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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平安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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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那背地里说人八卦的主仆俩实在是误会了。宋行之对穆亭晚不是什么苦恋不得的悲情剧本。他担心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但这两者并不完全是因果关系。
要说起来,他和李铃儿或许挺有共同话题的。
而宁砚之所以有那种错觉,也是因为不知道宋行之了无牵挂,并没有家人要顾,而非抛下一切追着穆亭晚的痴情人。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怜宋行之并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已经成了何种模样。
他还兀自生着闷气。
本以为穆亭晚上次把他牵扯进去,至少有关云锦楼的事情,她能想起来告诉他一声。结果还是一样!跟他那可恶的师门一点区别都没有!
客栈门口响起了些动静。
这会儿已经过了朝食的时辰,客栈里还算清静,他立刻便觉察到了。
宋行之听是听到,却没看一眼,冷着脸不发一言。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他眼前,无需刻意去瞧,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有两个人。
宋行之抬眼,就对上李氏兄妹惊讶的目光:“宋公子?你何时回来的?”
他们在一直云锦楼下等着,不曾见到他出来。倒是等来了穆亭晚,她也只说不必管他,他们发现不了很正常,自己回去就是。
本来还以为他是有事留在云锦楼里,结果一回来,却迎面见着了他,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宋行之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她人呢?”
“穆姐姐么?”李铃儿说,“她说难得空闲,要去贡州的集市瞧瞧,让我们先回来了。”
她说着,声音低下去,朝李颉身后缩了缩。
因为在她眼前,宋行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一团乱麻尚未厘清,这下倒好,连说都没得说。宋行之七窍生烟。
好气啊!
但他终究不是什么胡乱迁怒的人,眼看着自己吓到小姑娘了,宋行之深吸一口气,一晃眼就不见了。
这下他们兄妹俩是看得清楚,茫然地望着空无一人的位置,对视一眼,俱是惊异不已。
难怪他们没看到他什么时候走的,如果他想,完全可以不被任何人发现。
沉默半晌,李颉说:“我们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就当没看到,别给神医姑娘……和宋公子添麻烦。”
他没有探究过穆亭晚的事,也不确定宋行之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认识,所以说到此处迟疑了一下。
李铃儿点头应道:“我明白的。”
她除了比李颉早几天见到过宋行之以外,知道的也不比他多,但难得糊涂向来是他们的行事准则,不会因此对穆亭晚有什么疑虑。
跟着宋行之跑了这么一趟,只是因为他说穆亭晚可能有危险。到现在他们都还是稀里糊涂的,两位当事人又都不见人影,他们帮不上忙,自回屋里老实待着就是。
反正他们本也是打算在客栈好好休整的。即便倾尽家底,他们手里也没有太多现钱,上集市去光看不买也是无趣,总不能厚着脸皮去蹭穆亭晚的。
李颉和李铃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各自回房去了。
暮色四合之际,客栈门口出现了一座“小山”。
“小山”手腕上挂着几个油纸包,直垂到小腿处,再往手腕上面瞧,更是将她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客栈大堂里的人都看得呆滞了。
看那露出来的手腕也不是很粗壮,怎的搬动了这么多东西?
穆亭晚确实快累得栽倒了。她偏过头,仔细瞧着脚下,以免被客栈的门槛绊个跟头。
她看不清前方的路,走得极慢,好在还算稳当。
只是,踏进客栈之后如何放下来也是个问题。穆亭晚换了好几种姿势,实在没法儿在保持平衡的情况下弯腰或者蹲下,自然更不可能将那些东西放到地面上去。
这可麻烦了。
穆亭晚皱了眉,一点点地朝里挪,余光扫过周围,想找个桌子放。
“小山”晃了晃,最上头的包裹一歪,向下滚落,眼看就要砸在她头上。
穆亭晚反应得过来,手却腾不出空,只好无奈地闭了眼睛,将头一低。这东西不算尖锐,以这个距离落下,不至于砸个头破血流,顶多在她脑袋上敲个包。
那包裹骨碌碌滚下,堪堪停在她头顶,穆亭晚似有所觉,抬头望去。那么近的距离,她的眼睛感受到一片温暖。
来自人的体温。
穆亭晚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宋行之还是今日在云锦楼的那副样子,好像被宁砚传染了面瘫似的。他绷着神色,将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放到一旁的空桌上,然后转身就走。
穆亭晚想拉住他,蓦然发现自己手腕上还挂着几个,行动受限,她只能喊道:“等一下。”
宋行之脚步一顿,虽然没停,但速度慢了下来。
穆亭晚看在眼里,将油纸包都扒拉下来和旁的东西放在一起,只拿了两个小包收在袖中,回头对小二说:“帮我看一下。”说着抛去几个铜板,然后便追了出去。
没办法,她确实理亏,又没心没肺地在外头逛了这么久,赔个罪也没什么为难的。
穆亭晚心中哀叹。谁让商队只停留一天,祤朝又没有夜市经济,先回客栈的话就来不及再出去了。
虽然……这样说好像显得她更没良心了。
好歹人家还这么担心她来着。
夜晚会放大人的情绪。穆亭晚一路追出客栈大门,被凉凉的夜风一吹,白日里的燥热散去,心底里那点愧疚便冒出了头。
她没有跑远,以客栈为圆心,一圈圈地找。知道他有武功,穆亭晚找得很仔细,天上地上都看了一遍,丝毫没有不耐烦。
穆亭晚想得没错,尽管宋行之可以跑得远远的,让她找也找不到,但他并没有那样做。很快,穆亭晚就看到了屋顶上的那个人。
她确信,他也看到她了。
还是不理她啊。穆亭晚没有轻功,爬不上去,就靠在墙边,轻声说:“看了这么久好戏,该消气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宋行之听懂了。
她找了这么久,宋行之都看得到,穆亭晚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心照不宣。
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他没答话,只是从房顶跳下来,又扶着她的肩将她带上去。
穆亭晚一脸淡定——才怪!
