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间》荆问

34、第 34 章

　　江骁没怎么迟疑地回答：“喜欢啊，怎么了？”

　　客厅暖光色的灯光照在他极为坦荡的神情上。

　　时伽然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避开视线。

　　哥哥喜欢妹妹，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

　　她笑了一下，然后脸贴在手臂上，换了一边，看不到江骁的那一边。

　　“算了。”

　　她声音轻轻的。

　　与其说是对他这个回答的反应，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劝告。

　　算了。

　　不要强迫他了。

　　不要让这原本还算美好的关系碎成一地鸡毛。

　　江骁抚摸着她头发的手掌顿住，而后手指插入她的发丝，温和地拢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哥哥只有你。”

　　时伽然没有应声。

　　身后传来一道轻轻的有些无奈的叹息。

　　头发上的触碰消失了。

　　脚步声逐渐走远。

　　时伽然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有点走神地看着窗户外的夜景。

　　这里的城市并不像延和那样繁华，入夜后，四处只剩下了零星的路灯，还有偶尔的霓虹灯，整个大街上都有些肃清。

　　这里的气温也不像延和那样闷热。

　　更像是秋季，刚刚好的气温。

　　时伽然其实并不困，她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到处都没有声音，也没有需要应付的人。

　　她回房间洗完澡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过可能因为之前睡了一段时间，所以这一次入睡她没有睡太久就醒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

　　她茫然地看向窗外仍旧是灰蓝色还没完全亮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哦。

　　她反应过来，手机还没有调时间。

　　这里和延和有六个小时的时差。

　　所以现在应该是早上五点。

　　不过她已经清醒了。

　　她正要关掉手机。

　　却在这个时候，屏幕上显示一个来电消息。

　　备注是父亲。

　　时伽然盯着手机，动作忽然静止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任何反应。

　　安静的房间内回响起音乐铃声。

　　“Remember me.

　　（记住我吧。）”

　　“I’m too far gone.

　　（我正在渐渐逝去。）”

　　……

　　在最后一次旋律停止前，时伽然伸出手，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边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像每一次通话那样。

　　“为什么不拒绝？”

　　没有指向的一个问题，但是时伽然知道他在问什么。

　　“抱歉。”

　　时伽然熟练地道歉，说道：“对不起，爸爸，我不知道不可以答应。”

　　“录取结果已经有了，接下来该做什么事情，你不清楚吗？”

　　时誉的语气听上去好像时伽然做了什么很不好的错事。

　　时伽然沉默了两秒，她目光望向窗外，天空仍然是灰蓝色，很深的颜色，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暗淡。

　　“我知道的。”

　　时伽然态度很温顺，“等我回延和……”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时誉有点不耐地说：“顾秋羽已经告诉我你们会在那边待两周，这时间可不算短。”

　　时伽然的视线悬在半空，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焦点。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我明白了。”

　　“现在天还没亮，这里的店铺还没有开门，”时伽然解释，“只有下午才可以开始。”

　　时誉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问：“你那边现在几点？”

　　“五点。”

　　时伽然回答。

　　“那你休息吧，”时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两周的时间，别太放松，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现在还呆在延和的原因，别忘记了。”

　　时伽然说：“不会的。”

　　“我生来不就是为了做这个的吗？”

　　她并没有任何影射意味，语调神情都十分平静。

　　电话那一端却静默了。

　　随后，是一段通话结束的忙音。

　　时伽然还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

　　过了很久，她慢慢放下手机。

　　清晨，这座不算大的城市逐渐苏醒，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天空中有小鸟飞来飞去。

　　声音变多了。

　　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样子。

　　导游带着时伽然和江骁去吃了本地的早餐，然后去了商业区逛街，两个人买了一些具有当地特色的摆件，回来的时候经过了码头。

　　导游带着两个人买了一点饲料喂鸽子。

　　“在这里看和在海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导游笑着和他们说。

　　但因为说的英文有口音，时伽然听得有点吃力，但从他的表情来判断，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只是回了一个微笑。

　　“等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导游心血来潮，将后面的行程提前。

　　时伽然还是微笑。

　　得到默认，导游也跟着笑。

　　江骁不知道这俩人在乐什么，冲时伽然招招手，“过来，别在那站着发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多体验体验。”

　　“哦。”

