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间》荆问

33、第 33 章

　　上飞机后，江骁捏着她的脸，开始教育，“刚才瞎说什么呢？玩手机把脑子玩坏了。”

　　“没有。”

　　时伽然含糊不清地回答：“哥哥，不是因为手机。”

　　“……”

　　江骁松开，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乖一点，一出来以为没人看着，就能乱说话了？”

　　时伽然左右看看，凑过来，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江骁倒还算配合地靠了过去。

　　吧唧一声。

　　亲得特别响亮。

　　江骁猛地侧过头，捂着自己的脸。

　　“你——？”

　　时伽然很不以为意的表情，好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甚至歪着脑袋，很平静地看着对方惊慌失措的瞬间，“哥哥怎么这个表情？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对你的喜欢。”

　　恰好这时，空乘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毛毯饮料等。

　　话题被迫终止了。

　　“给她拿一条。”

　　哪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好像照顾妹妹是一件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好的，稍等。”

　　空乘面含微笑地离开。

　　时伽然像是无事发生，很乖的样子。

　　江骁唇抿了抿，漆黑的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她，声音很低，“时伽然，你到底要哥说多少次才能明白？”

　　“什么？”

　　时伽然看着他。

　　有那么几秒。

　　谁也没有说话。

　　可是江骁的神情太过严肃。

　　以至于让时伽然也意识到好像这不是寻常的一个玩笑。

　　她眼底的笑意也慢慢消失。

　　安静地看着哥哥。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目光让江骁难以承受。

　　他略微紧绷的肩膀松缓下来，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不厌其烦地同她讲道：“哥不是要凶你，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小时候了，这样不适合了，知道吗？”

　　“为什么不合适？”

　　时伽然问。

　　成长这条路就像是条洪流，将懵懂的人们带向未知的方向，前半程拥挤又热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有了自己的流向，开始各自挥别。

　　时伽然在最后。

　　轮到她了，她却还不肯前往。

　　也并非人人都清楚成长是怎么一回事，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模仿，随波逐流，只要按部就班地走在路上，哪怕不清楚终点在哪里，但只要与大家一样，似乎就是安全的。

　　只有她还停在原地，不肯接受变化。

　　不明白为什么时间到了，男孩和女孩之间就必须要保持距离。

　　不明白身体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保护好自己。

　　更不明白人生节点的每一个里程碑都有什么意义，就像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她考上了延大大家要为她庆祝，要送她祝福。

　　她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机器人。

　　只能固执地问：“为什么？”

　　江骁有很久都没有回答。

　　时伽然就这样等待着。

　　终于。

　　他叹了口气，动作温和地拂过她鬓边的一缕头发，说：“然然，你不是不懂，你只是害怕。”

　　“是吗？”

　　时伽然问。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江骁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轻飘飘的，“哥哥也经历过这个时候，怕你以后长大了就不亲近哥哥了，怕你以后依赖别人，不依赖哥哥了，怕你不要哥哥了。”

　　“现在不怕了吗？”

　　江骁的视线落回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周围安安静静，像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小世界，只有彼此。

　　“这一天总会到来。”

　　他说：“我只是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哥哥。”

　　时伽然重复问，好像读不懂别人避而不谈是什么意思。

　　江骁眼睫慢慢垂落下来。

　　没有看她。

　　“没有哪一秒是不怕的。”

　　他说。

　　时伽然不再问了。

　　“因为你现在的世界只有哥哥，所以你才会舍不得，等你——”

　　江骁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所以哥哥是因为现在的世界不只有我才舍得的吗？”

　　时伽然很平静地反问。

　　不带有任何情绪。

　　江骁微微一怔。

　　一阵车轱辘声缓慢响起，空乘拿着毛毯走来，她弯身递给时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还有需要可以叫我。”

　　“谢谢。”

　　时伽然接过来盖在身上。

　　空乘推着小推车往后走去。

　　时伽然说：“我要睡觉了，哥哥。”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原本轻松的氛围，不知怎么，似乎变得僵硬了。

　　这一趟飞行旅程很长，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也需要十个小时。

　　时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中途迷迷糊糊间醒了一会儿，隐约中感觉到有什么一直在抚摸她的头发，有点痒，可是她睁不开眼，无意识地呢喃着，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哥……不走……”

　　那只手似乎停顿了一下。

　　随即，有人在她耳边说。

　　“哥哥在，我哪儿也不去。”

