
阿梅利亚走来时被他一撞而过，直到坐下都还在推眼镜。
“谁对布莱克施蛰人咒了？”她问，“他的手好吓人。”
“斯内普。”小巴蒂收起魔杖，随口回答，皱着眉把那块纸包糖果递过来，“莱莉？弗利又让你去做什么？”
我展开纸条，一行清秀的字迹写在上面：抱歉，本周停课（一些无害的私事，请不要担心！）。作为补偿，附上蜂蜜公爵打折券一张；在帕笛芙夫人茶馆出示它也会很有用。
我这才注意到那块糖果下还压着一张粉紫色票券。我心情复杂地拿起它，顺手把蜂蜜糖塞进口袋。
如果我没记错……马上是……情人节……
哪个老师会做出这种暗示学生谈恋爱的事情啊？！
“同学们同学们！注意了注意了啊——你们迷人的吉德罗·洛哈特特此推出情人节特别刊物——《比迷情剂更棒的三十个赢得芳心的技巧》！今日限时预购七五折！”
“巴蒂。”
“嗯？”
“校规第三章第二十条，禁止大规模传播非法不良出版物并盈利。”我揉揉眉心把蜂蜜公爵打折券也折进口袋，“麻烦你在教授给拉文克劳扣五十分之前把那堆东西全都没收掉——还有，”我叫住他，换上商量的语气，“下个霍格莫德日我们就不一起出去了吧？”
他愣了愣。我补充道：“情人节。全霍格沃茨的情侣会把那些地方挤得像斯特拉斯克抱卵雌虫的子宫——”
而且我不想让戴维斯觉得他能干涉我的私事。我默默想到那张打折券。小巴蒂眼睛垂下去看地板，我心一悬，差点脱口而出什么“我们平时不就像节日一样”的蠢话。
但他似乎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往斯莱特林长桌瞥过一眼，再度看向我时一笑：“好啊，没关系。”
他走时如往常一样在脸边向我道别。我刚啃过面包，不好意思回应他，却被他掰过了脸，自己凑了上来。
*
果不其然，平时的霍格莫德日就够能挤死人了，更别说情人节。
我艰难挤过一众情侣一堆朋友，把一罐摇摇欲坠的蜜渍葡萄放回蜂蜜公爵的架子，又连忙扶住旁边一个女生碰歪的爆炸糖浆杏仁饼瓶子：这种只包了薄薄一层饼皮、会在嘴里炸开的糖浆饼要是打碎，这一圈的学生都不用再待这里了。
她注意到了，回头一笑：“谢谢！”
“不谢……”我差点咬到舌头：莉莉翠绿的杏眼闪烁着愉快的光芒，红头发披在肩上。说完这句话，她轻快地转过身去，不远处，麦金农和梅多斯站在门口，看到她时兴奋挥手。
我刚打算转身，却从玻璃瓶的反光里看到一头黑色乱发挤进格兰芬多女孩堆里。詹姆气喘吁吁，带着三四包不同的皱巴巴糖果袋子走过去，面红气喘，满头大汗。我惊讶地回头时，两个少女笑着接过那几袋显然花了大力气才挤出来的糖果，对莉莉俏皮一眨眼，转眼溜得无影无踪。
莉莉一个人被留下，一下脸红了，抿着唇不说话。
詹姆挠挠头发，突然神秘一笑，从胸前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完好无损的纸盒，献宝似的捧到她眼前。
我惊呆了……梅林！说好的他们七年级才开始约会呢！
我差点伸直脖子去偷窥这一不正常的救世主父母恋爱进程（这可关乎到老卤蛋什么时候去死！），前面一个格兰芬多男生却突然被同伴一推，哐一声撞上旁边的糖果架子。
一瞬间，什么胡椒小顽童、滋滋蜂蜜糖、血味棒棒糖全都哗啦啦洒了下来；冰老鼠和蟑螂堆到处乱爬，店里面到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一个躲老鼠的高大拉文克劳跳着脚哇哇大叫着往这边挤来，躲闪不及，我差点当场死于蜂蜜公爵橱窗——
所幸旁边一个人拉了我一把。
我惊魂未定，堪堪站定，正想回头道谢，却注意到眼前人的绿袍子和黑头发：“雷尔？”
拿着一大包不融冰淇淋软糖的雷古勒斯点点头。
我目光下移，只见他手里还提着好几个袋子：滋滋蜂蜜糖、巧克力蛙、多味豆、柠檬雪宝……甚至还有蟑螂堆。单看这几个袋子，我都要怀疑我碰上邓布利多了。
旁边一个店员挥舞着魔杖冲出来收拾残局。
“你要自己吃？”我很难想象。他也不爱吃甜的啊。
“送人的。”他镇静地说，注意到我手里的什锦糖果礼盒，“你买这个干什么？里面有蟑螂堆。”
店员没好气地忙着清场，把好几个捣完乱还嬉皮笑脸的学生拿飞舞的扫把叽哇乱叫地抽出货架走廊。我赶紧躲过他的怒火，和雷古勒斯挤过人群往结账区走：“跟你一样……但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雷古勒斯闻言，眼角微颤着看过来，看上去想尽力给我提个建议：“别送多味豆。”
“为什么？”弗利讨厌多味豆？
