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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利奥波德的晚餐 ...

  •   *本章含有可能令人不适的描述

      *

      我不知道利奥波德为什么突然看重起这个了:从很久以前他就在小巴蒂来访时会稍微放过我们,如今却甚至要全家进行圣诞聚餐。在楼上换衣服的时候,我始终难以理解;直到下楼,到了餐桌旁边,我也没有想清楚。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装饰:银光闪闪的烛台,餐具放在绣有典雅花纹的桌布上。按照次序,利奥波德坐在长桌的首席,接下来则是罗道夫斯和坐在他对面的贝拉特里克斯。拉巴斯坦坐在罗道夫斯旁边,见到我下来,理所当然般拉开一把身边的椅子。

      我没理他,绕过长桌到离贝拉特里克斯两个位置的地方。他僵了一下,抱臂别脸过去。我拉开椅子时往罗道夫斯那边看了一眼,他正转头向利奥波德。我本来还有点担心利奥波德要说什么,但他一直将手压在嘴唇上,眉头紧皱,根本没分一点目光给罗道夫斯。

      贝拉特里克斯懒洋洋地玩起手里的银餐刀,仿佛也对一切毫不关心。我松了口气。

      “人都来齐了?”利奥波德抬头看了看周围,语气毫无波澜。

      “克劳奇先生还没来。”罗道夫斯以同样的淡漠回答。

      说话间,餐厅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我立刻期待地看过去:小巴蒂出现在门口,穿着礼服长袍,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得出他意识到自己迟到。我原想站起来迎接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缕头发从我脸边滑了下来;我手忙脚乱地把它别回去……平时还好,一旦稍微打扮过,不由得就想更漂亮一点。

      就在这时,他坐到了我对面。

      “梅林哪。”拉巴斯坦一只手撑在桌沿,让椅子两腿着地,他发出怪调,“我们今晚不是吃你们吧?”

      贝拉咯咯笑,上挑的眼角扫过我又扫过小巴蒂。

      “可爱的妹妹怕我的刀子伤到她呢。”她圆滑地说,“那就坐在那儿吧。克劳奇先生,你就别把我们当外人了,看你是愿意过来做我们小妹妹的骑士,还是靠着拉巴斯坦?”

      我原以为他一定会过来的,但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银烛台上,没有看我。

      “那我想我还是留在男士的地方。”他说,起身坐到了拉巴斯坦刚刚拉开的椅子上。

      我的心和我的手一起落了下去,我不解地看过去。

      可利奥波德这时站了起来。长桌尽头,他拍了两下手,一盘盘食物出现在桌布上,盘子里的布丁、火鸡、肉排排列着在桌上绕成一个圈,中间空了一个大圆。

      烛火照着他紧锁的眉头:“今天是圣诞节……是的,不过,也是另一个重要的节日。”下一刻,他的目光扫过我,语调提高了几分,“我亲爱的小女儿过了她的十七岁生日。”

      他一敲魔杖,摆在我们盘边的空杯就全都溢满了葡萄酒。他举起金杯,神色冷漠:“我提议我们在这里敬她一杯,祝她生日快乐……噢,好了!好了!够了!”

      他放下酒杯时,液面一点也没有下降,他又挥了下魔杖,这下即使是我的位置也能听见风声,他的音调又拔高了:“让我们来看看做父亲的给她准备的礼物!”

      一个蛋糕出现在餐盘合围的中央。如果这里还有其他人,没准会惊叫起来;它有三层,底层是大而圆的基座,深蓝的表面装饰着黑色的渡鸦图像;二层则是萨瓦蛋糕,撒着葡萄干和杏仁橘瓣,做成莱斯特兰奇家族墓地入口石门的模样。

      但这都不是最让人惊叫的东西。我从没想过有任何一个人会送别人这样的礼物,哪怕这个人从来没有得到过我的任何期待——

      第三层的平台做成石台的模样。光是石台没有什么可怕的,但上面还有三个被围在高耸石柱之中的小人;如同表演剧一般,他们依序走上石台,其中一个就被按跪在台上,另外一个则站在他脑袋边举起铁棒锤,稍微示意,那个按住他的人迅速闪开。

      那个被按住的小人呆滞地抬起头,铁锤猛击上他的太阳穴。

      小人趴倒在石台上。但这还没完,另一个人把他翻了过来,而拿铁锤的人此时已经换上大刀,银光一闪,那人的喉咙就被割开,但还没有断掉;另一个人跳上他的肚子,又踩又踏,每踩一下,那小人就喷泉一样,喉头迸出一股血来。

      餐厅一时寂静无声。直到利奥波德又开始说话,他的语气温和多了。

      “我最近研读了麻瓜的历史。”他轻声说,“事实上,我一直都觉得,巫师的魔法显出我们仁慈……善良……有时有些软弱的品质。

      “如今摆在诸位面前的,乃是麻瓜的一种刑罚,名为锤刑,用以处置犯下杀人罪行的凶手。”

      随着魔杖挥动,那幕血腥表演又回到开始,重新播放。“多么血腥、令人痛苦、又具有威慑力的表演,据说每有一次这样的处刑,当地至少会有五年时间不再发生恶毒的谋杀。重刑之下的安稳,我的孩子们。可再反观回来,我们巫师的魔法呢?三大不可饶恕咒,最恶毒、最折磨人的也不过是钻心的疼痛,疼痛!它能带给那些腐烂的心灵以什么?”

