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我的猫》再见恒我

11、遗传病（二）

　　一个夜游的大姨把我从河中打捞救起了。

　　我在岸边脸色苍白地呛水，大姨给我拍背，问我，妮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本来我还算是平静，只是被水淹得全身湿透，短发顺着脸颊滴水，眼前模糊。

　　但听到陌生大姨关切的话语，好像有刀子在割着身上保护自己的薄膜。

　　不知为何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失控地哈哈大笑，很丑陋的样子。

　　不一会我又兀自止住了笑，但也是面容扭曲，然后就是滚烫的眼泪滑落。

　　在大姨的陪伴下，我望着河水，扯着嘴角，彻彻底底大哭了一场。

　　我告诉大姨没事没事，我想通了，我是不小心才掉进河中的。

　　“我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我不会自杀的。听说自杀的人有罪，死后会下阿鼻地狱。我没有自杀，我只是身体难受。”

　　尽管我知道宗教这样说只是为了不损失人口，我也是一个不信神的人。

　　看着漆黑的夜空，我不知道神明有没有在其中永远自顾自地注视着人类。

　　我只知道我活下来了，接下来我要有想完成的事情，我必须完成。

　　回到家的时候，说巧也真是真巧，在我麻木地刷着视频的时候，刷到了江一天得奖的消息。

　　白水集团的吗？妈妈不就是因为它下面的项目死去的吗？

　　这些人那么有钱了，就为了节省一点钱，安全防护措施也节省掉。

　　江一天，我在嘴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比我大四岁的人，履历就这么优秀了，从小到大竞赛奖牌拿到手软，一直都是第一名。

　　无论是钢琴、滑雪、书法、奥数、语言等等各方面，她都精通。

　　我疯狂搜集着她的信息，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但我知道，我一定要见到她。

　　经历过濒死后我好像开悟了，上课也不走神，平常学得艰难的题目都一目了然。

　　月考期成绩排名，一下子就到了红榜前面，后面也没有掉下来过。

　　在这期间，我还听说了黄阵雨朋友的男友死去的八卦。

　　“听说是自以为了不起，偷骑摩托到盘山公路，在转弯处一飞冲天掉下崖壁，死得可惨了。”

　　有一瞬间，我怀疑过是黄阵雨。

　　不过就算是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除了在网上窥视江一天的消息，我也有在一直关注着黄阵雨。

　　黄阵雨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学生，正常地听课刷题考试。

　　正常到都有点平庸了，在现实生活老实这个词可以形容这样的人。

　　“这样老实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就算提出对黄阵雨的怀疑，大家也会这样说吧。

　　天边的景色总是随着季节与天气在蔚蓝与阴翳当中变化。

　　在聊城读大学的时候，一个没有下雪的冬天，我碰见了在小学时那个被霸凌的女生。

　　她站在不远处惊喜又犹疑地看着和同寝从商场走出来的我。

　　我没有怎么认出来她，但她记住了我，所以当我就要走出她视线的时候，她追上来了。

　　“郑铮，你还记得我吗？”

　　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又向我道歉，还请求加我微信，要我支付宝账号。

　　“其实我早就想把这笔钱还给你了，现在我终于有了自己的钱。”

　　她打来的人民币数字是当初赔给那些霸凌男的两倍。

　　看着这数字，我怔愣，却是陷入更深一层的难过。

　　我知道她成绩并不好，后面估计也没有考上大学，可以想象她给我的钱是在无数次端盘子擦桌子洗碟子，服装食品或者其它流水线赚来的，浸满了她的血汗。

　　但我不会还给她，因为现在的我需要，而且我应该得到奖励……我应该的。

　　等到我赚钱了，赚了很多钱，再把多出来的打回去吧，后面我确实也这样做了。

　　只是我在想如果回到当初，我还会挺身而出见义勇为吗？

　　也许会的吧，但心情已然不同，也不会让自己赔钱吃亏了。

　　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改变了，如果她没有来找我，哪怕回到当初，我有能力也不会帮助。