“他现在会把耳屎味的全都装成太妃糖味的拿去喂高尔和克拉布。”雷古勒斯把东西递给另一个结账的店员，冷静得像在做算数占卜题，“对级长来说太不像话了，别给他这个机会。”
“啊？”我递过去那张粉紫色打折券，反应了两秒才听懂，差点笑出来，“真的吗？巴蒂真的骗他们吃耳屎味的多味豆——好吧，抱歉，雷尔！——不过别担心！这是给戴维斯的，戴维斯·弗利。”
我指了指那张被店员撕下一半的打折券，心情微妙，但想到高尔和克拉布，终究没止住笑：“他说这周不给我上课，送我张打折券……不过，蜂蜜公爵就算了，帕笛芙？我有点后悔之前告诉他我在谈恋爱……总之，”我收起那盒什锦糖果礼盒，和雷古勒斯挤出蜂蜜公爵。
霍格莫德大街仍然像挤满了艰难流动的各色领带的河流，我摇摇头站在台阶上，不免为好久没机会闲谈的朋友在身边感到放松，“再怎么说也是好意，我就用他的打折券给他买份礼物了。”
雷古勒斯听前几句时似乎挣扎着想说什么，但当我提到戴维斯，他的表情微妙地变了，转头看向街道。
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买这么多糖果不是送给高尔和克拉布吧？”我站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你还没放弃戴维斯？”
他眼睛别到旁边。
“我没说过会放弃。”
“但你——你不想他死的，是不是？”
“是。”雷古勒斯厌倦地垂下眉毛，“但这跟我做不做那件事没有关系，莱莉。我来做会比让其他人杀了他更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霍格莫德大街上人来人往，是我听错了？
“他没有那个秘密就——”
“他不会死的——抱歉，我走了。”雷古勒斯飞快地说，眼睛在人群里转过一圈，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在我扯住他之前拔腿就跑。
一个女孩奔着冲向她的情人时恰好撞上我，一个踉跄之后我抬头，人潮里雷古勒斯水一样消失。
他哪来的这个保证？
不需要犹豫，我几步跑上旁边坩埚商店的台阶，撑在几个堆叠的坩埚雕塑上在人群里扫过一圈。一头黑发消失在三把扫帚往后的小巷入口。
我匆匆抽出魔杖施一道幻身咒，好不容易才抓住人群空出间隙的瞬间飞速穿过街道。钻进小巷，一条深黑的无人后街出现在眼前，我几乎敢肯定刚刚有什么黑色的影子从我眼前飘过。
沸腾的人声从三把扫帚前面和身后的街道上传来，这条小巷却安静得不同寻常。木桶、木箱、废弃坩埚和玻璃碎片堆在一起像座小山，我往前走了一步。
旁边一个木桶突然炸开，魔杖脱手的瞬间一个人冲上来抓住我的肩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从他身上传来，充血的阴鸷眼睛在他深深划了三道伤痕的脸上直勾勾盯过来，红肿的鼻头狗一样抽动，那张近在咫尺的嘴里牙齿异样粗大尖锐——
“停，停！格里菲斯，可别拿你的牙毁了我朋友的人生！”
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那口尖牙停在我肩膀前。我回过头，尤金纳德笑吟吟地捡起我的魔杖，走过来在我肩上点了一点。
幻身咒解除了。被叫做格里菲斯的驼背男巫恶狠狠看过去，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和酒味混在一起的各种草药的味道，破烂的外套麻袋似的套在身上。
“你的朋友？”他没用一秒就说道，“给钱。”
“你也太贪心了。”尤金纳德耸耸肩，从兜里掏出几块加隆，“那么多还不够吗？拿去买点火焰威士忌吧。”
格里菲斯接过加隆，放开我，蜷缩起身子，又哀哀地指着一条腿痛叫起来。
“还有什么……啊，腿受伤了，嗯。”尤金纳德翠色的眼睛映着他被撕开的血淋淋的伤腿，过了一会，摇摇头，语气温和，“好啦，是我不对，可你这个我也治不了嘛。”
“食死徒。”格里菲斯说。
“我知道了，好啦。但你不觉得这样你变身的时候也不容易伤到人了吗？”尤金纳德回答，“下次不要在这个巷子久待就好了……你不能指望我们去三把扫帚谈那事吧？大家都认识你呢。”
他拽着我的手臂把我拉走。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好梦与打折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