      利奥波德再挥魔杖,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出现在蛋糕的第二层。

      他却说:“看吧,只是这样。这些天以来,对麻瓜研究得越多,我就越发现,他们虽然力量不如我们,但要论狠起心来,那便是谁也不及……”

      我站起来打断了他。

      “父亲。”我忍着不让声音颤抖,“这就是你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我认为它实在不像在祝福我,也不像圣诞节应有的餐品。”

      别说了。我几乎要在心里怒吼。你的伪装呢?你的非极端纯血立场呢——我很难让自己的目光完全离开小巴蒂——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场锤刑,脸色苍白——你难道不知道克劳奇家是什么立场?

      可利奥波德只是瞥了我一眼。

      “祝福?”他似乎觉得好笑,但转瞬间口气又变得严肃,“雷思丽,这就是祝福,恭喜你已经不是软弱的小姑娘,我们可以在你面前揭露这世界了——来、来!”

      他再一挥魔杖,第三层的场景变化了。这次只有两个人,但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个人一个身材粗大,一个矮小瘦弱,显然是刽子手与他的犯人。

      刽子手拿着一把铁钳,在石台边架着一锅沸腾铅水的火焰上把它烧得通红,然后走向那个被绑缚起来的小人。我咬紧牙关,几乎是要扶着桌子才能站稳。

      我后悔了……我不该让小巴蒂来陪我……!

      “哎呦!”

      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伴随着椅子被推出去令人牙酸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过去。

      拉巴斯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怎么回事?”罗道夫斯淡淡地问。

      拉巴斯坦狠狠瞪了一眼那把椅子。

      “……烂货!”他咕哝着,在利奥波德的注视下又缩了缩脑袋,心烦意乱地往旁边伸手一拉。

      小巴蒂从善如流地站起来,退到另一把椅子上。礼服长袍的袖子对他来说似乎长了些,以至于起身时要往下拉一拉。

      我却感到能够坐下了。不仅是因为他现在坐在我对面,还由于他拉扯袖子时隐约露出的魔杖尖端。在利奥波德烦躁地一挥魔杖,预备再度开始表演时,我向他投去表示知晓和为此欢欣的目光。

      如果可以,我多想在桌下握住他的手。他为什么不坐到这边来呢?

      可他仍然不看我。他目光的终点是利奥波德的魔法。那里已经重新开始了。石台上,刽子手小人拿起烧红的铁钳,先是撕开受刑者的四肢各一处血肉,然后开始撕扯胸部;他做得很不容易,就连这一点利奥波德也模仿出来,每一次的撕扯都要反复三四遍,才能扯下完整的一块肉,还要时不时拧动铁钳……

      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我能看到餐盘里的肉排近在眼前,但仅仅想象要吃下它就让人反胃。

      刽子手扯开了六处伤口,接着,拿起锅边的钢勺,舀起沸腾的铅水往每个伤口灌注……

      “哎呀。”

      这次打断利奥波德的是贝拉。她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罗道夫斯脸上划出的伤口,嘟起嘴来。

      “噢,我的丈夫,我不是故意的!”她嚷嚷着,使了个飞来咒,插在墙上的银餐刀重新飞回她手里,“我们可爱的老父亲做的表演太棒啦,我都手滑了,你知道,我从来不会让刀子只割到别人的脸……”

      “我知道。”

      罗道夫斯摸了摸渗血的伤口,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出了餐厅。客厅传来他问娜娜有没有处理过的龙血的声音。

      这次我终于和小巴蒂视线交汇了。他刚刚从贝拉特里克斯那里转回来,眼睛不舒服般眨了眨,手仍然留在餐桌下。烛火之间,我对他一笑,他怔了一下,伸手揉起眼睛。

      利奥波德两次被打断,脸色铁青。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这人是一个密谋刺杀麻瓜国王的叛徒。他被判用烧红的铁钳扯烂胆敢行凶的四肢和生发谋逆念头的心肝,然后灌入熔化的铅汁、沸腾的松香和硫磺。”

      利奥波德又以一个复杂的手势挥动魔杖,近乎洋洋得意:“我从这之中得到了一个魔咒的灵感……我称它为‘撕肉刑咒’。我们的切割咒太锋利了……一击毙命,反而不好。为什么要给他们如安眠一样的解脱呢?对待敌人,就应该用着钝刀、铁钳,一点点撕开皮肉,再灌进沸腾的油……”

      贝拉特里克斯突然笑了,黑色的卷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浪洒在餐桌上。她站了起来,高傲地举起魔杖,正对那第三层的小人。

      “利奥波德,你这太费事了!”她大笑着,“作为折磨咒不够用,作为杀戮咒太麻烦,你想要向敌人示威,我们有个千百年的传统了!”