　　一直到二十三岁，经过一些努力，我进入了白水集团。

　　然后见到了江一天，不出所料地失望。

　　记忆当中那个张扬的少年，现在也不过是在泥泞里挣扎着吃人的鳄鱼。或者是说当初报道当中的也不过是江一天这个尚未成长完全的鳄鱼戴上的面具。

　　吃人的鳄鱼这个比喻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在未来得到了江一天“三瓜两枣”信任后，她自己对我说的。

　　“想要进入吃人的行列，也得遵守用餐礼仪，彬彬有礼是仪式，吃得优雅是礼节，展示体型是资本，张开大嘴是威胁，它们都是为了把猎物吞吃下去。”

　　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是为了这金玉伸手去触碰，得到的也只会是毫无价值的败絮，江一天是她那个圈子被批量生产出来的金玉败絮，为了金玉追逐败絮的我，也谈不上成功。

　　江一天这个满肚子败絮的家伙不是一个性格好的人。当然在她那个环境，性格好的人成为食物是早晚的事。她性格当中看起来不可理喻的地方也只是在争夺资源的生物本能下形成的。

　　在极端的竞争性环境和权力的滋补下，江一天十分就有九分的自我中心，觉得任何人都要满足她的需求。如果换成影视和小说作品当中那些为超雄男主开脱的话，就是不懂爱。

　　江一天的确是不懂爱，她不知道正常的人际关系应该是什么样子，在她的眼中只有她控制别人，以及别人服务于她。

　　成为她下属的每一天，我都要把自己的生活让出来，去完成她所吩咐的事情，只要给出的方案有一点不合意，她就要蹙眉。

　　当我回到家中，泡着澡，闭上眼睛，听着钢琴曲，她的电话就打来了。

　　“郑铮，有点事。”

　　江一天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以前也有同她亲近的人，但无一例外，都拿着钱离开了她。

　　在我面前，江一天对于离开她的人，总是有一种难言的遭受背叛的失望与愤怒。上一秒还亲亲密密同她说着好话的人，下一秒就决然离开。

　　看来是真的忍受了很久，哪怕江一天升职加薪每月还自掏腰包给几十万都无法挽留。

　　这让江一天挫败，于是她假装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感情，也不用她人的陪伴，她只是在享受，在交易，在剥夺别人的感受，获得自我的满足。

　　我能够忍受江一天那么久，可能我本身就是一个空心人吧。

　　有时候我去接咖啡，会忘记自己在干什么，望着公园的黑天鹅也会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不知道需要什么，也不知道别人需要我什么，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夜晚的时候，望着被霓虹灯淹没的星星，我只觉得一片空虚。

　　哪怕是在这个世界上最真诚的夕阳面前，我也无法做到完全敞开心扉。

　　因为我连憎恨都做不到，我总是情绪淡淡的，有一层透明的水膜隔着我与世界。

　　可能我从万佳大桥跳下去之后，就一直溺在水中吧。

　　我的情绪也一直溺在水中。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一种呕吐与恶心达不到，确确实实要比头晕严重的感觉，好像是饥饿的感觉，又有着饱腹的错觉。

　　我的头脑当中大概存在着这一种感觉。

　　如果黄阵雨是虚伪，江一天是虚假，那么我就是虚无了。

　　我是一个留白过多的空瓶子，需要她人把自己的感受放入其中。

　　江一天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是负担过重的情感累赘，但对于我来说是投入虚无当中的小石子。

　　也就是说我完全能够接受江一天的索取，能够应对江一天的需求。

　　有人开玩笑说我这样的人应该去开幼儿园，幼儿园里收的都是童年时期的反派，因为我太能忍了。

　　“对，还要养上比格犬。”