　　……

　　时伽然醒来的时候，灯已经亮了起来，舷窗是关着的，看不到外面的天色。

　　她的思绪还是空白的，无意识地望了望四周，看见睡着了的江骁。

　　他的姿势是朝向她的，黑色的碎发垂下来，落在眼睛上方一点的位置。

　　她伸出手，眯着眼睛，隔着一段距离，触碰。

　　什么都没有碰到。

　　她放下手，叫来了空乘，要了一杯饮料，安静地喝着。

　　虽然空乘的动静很轻，但仍然惊动了江骁。

　　“醒了？”

　　他的嗓音还是沙哑的。

　　“嗯。”

　　时伽然顿了顿，将杯子递给他，问：“喝吗？”

　　他接过来，没太在意地喝了大半杯。

　　时伽然眨了眨眼，望着他喝的杯口位置，没说话。

　　“怎么了？”

　　江骁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如常，“你也想喝？”

　　“没有。”

　　时伽然微笑，“哥哥喝完吧。”

　　“？”

　　江骁眉梢挑了一下，“怎么，嫌弃我喝过的？”

　　“没有。”

　　时伽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自言自语了句，“赚到了。”

　　“赚到什么？”

　　江骁问她。

　　“没什么。”

　　时伽然不打算讲。

　　只是一个小插曲。

　　江骁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没再继续问下去。

　　漫长的飞行旅程已经过去一大半，两个人就着小时候的事情闲散地聊着打发时间，直到飞机驶入机场。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这边城市的气温比延和要低许多，入夜后甚至是冷的。

　　江骁给她换了件厚一点的外套，拉到顶，说：“在这边别乱跑，手机时刻开机，听话点，嗯？”

　　“哦。”

　　时伽然倒是没什么反应。

　　江骁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着，身边也都是下机的旅客。

　　过了会儿。

　　他忽然说：“别生哥哥的气，哥哥不是不要你，只是比你更知道成年后的兄妹还保持小时候的距离和习惯，会带来多少麻烦。”

　　时伽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别人会说很难听的话。”

　　他说：“哥哥不希望那些话传到你耳朵里。”

　　“我不在乎。”

　　时伽然说。

　　江骁看着她。

　　两个人慢慢停了下来，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们。

　　“不行。”

　　通道有些暗淡的灯光照在他沉静的脸庞上，好像早已经设想过无数次，以至于这句话变得无比顺其自然。

　　“时伽然，我不想那些朝向你的伤害是因为我。”

　　“……”

　　时伽然沉默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又一次的拒绝。

　　比上一次要更加明显、直接。

　　她垂下眼，看着两个人之间还扣在一起的双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样亲近了，可以住在一起，可以每天都见面，可以拥抱牵手，可以聊所有想聊的，彼此都清楚对方的一切习惯。

　　却不可以再进一步。

　　更没有退路。

　　因为无论如何。

　　江骁始终是她的哥哥。

　　“我知道了。”

　　时伽然轻声应道。

　　难得松缓下来的气氛似乎再一次结冰。

　　两个人都不再讲话。

　　从通道出来后，有提前联系过的本地导游来接机，引着时伽然和江骁从机车坐车到市区，大约五十公里，没有堵车，到酒店以后已经快十二点了。

　　导游的英文带一点口音，听起来有些吃力。

　　他告诉两个人这几天的大致行程。

　　因为刚到新的地方，还需要倒时差，所以明天主要是逛一逛这边的市区，吃点当地美食。

　　休息两天后，他会带他们乘坐港口的小船，去看海上日落。

　　等导游离开，时伽然径直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是一个套房，外面是客厅，里面是两间卧室，不算特别大的类型，但是装潢简约，落地窗足够大，观景方面很好。

　　“挑个房间，我把你的衣服放进去。”

　　江骁一边打开行李箱，一边说。

　　“随便。”

　　时伽然趴在沙发上，声音闷闷的。

　　江骁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扫了一眼房间。

　　然后他走出来，说：“你用左边那个，那间带单独的浴室。”

　　“哦。”

　　江骁很快分好她的东西，一一整理好。

　　等他出来，发现时伽然还是半个小时前的姿势，完全没有动过。

　　“……”

　　“一点力没出还这么累？”

　　江骁走过来，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时伽然侧过头，看着他。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暖黄色的光，很暗。

　　落在江骁的身后。

　　她看着他的眼睛。

　　两个人离得很近。

　　近到甚至能看清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时伽然忽然问：“哥哥，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