　　时伽然依言走过去。

　　江骁从手里分出一些饲料到她的手心，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到自己的身前，“别害怕，哥哥在。”

　　时伽然被他带动着，慢慢抬起手，有点小心翼翼的缓慢。

　　四周白鸽纷飞，翅膀扑闪着，一阵又一阵窸窣的声音。

　　路边也有许多人在喂这些鸟，可能因为见过许多次，所以习以为常了。

　　不过时伽然还是第一次。

　　小动物是活的，还是毛茸茸的，不像人类那样，它们是未知、不可控的。

　　没人知道它们会做什么。

　　可能是俯冲而来的攻击，也可能是……

　　时伽然手伸出去，但是有一些紧绷。

　　她闭着眼睛，侧过身躲在江骁的怀里。

　　仿佛不敢看的样子。

　　江骁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揽着她肩膀的手很轻地拍了拍，低声说：“别怕，哥哥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时伽然还埋在他怀里，没有反应。

　　忽然。

　　手心被轻轻撞了一下。

　　随即掌心一空。

　　时伽然怔愣着从江骁的怀里退出来，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的白鸽，在天空中盘旋，很密集，像是满天飞鸟。

　　自由又自在。

　　然后又有鸟飞来，吃掉她手心里的饲料。

　　然后飞走。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时伽然说：“哥哥，我还要。”

　　江骁又取了一些放在她的手心，而后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一下，“嗯，就应该这样。”

　　时伽然继续喂了一会儿。

　　被人类需要，可能会觉得很麻烦，甚至是讨厌的。

　　但是被小动物需要，却似乎有点受宠若惊。

　　时伽然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她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从江骁的身边离开，往更前方走去。

　　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那一瞬间的失神。

　　“怎么了？”

　　时伽然回过头，被江骁重新拉回了他的身边。

　　“别乱跑，等会儿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

　　江骁语气很寻常。

　　时伽然“哦”了一声，说：“那你牵着我。”

　　江骁这次倒是很配合地牵着她另一只手。

　　一旁的导游看着，笑着说了句，“你们感情真好。”

　　这次毕业旅行虽然是顾秋羽和江茯的安排，但像选合适的导游这种小事是不会亲力亲为的，一般会让助理来负责。

　　而打工人最擅长的就是没说的事情就不用管。

　　所以导游并不知道时伽然和江骁的关系。

　　但江骁握着时伽然的那只手还是僵了一下。

　　可到底还是没有松开。

　　下午的时候，时伽然问了酒店的人，借用这里的打印机打印了一些资料。

　　“这是什么？”

　　江骁拿起散装的打印纸，扫了一眼后，一愣，随即看向拿订书机的时伽然，“你打印这个做什么？”

　　他不可置信道：“你出来玩还要学习？”

　　“唔，”时伽然想了想说，“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无聊的时候可以看一下，哥哥你要看吗？天体物理还是很好玩的。”

　　“……”

　　江骁将打印纸塞回她手里，“不感兴趣。”

　　“哦。”

　　时伽然接过来，装订好，只有两周的时间，其实打印太多也看不完，毕竟是在旅行，不可能每天在酒店看书，所以只有很薄的一本。

　　并不是教材书那样仔细举一反三式地讲解，而是很枯燥无味的定义与公式推导。

　　更像复习资料。

　　“你喜欢物理吗？”

　　进电梯的时候，江骁忽然问了句。

　　时伽然抱着装订好的资料，视线平视着什么都没有的电梯门，不知道在看什么。

　　“当然喜欢，”时伽然无波无澜道，“从小就喜欢这个，你不是知道的吗？”

　　江骁看了她几秒，却忽然说：“你什么都说喜欢，讨厌的东西也说喜欢。”

　　时伽然问：“有吗？”

　　“时伽然。”

　　江骁念她的名字。

　　她“嗯”了声，没听到接下来的话，她只好侧过头，看向他。

　　“重复一件事情久了就会成为习惯，到最后你自己也会分不清那是喜欢还是只是习惯了。”

　　他的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着她。

　　叮地一声。

　　电梯门从中间打开，外面的光洋洋洒洒照过来，白得晃眼。

　　“我分得清，哥哥。”

　　她说：“我分得清我不是习惯了你在我身边。”

　　然后她走出电梯，不再看他，继续往前。

　　“我没有害怕你不要我，是你害怕我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