　　其实我知道我能够忍受不是因为我能忍，而是我从前的思想已然破碎。

　　在没有新的躯壳长出来之前，现实当中那些锋利的玻璃碎片就已经扎进了我的那些破裂开来的思想当中，所以我习惯了忍耐。

　　但对于江一天我其实也不是忍耐那么简单。因为不知道追逐什么，所以就先追寻着，抓住能够看见的东西。江一天就是我在迷茫时刻看见想要抓住的人。

　　只是我比较迟钝，总是延迟放弃，也忘不了习惯。

　　我也没有忘记黄阵雨，所以当我决定要离开江一天的几个月后做了一些事情。

　　“我想要把黄阵雨拉入我的世界。”我这样说着，为了让江一天放心，我还欺骗她，是黄阵雨教会了我反抗。

　　江一天也果然相信了，对于她来说，霸占美好的东西十分理所当然，无论是使用还是摧毁，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不想使用黄阵雨，也不想摧毁黄阵雨。

　　我只是想让她直面自己的内心，然后把她拉入我的世界。

　　我想要她跟我一样，我想要我们一样。

　　因为我愱忮她，听起来不可置信是吧，但我的确是愱忮她的。

　　黄阵雨应该是一个罪犯，但她却成为了芸芸众生当中不起眼的芸，人山人海当中不显眼的人。

　　我不应该犯罪，却成为了一个再也无法平静的蠹虫。

　　当我的计划经历了少许波折、成功的时候，我说不上自己的心情。

　　我询问林治那个八岁被社区照顾的妹妹：“你知道你的姐姐去哪里了吗？”

　　妹妹说：“知道，姐姐说她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去别的星球拯救世界了。”

　　“嗯，是这样的，你的姐姐去拯救世界了，不能继续照顾你了。”

　　我看着她，尽量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姐姐留了一笔钱，存在专门保护小朋友们钱钱的机构。每个月都能够拿出一万块。直到你十八岁，能够把剩下的所有钱都取出来。记住了没有？”

　　林治是我找到的人，她和李倾认识也是真的，那些针对黄阵雨阴谋的解密大体上也是正确的。

　　只是我给黄阵雨所说的调查真相，都隐去了我。

　　一开始我想的是利用猫死和虐猫群里未知贱男的报复，营造出不稳定的外部环境，引诱她进入我郊区的别墅，再让这个贱男闯入，逼迫黄阵雨杀死牠，然后录下杀男视频威胁她。

　　为了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我还请了专业搞诈骗的，虚构柳哥这个角色，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挑拨离间，勾起她妈妈内心的恐惧，把她妈妈骗去象山岛了。

　　不过在这途中，我没有想过害她性命，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威胁。

　　广告牌事件也是意外，我还诧异黄阵雨也真是倒楣，只是她疑心，觉得这背后有阴谋。

　　后来发现还是无法让黄阵雨去我郊区的别墅、自投罗网，我也就上了手段，拿出了杀手锏善善，让她陷入必须要反抗的境地。

　　原本按照计划，黄阵雨该杀的会是那个我们有意联系到的虐猫男，但是林治提议改变了计划。

　　“我只想要你确保我的妹妹能够衣食无忧、富贵不缺地长大。”

　　林治以生命为代价，让计划更加完美、符合我的心意，只为了有筹码能够护着她的妹妹。

　　“反正我也得了癌症。”

　　正好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紧的，群里找来的那个虐猫男也死了。

　　只是没有想到黄阵雨会把善善杀死，但想起我记忆当中的她，又不觉得奇怪了。

　　黄阵雨再次认识了自己的内心，也将接受我的安排。

　　这个从始至终并不完美的计划得到了圆满的结束。

　　在郊区自带小花园的别墅当中，看着黄阵雨的眼睛，我知道她大概也是怀疑的。

　　计划当中，我也有露出破绽给黄阵雨，比如说给她发送的短信，有意设置的相遇巧合，对于霸凌男处置的谈话，忽高忽低的调查水平，林治约见的地址设置成郊区的沅江，01和我先一步提出的疑问，对背后势力的暗示……

　　但无所谓，怀疑就怀疑，就算确认了也没有什么。

　　我有她杀人的视频，她狡辩不得的罪证。她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过着正常的生活。她也只能进入我的世界，成为和我一样永远得不到平静的人。

　　我觉得黄阵雨猜到我就是幕后真凶了，但她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