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间》荆问

18、第 18 章

　　第二天早上。

　　时伽然起床的时候，有一点萎靡不振。

　　她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拖着身体去浴室洗了个澡，罕见地自己换了干净的床单——之前一直是林姨定期帮她更换，偶尔林姨不在，是江骁帮她的。

　　她将换下来的床单被套一股脑扔进脏衣篓，然后坐在单人沙发里，发了会儿呆。

　　其实昨晚做得很不好。

　　她之前没有过，所以没有任何经验，以至于一开始找错了位置。

　　不过幸好“不看多人”私聊她，告诉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还很贴心地安利了她一些小玩具。

　　磨蹭了很久，又是第一次。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算是进入了正题。

　　虽然最后结果还算不错。

　　但……实在太累了。

　　而且还因为没经验而弄脏了床单。

　　弄完以后，她累到没有力气再去折腾什么了，凑合着换到干净的那边睡。

　　她视线有些放空，心里想，下次不能在床上。

　　会弄脏。

　　……

　　但如果不在床上的话，又去哪里呢？

　　而且其他地方似乎也不太方便操作。

　　时伽然怀揣着一些迷茫，心不在焉地下了楼。

　　恰好碰上同样没精打采的江骁。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停滞了。

　　江骁像是被烫了一下，目光倏地收回，然后移开。

　　“我不饿，你先去吃吧。”

　　他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刚起来，还没太睡好的样子。

　　说完后，他转过身往楼上走。

　　甚至没给时伽然反应的时间。

　　时伽然不明所以地看着江晓的背影。

　　……总感觉有些反常，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她耸耸肩。

　　下楼吃早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有的还冒着热气，不过林姨并不在，可能出门采购去了。

　　之前本来是两个阿姨和一个司机，负责时伽然、江骁和江疏的日常生活，并且每周江茯和顾秋羽也会过来。

　　不过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大人们也有工作，过来的次数也就慢慢少了，从每周都来变成一两周一次，再变成两三周一次，再变成一个月一次。

　　江疏工作后也和大人们一样了。

　　他也是大人了。

　　只有江骁，似乎永远和她站在一边。

　　哪怕进入军校后，有一段时间他没办法回来。

　　只能有空就给她发消息，打电话，打视频。

　　好像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有时候时伽然也会烦。

　　她的世界可不是只有江骁一个人。

　　她就会用很不耐烦的语气，和他讲：“不是说上了大学都会谈恋爱吗？你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

　　电话那边安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

　　江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嫌我烦了？”

　　其实语气还是平时那样，不咸不淡，甚至是平静的。

　　和问天气怎么样，今晚吃什么的语调没什么区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

　　时伽然突然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了。

　　又安静了片刻。

　　江骁淡淡道：“我懒得找，现在不找，以后也不找，就赖着你了，赖一辈子，你最好现在就习惯，习惯不了也无所谓，反正有的是时间。”

　　时伽然原本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但听到最后。

　　她却忽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

　　江骁的语气变得散漫了些，“你哥认真的。”

　　虽然没有听出来哪里认真。

　　“是真的也好。”

　　时伽然轻声说了句。

　　江骁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她又笑了笑，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道：“不过，哥哥，你不找女朋友没关系，但是我不可以不找，所以你不能赖我一辈子。”

　　“你……”

　　他话音顿了一下，隔了几秒，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时伽然诚实地回答。

　　电话那边，似乎有人在叫他。

　　声音变得混乱嘈杂起来。

　　于是他只来得及匆忙说了句，“晚点给你打。”

　　然后通话结束，忙音回荡在时伽然的耳边。

　　后来江骁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不止一次。

　　很多很多次。

　　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

　　不过时伽然其实一直不太懂他的逻辑。

　　难道找男朋友，或者说，结婚，一定要找喜欢的人吗？

　　她以为这件事，就像她的大学、专业一样，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好，走哪条路，怎么走，那并不需要她的意见。