她恐高啊!
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穆亭晚攥住他的衣袖,才定下心来。她没有说什么,向后缩了缩,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下瞟。
从这个视角看州城,又是另一番景象。穆亭晚看得入迷,怕他又给她拎下去,愣是没喊一声。好在古代建筑不算太高,她没有什么眩晕感。
属实是又菜又虎了。在现代还有航拍视频给她过眼瘾,在这里一切都只能亲身体验,简直对她太不友好了。
穆亭晚长出一口气,目光移向那个过分沉默的少年。
今天一天都没听他说话了,真要向宁砚看齐了么?
穆亭晚嘴角一抽,松开了他的袖子,转而在自己的袖中摸索起来。
她还不习惯没有口袋的衣裳,又懒得拿包,胡乱往袖子里一塞,找起来可是没那么容易。摸了半天,她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色泽晶亮的糖果子。
穆亭晚很是大方地递到宋行之眼前,道:“吃这个不?”
宋行之垂眼望去。那是贡州一带的特产,很有地域特色,他以前没有吃过。
他慢慢地看了一眼穆亭晚同样晶亮的眼睛,终于还是妥协,伸手接了过来。
穆亭晚笑得眉眼弯弯。
她将一整包糖果子都递到他手上,自己只拿了一块吃。北方的食物没那么精细,不是入口即化的那种点心,虽然只是一小块,但很瓷实,也很甜。
她含在嘴里,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这才对嘛。明天就要走了,干嘛浪费时间生气呢?吃点好吃的,看看风景,有什么可纠结的。”
宋行之没有反驳。他其实也没闲着,半天时间里想了很多。不同于师门的怪异和反常,穆亭晚这样做,实在是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习惯于相信自己的人。
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想不明白。
明明不带他更容易引人怀疑吧?她分明是骗云锦楼说他们是为同一个人办事的。聪明如她,有什么理由不叫他去圆谎?
宋行之毕竟不是酷哥,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再开口,嗓音都有些沙哑了:“你今天,去和云锦楼谈别的事情了?”
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宋行之一直都知道,穆亭晚有意在瞒他一些事情。他虽然喜欢看热闹,但并不是不择手段去打探别人的秘密,基本上都是在当事人知道的情况下当个观众。那些别人不想摊开来的隐秘,他是会避开的。
那么,或许她今天要说的事情涉及这个秘密,所以才故意绕过他。
穆亭晚愣了一下:“什么别的事情?”
宋行之提醒道:“你原先是想借他们的力躲过县令的搜查。现在已经如愿以偿,那你去见他们的楼主,难道不是有别的想法?”
穆亭晚眨眨眼:“是也不是吧。其实就是那事儿还没完,我是如愿以偿了,人家也不是傻子,要好处的。我得再忽悠他们一段时间。”
“没了?”
“没了啊。”穆亭晚轻轻地歪了歪头,忽然狡黠地笑,“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把那批货卖给他们了。幸好有他们,我才能闲下来去逛街。”
宋行之看着她的脸,问道:“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喊我一起去?”
穆亭晚右手握成拳,在头顶揉了揉,干笑两声:“我忘了。”
多么朴实无华的原因。
宋行之一口气提不上来,彻底被她气笑了。
平日里冰雪聪明的人时不时的脱线才是最让人哭笑不得的,你根本不知道她的脑袋什么时候是好好用着的。
穆亭晚解释完,咽下嘴里的糖果子,说:“我买了好多贡州的特产呢,每样都可以尝一尝。等回去给铃儿他们也分分,反正我吃不完。”
宋行之睨她一眼,语气依然带点阴阳的意味,但明显已经不恼她了:“你不会搬了一堆吃的回来吧?”
穆亭晚翻了个白眼:“是又怎样?”
她坦坦荡荡,理所当然,倒是让宋行之始料未及。他只是随口一说,谁能想到她那座“小山”都是食物?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能佩服道:“不怎样,是你会干的事。”
穆亭晚挑眉,安静了一会儿。她拿了两个包裹来,一个吃了一半,正捧在宋行之手中,另一个她也顺便摸出来了,一直攥在她的手心。
她打破沉默:“其实不全是吃的。还有一个东西。”
穆亭晚松开手,将那个小包裹抛给宋行之,被他一把接住。
他一手拿糖果子,一手拿着包裹,没法儿去拆。宋行之也不着急,没有放下糖果子,而是问道:“这是什么?”
穆亭晚:“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我在路边买的。不过玄学这东西未必要多贵重,说不定它就挺灵的呢?送你了。”
那是一个平安符。
穆亭晚并没有傲娇嘴硬的毛病,她说的都是实话——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够她去求一个独一无二的。
要说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它长得和她从小戴着的那个平安符很像吧。可惜她那个在上大学搬进宿舍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穆亭晚在路边看到它的时候,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她没想到能正巧遇上这么像的。不过这种东西来回就是那么些花纹,老祖宗严选,审美超前到在现代也广受好评,再搭配那几个颜色,“撞衫”实在正常。
穆亭晚买下了这个平安符,也没什么意思,她不差这一点钱。
原本是要自己用的,但是方才不知哪根筋搭错,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已经到宋行之手上了。
穆亭晚盯着平安符看了一会儿,又转过来望着下方万家灯火。
她隐瞒了很多,比如邵筠,比如穿越。同样的,她也不曾问过宋行之的过去。这是她的边界感,但又何尝不是一种疏远呢?
可是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不用想也知道轻易练不出来。她已经被守护了这么多年,不如就将这好运也借他几分。
佑他无病无灾,顺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