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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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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停留之后,商队从贡州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州城比岭藩县富庶得多,虽然没待多久,准备得却更充分了。这一趟启程,就不会再多做耽搁,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都。
穆亭晚还是不习惯古代的交通工具,但她只是闭目养神,没有试图让大家放慢速度。早点赶路对她而言不是坏事。
她这一沉默,气氛都沉闷了不少。陆初阳瞅了几眼,又在李颉和李铃儿警惕的目光中泄了气。
他听说穆亭晚身体不适,宋行之又不在她身边,立刻赶来看热闹。谁知到了才知道,在她老窝,帮手岂止一个宋行之。那两个姓李的不必说,团团围住,不给他靠近,就连那个宁砚也时不时看他一眼,暗含警告。
这么可恶的女人,干嘛都护着她?
陆初阳郁闷不已。
不过,那个凶神不在,他总能找着机会报仇。
陆初阳哼哼两声,还是老实了不少。
穆亭晚眼睛闭着,却并未睡着,听着那点儿动静,就将陆初阳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没把他放在心上。
就算她没什么力气,收拾一个陆初阳还是绰绰有余,他敢翻天,她就能镇压,并不是非得要宋行之的绝对武力才能压制他。
小屁孩狗眼看人低,早晚吃大亏。
穆亭晚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眼前景象随着马车的行进一晃一晃的,她感到太阳穴直跳,当即又闭了眼。
她在贡州处理完那些东西,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把银钱送到柳文渊手上。至于邵筠那份如何遮掩着身份拿到,他自己也会想办法。这些穆亭晚都不打算事无巨细地去管。
穆亭晚原本是想送现钱的,但买家是云锦楼,那就方便得多。她只问楼主要了一部分,剩下的由岭藩县的分楼交给柳文渊。
云锦楼有自己的通信办法,而穆亭晚也得给柳文渊送个信,不然他怕是要和云锦楼装傻。还有邵筠那边她也该通知一下。
要送信的话,时间上不必说,越快越好。毕竟走得越远,来回跑一趟岭藩县就越麻烦,从贡州立即折返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谁去送呢?
她是不能走的,宁砚一直看着她,这时候掉头回去实在很像是心虚了拖延时间。李家兄妹更不用说,一旦掉队,能不能跟上来都是两说。
随便找个人的话,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半路拆开来看,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
想来想去,唯一合适的人选竟然只有宋行之。
穆亭晚还没想好怎么跟他提这个有些无理的要求,宋行之却先一步揽下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是最了解她的人。比别人知道的都多,当然也知道她面对的麻烦和为难。他明白她在思虑着什么。
穆亭晚有些懵懂地发觉,这人似乎不怕麻烦,反而很不满别人不肯麻烦他。当然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但穆亭晚算其中一个。
宋行之走得很匆忙,连夜离开的,所以除了穆亭晚没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只知道清早出发时没找到他人。
穆亭晚说不清他什么时候回来,面对旁人的好奇自然语焉不详,陆初阳便自顾自地认定他是不会回来了。
对此,穆亭晚表示,他开心就好。反正不管宋行之在不在,都没有他好日子过,她从来是不惯着熊孩子的。
相比之下,李铃儿就比他大一两岁,却招人喜欢多了。只是她不知道后来的事,还以为他们为云锦楼闹到决裂,很是担心她。穆亭晚再三解释没有吵架,她也没有伤心,李铃儿才将信将疑地放下心。
唉,该怎么跟这孩子解释她真的想多了呢?
穆亭晚唇齿干涩,实在懒得多说什么,倒是有些想念糖果子的甜味。她才吃了一小块而已,剩下的都被宋行之带走了。
真是失策,该多买些的。但穆亭晚当时不确定好不好吃,买了许多种类的食物,每样却都不多。
她幽幽一叹。
不过,越往南去,水气就越足。虽然变化不算明显,但也聊胜于无。
到清水县附近时,穆亭晚精神恢复了些,没再如前些天那样脚不沾地,跟着马车边走边活动僵硬的身体。
此时已到酷暑,太阳晒得人皮肤刺痛,好在离了边境之后,草木也在肉眼可见地变多。枝繁叶茂,投下大片阴影。
要过清水县城,先得穿过一片山脉。不是很高,但地势复杂,哪怕走过几回也不能完全摸清它的环境。商队特意请了个本地人带路。
本地人是个面相淳朴的中年人,性情很爽朗,话也很多,让穆亭晚想到那种喜欢跟乘客唠嗑的出租车司机。他一个人,愣是跟一个商队的人都说得有来有回,交际能力令穆亭晚都甘拜下风。
大哥说道:“这山里有土匪哩,我看你们都细胳膊细腿儿的,真要进山,怕有危险。”
“土匪?”有人惊呼一声,“怎会有土匪?我们从前走过这一片,从未听说有什么土匪。”
大哥叹了口气:“是才出现不久。原都是老实本分人,可是如今这世道……”
他没说完,但大家都听得明白。
穆亭晚看了看车队,又看了看大哥,不由得撇开视线。若是大哥知道,他现在帮忙带路的这群人是要去雍京攀附许相,未免太地狱了。
她能想到,别人自然也会联想,且他们作为投机倒把的正主,比之穆亭晚又添几分心虚,神色微微一变,都有些不自在。
大哥并不知晓他们的尴尬,还在忧心忡忡地说:“不如还是回去吧,我们庄子里还有不少青年劳力,等明日一道来护送,也稳妥些。”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望向宁砚。穆亭晚却眉头一皱,多看了大哥一眼。