      她魔杖一点,那石台的场景全都变了。翻糖小人裂分出一个又一个,几乎要把蛋糕的第三层挤满,还有人要掉下去;但接着,她再往上一抬杖尖,一道升腾的火焰燃起,霎时吞没了所有人——所有景物——就连剩下的蛋糕,都在火焰之中烈烈融化。

      利奥波德的脸色在火光之中变得如同魔鬼一样。我几乎能感受到他抬起魔杖对向这个胆敢轻蔑他的女人——但这一切将跟我无关了。

      我低下头捂着脸,肉味溢在嘴里,终于呕吐出来。衣服、长袍、甚至手上,都沾满了令人恶心的东西。但喉咙里传来轻松的快感,我只觉得一阵解脱。

      在贝拉、拉巴斯坦和利奥波德的注视下,我站起来,用虚弱的声音说:

      “我想我需要照顾……”

      我悄悄看向小巴蒂,可他好像魔怔了一般,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场火焰。刚刚的锤刑和裂肉刑没有造成的打击现在似乎终于出现在他身上,他的手臂颤抖着,双眼睁大了。

      拉巴斯坦推开椅子,咧着嘴向我伸手。

      但他的手很快被打开了;小巴蒂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迅速走了过来。

      我被挽着手扶住,同他一起走出餐厅。门在身后关上,走廊里点着银色的烛火。里面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绕过门廊,走过几级楼梯,我放开他,抽出魔杖施了几个清理一新。

      “出来了。”整理完袍子,我对他扯出微笑。

      但他只是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我家都是一群疯子和精神病……他们有时候有些不同寻常的爱好……”我低声说,“不要太往心里去……也不要告诉你父亲母亲,好吗?”

      我小心地看着他。可他只是将手放在了走廊边的窗玻璃上,月光从外面照进来,莱斯特兰奇花园投下雪白苍凉的影子。

      “我回房间了。”他只是说。

      我怔在原地,有一瞬间脑中甚至闪过那间客房有没有联通飞路网的壁炉这个念头。直到他离开前终于又看了我一眼。我不堪重负,撑在窗边,既想拉住他,却又没法鼓起勇气。我不知道我那时看起来怎么样,但他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发呆。他什么都没做、什么话也没留、什么迹象都没有……冷风从打开的窗里灌进来,我感到头疼,发冷,感到心中有一种冲动,想把那个餐厅、利奥波德、贝拉特里克斯,所有一切,全都烧掉,灰烬里面只留下这座花园。那时我就可以对他说:好了,一切结束了!现在我们一起走吧,我可以告诉你——

      一只手突然把我拉了起来,罗道夫斯皱紧眉头。他脸上的伤已经消失了。

      “大人需要他们。父亲和贝拉都走了,他走之前交给我一个任务。”他冷冰冰地说,“跟我来。”

      我挣扎了一下,但罗道夫斯的力气远比我大得多。我几乎是被拖拽着拉下楼、拉出大门,树影和雪影笼罩了我们。大雪漫到了小腿的地方,我被他拉出了花园,一阵晕眩感传来。

      粗暴的幻影显形过去,我被放开。屋子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外面的街灯打着惨白的光照进来,罗道夫斯走近一张病床;我没有看清那上面是什么,他却已经抓住一个人影,又钳住了我的手。

      又是一次随从显形。这次被放开时我几乎要抽他一巴掌;但刚举起的手却被塞入魔杖,我的动作在下一秒停住。花园树木深重的阴影里,一个紧闭双眼、骨瘦嶙峋的老人像断柳条一样倒在树干上。他身上还穿着麻瓜医院的病号服,鼻子里还有插管的痕迹。

      罗道夫斯在袖子上擦手,抬眼看过来。

      “这个肮脏的麻瓜要死了。”他皱着眉头,“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反应……行了,妹妹,这你总不至于再吐出来……”

      我抖了一下,意识到他要我做什么。我的杖尖被压下去,指着那个毫无知觉的老人。

      “钻心剜骨。你得从我们最基本的东西学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利奥波德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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