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照壁》来荔

2、第 2 章

　　小照影的姑姑很漂亮，当年曾经是村子里的第一美人。后来怯汉入赘后，美人却再也没有笑过。村里都说，翠翠心上有人。可是小照影却不信，姑父人那么好，翠翠姑姑怎么会不喜欢呢？一定是姑父太老实了，不懂得讨翠翠姑姑欢心，所以她要帮姑父一把。

　　一回家，小照影便一溜烟跑进寝室，翠翠果然在那里就着一盏小灯做绣活。

　　村子里的女人都会做些绣活卖掉挣些零用，翠翠姑姑的绣活是她们里最精致的。但奇怪的是，翠翠只绣佛经，各式各样的佛经。但小照影曾经见到翠翠绣过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一朵精致的茉莉花，和这镯子上的图案一分也不差，是小照影贪玩躲猫猫的时候发现的。因此小照影一见那个镯子就想到要送给翠翠姑姑，尽管她自己也十分喜欢这个镯子。

　　走到翠翠不远处，小照影就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因为翠翠姑姑十分严厉，虽然从来不说小照影，但她一看见翠翠姑姑的眼睛，就不敢像面对姑父那般随意了。

　　她老老实实地来到翠翠面前，翠翠问了几句她去干什么了，吃了没有，便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回房间。翠翠一到年纪就自己一个人睡了，因此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但是今天，她带着自己的小礼物，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大概是看出了这鬼灵精又有幺蛾子了，翠翠淡淡地开口：“怎么了？”

　　小照影暗自鼓了鼓劲，掏出那个银镯子，递给翠翠。“翠翠姑姑，这是村东头送的，我想送给你。”翠翠先还不明所以，后来看清楚了镯子的样子，忽然一把夺过镯子摔在地上，“什么东西都拿？你就那么眼皮子浅？”

　　话语之间是小照影从没见过的冷肃，小照影愣在那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泡眼泪含在眼里，却克制着不愿流下。她的眼眶酸疼得厉害，心里也像是被人拉扯着，揪痛难忍。翠翠却似乎还在怒头上，扬起手来就要打小照影，小照影倔强地站在原地，死死的咬住嘴唇。

　　“干什么，你还要打孩子吗？照影有什么错！”姑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一把拽住了翠翠的手，小照影哽咽两下，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姑父蹲下身子，用袖子替小照影抹去眼泪，哄了她回自己房间，小照影走到门口，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翠翠用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看着姑父，小照影感到又害怕又委屈，便转身跟着姑父回去自己房间。

　　姑父送她回了房间，又好声好气地哄了她几句，但是他离开后不久，小照影却听到姑父他们房间传来隐隐的争执声。小照影掏出那个银镯子，忽然就很后悔，她越看那个镯子越讨厌。

　　月光下的镯子带着朦胧的荧光，在浮动的夜色中隐隐绰绰，慢慢地，这隐隐绰绰的白光越来凝实，同时一点淡淡的茉莉香气氤氲开来，那香气越来越浓，散落的白光随之渐渐聚成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的质地似乎很粘稠，一丝丝的，蜿蜒、流动，摇曳着束成一道身姿窈窕的烟蛇，眼看着就要缠上小照影的手腕。

　　小照影一惊，手里一松，手中的镯子便咣当咣当滚到地上，小照影犹豫着想去捡起来，却发现远了一些的白影子显得更清晰了，已经可以隐约看出，是一位身穿精致旗袍的曼妙女子。

　　小照影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尽管那影子还不十分清晰，但是只看那一举一动间翩跹的姿态，就可以想象这该是一位多么风姿绰约的女子了。

　　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那白影已经凝成一道清晰的身影，和常人无异。仔细打量，果真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

　　她的长相很特别，一眼看去赏心悦目，但是细究她的特点，反倒令人当先注意到她一对莹润可爱的耳朵，让人想象随着她的呼吸，是怎样一种生机勃勃的情态，使她清丽的面容更添几分韵味。

　　但再一看，这女子极静，给人一种不协调感，那双白玉般的耳朵就给人一种僵硬的错觉，叫人下意识错开眼睛，这一错开，便会发觉她一身皮肤白的透明，隐隐可以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连嘴唇也没有半分血色，泛着一种金属般的乌青。

　　小照影下意识去看那女子站着的地上，果然没有影子。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心情，纵使小照影一贯胆大，也不由感觉脊背发凉。

　　“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要过来。”小照影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发哑。

　　“我……我是谁？”那白影子似乎很久没有开口了，眼神中也带了几分迷茫，随着小照影的问话，她的眼神才渐渐聚焦，见小照影十分恐惧，便下意识向远离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安抚地说：“别怕，孩子，我不会害你。”

　　“骗人，隔壁院子的孙婆子说了，天底下的鬼都是会害人的，要么害人性命，要么毁人运气，你……你到底是哪一种？”顿了顿，“你还是毁我的运气吧，我怕疼，不想死……”说完了这话，小照影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张小脸上被泪水糊得脏兮兮一片。

　　“我今天惹了翠翠姑姑生气，翠翠姑姑还没原谅我，我前几天捉迷藏偷偷自己跑了，丢下赵哥哥一个人在村口瞎找，还没有道歉，姑父下个月生辰的礼物我都偷偷藏好了，还没有给他……”

　　那女鬼静静地听着眼前的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她淡淡的目光没有一丝触动，良久，小照影哭累了，抬起头悄悄看她，她却忽然笑了：“你的性命我不感兴趣，但是我要你帮我取一样东西，你愿意吗？”

　　小照影一怔，“什么东西？运气吗？”

　　“不是运气，你一生命运多舛，但是大凶之下尚有一丝生机，这是别人夺不了的。”

　　小照影听得懵懵懂懂，但还知道这只女鬼的意思是说她本来就没什么运气。她想要辩驳，但是终究不敢。“你别急，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陆家祠堂里供奉的陆平早逝的原配牌位后面藏着的符咒，你去把它烧了。”

　　小照影瞪大眼睛：“那是大爷爷为了让蒋奶奶可以往世的符咒，我不能害蒋奶奶。”

　　“那位蒋夫人有罪吗？需要符咒来赎清罪业？”女鬼的声音陡然一厉。四周忽然猛地袭来一阵茉莉香。

　　在这浓郁的香气中，小照影的视线慢慢模糊，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模糊……“尽快取走符咒……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