宁砚摇头:“不必。”
他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手却按在了刀柄上。
商队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大哥热情归热情,怎么可能白白给他们做工,请那么多人护送,有没有用不知道,定然是花费不小,他们本也不是很愿意掉头回去。
行商之人难免沾上铁公鸡的毛病,刀悬头上才会舍得破财免灾。
况且清水县土匪名不见经传,既然是平民落草为寇,想必不会多么穷凶极恶,更不可能打得过宁砚。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没必要大费周章。
穆亭晚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大哥,悄然向他那边靠近了些。她直觉有问题,但还不能断言,只能随机应变。
只是,如果她猜测属实,那回去也是被请君入瓮,不见得比继续前进更好。穆亭晚没有出声反对。
大哥没有注意到她,而是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宁砚,了然道:“想必这位公子身手是极好的,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不要冒进。”
这话说得诚恳,听不出什么端倪,穆亭晚却始终放不下疑虑。
她既然起疑,也就观察得更敏锐些。
这位大哥口口声声是为他们考虑,乍一听是为人厚道,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明知山上有土匪,正常人都会明哲保身。比起苦口婆心来劝他们,直接拒绝为他们带路才是更普遍的选择。
难道他心善到这种程度,为一群陌生人涉险?
穆亭晚站在他身侧,不远不近的位置,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脸上有些热切,又固执地不断劝他们回头,这谁都看得出来——想让乡邻赚一笔,很好理解。
可是面对商队的不以为意,他好像也没有很着急,只是摇摇头,仿佛无可奈何。
这反应……似乎也算正常?
穆亭晚默然思忖。
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多虑,他熟悉地形,自信能绕开土匪,能多宰他们一笔是最好,宰不了也不会太过恼怒。要么是心有别的成算,并不是非要把他们骗回去。
是兵分两路,各有埋伏?
穆亭晚极目望去,林间草木交错,难以分辨方向,只能跟着大哥的指引走。这让她很没安全感,有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但她对地形不熟悉是没法子的事,忽然说不要人带路实在无理取闹。她可以相信自己的直觉,却不能以此来说服别人。
更何况,她也没理清楚心底那股不安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普通平民组起来的土匪寨子,说不定还不如她打劫徐狗官的那一队人靠谱。有宁砚在,是不用过于忧虑打不过的问题的。双拳难敌四手是在两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时候才管用的,况且这一个商队可不少人,其中不乏青壮年。
穆亭晚心里想了好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始终没甚头绪。她抽空看了宁砚一眼,他神色如常,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又不是梁山那种声名远扬的悍匪,一般的打劫,他们这群人的确可以不放在眼里。
穆亭晚找不出实实在在的疑点,只好一边留意大哥的动向,一边观察着四周,小心提防。
一行人渐渐深入山中。
行至一片勉强可称平整的空地,四下空旷,无处可藏身,理应是最安全的地段。毕竟小小流寇根本不可能用得起弓箭。
穆亭晚心中的不安却在此刻到达顶点,她向前几步,几乎和大哥同时开始狂奔,身后一声巨响,她也无暇去顾。大哥怔愣一瞬,没想到骤然发难的会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他神色略一迟滞,便被她抓住胳膊,匕首随即抵上他的脖颈。
好在她之前这样威胁过董彪,也算驾轻就熟。穆亭晚心知她的力气与他有差距,下手没留余地,比之对董彪那次更甚,隐隐有血丝渗出来。
她稳住手腕,翻身落到他身后,这才看清方才听到的那声巨响从何而来。
好大一个坑!
穆亭晚怕手上松了力气,不敢走近去看,也没法估计深度。但打眼一望,就知道轻易爬不上来,坑壁与地面几乎成直角,没有借力点,就算是宁砚也不可能凭空跳上来。
穆亭晚沉默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猎户抓野猪的法子吧?只是扩了陷阱的面积,上面盖的树叶、尘土也坚实不少,所以刚踏上去察觉不出什么,直到带着货物的马车压上去,才轰然塌陷。
再一抬眼,远处隐隐传来了喧闹声。附近确实是没藏人,他们也不需要离得太近,只待人掉到坑里再来查看便是。
她微微有些头疼,眼神凌厉地扫过跟在后头没一起中招的零星几人,道:“还不来帮忙?”
那几人被她喊回了神,绕过大坑聚到她身边,有人帮她按住大哥,其余人也在周围站定,几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帮土匪近前来。
穆亭晚看了看他们发达的四肢,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坑。
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简单粗暴的一招,狐狸们都被一坑端了,眼下能用的人就剩这些,还真是该死的熟悉。
穆亭晚仰头看天。
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