　　直到现在。

　　时伽然依旧是这样的想法。

　　不过……

　　她撑着下颚，不由回想起了昨晚“香蕉牛奶”在群里发的消息。

　　——只要那一个，还是，退而求其次。

　　好神奇。

　　她想。

　　这个世界上，却刚好有一个人拥有与江骁完全相同的外形、容貌、声音……只除了眼尾下的那一颗泪痣。

　　江疏。

　　她的另一个哥哥。

　　正这样想着。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她点开手机屏幕。

　　【s：伽然，我明天下午回来，有没有想要哥哥带的，可以发个清单给哥哥。】

　　唔。

　　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如果让江骁知道，他又要不高兴。

　　江骁占有欲很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什么东西都一式两份，他有的，江疏也一定有一个一样的，小时候常常因为这个，家里的阿姨总是分不清，将他和江疏的东西弄混，以至于他逐渐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

　　——他会像小狗一样，在自己的东西上做标记，告诉别人，这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对于时伽然而言，她有两个哥哥。

　　但对江骁而言，他只有一个妹妹。

　　他永远站在她这边，那么她也得永远站在他那边。

　　所以……

　　所以不让江骁知道。

　　时伽然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单手敲着字。

　　【时间：哥哥，我想要新的拼图，上次那个快要拼完了。】

　　【s：好。】

　　【s：还有吗？】

　　【s：伽然，你可以多向哥哥索要一点。】

　　【s：哥哥会努力完成你的心愿。】

　　时伽然顿了顿，然后在表情包里挑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发过去。

　　紧接着。

　　她又敲字。

　　【时间：好的，谢谢哥哥！】

　　再加上一个小猫比心的表情。

　　看上去很热情的样子。

　　屏幕上方显示了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

　　许久。

　　【s：嗯。】

　　【s：小猫比心.jpg】

　　时伽然微微一愣。

　　对于前者——那些关心她的话，她已经习以为常。

　　从她来到江家时，江疏就一直是双生子里更为成熟稳重的那个，他一向做事妥帖，温和有礼。

　　无论是对待刚来的时伽然，还是其他亲戚、朋友，他都能做到恰到好处的照顾，不会落人口实。

　　而此刻。

　　时伽然看着屏幕最下方毛茸茸的小猫，正在朝她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圆滚滚的脑袋和黝黑的眼睛，可爱极了。

　　她没有再回复。

　　过了会儿，时伽然起身，朝楼上走去，正准备回房间。

　　刚要经过右边那扇房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里面似乎没有开灯，是一片昏暗的，江骁的身影隐没在阴影处。

　　时伽然停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

　　但因为没有光。

　　她并不能看清江骁的表情。

　　“哥哥？”

　　时伽然略微歪了一下头。

　　不知为何。

　　在听见这个格外寻常的称呼时，他的呼吸好像变得明显了一瞬，就连身体似乎也有些紧绷。

　　时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月考成绩不太好，爸爸又刚好得空打电话来问她时，她也会像他这样。

　　看上去有一点心虚，像做错了什么的样子。

　　“你还不去吃早饭吗？可能要凉了，林姨不在，你要自己热。”

　　时伽然将小手背在身后，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

　　话音落下。

　　再度陷入安静。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

　　谁也没有动作。

　　好一会儿。

　　江骁“嗯”了声，说：“知道。”

　　话题结束了。

　　时伽然收回目光，转身回房间。

　　没有光的阴影处，江骁靠在墙边，整个人陷入黑暗里，远远地，投去一道沉静的目光。

　　他的视线随着时伽然而移动。

　　直至咔哒一声，那扇门如往常一样阻隔了所有注视。

　　-

　　晚上吃完饭，林姨收拾餐具的时候，趁着两个人还没有上楼，用闲聊似的口吻，开了个话头，“最近天气又热了，伽然出门一定要做好防晒啊。”

　　老生常谈的话题了。

　　时伽然很乖地“嗯”一声。

　　因为嘴里还含着剩下一点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冰镇绿豆汤——大约天气热了，绿豆汤出现的频率也高了——所以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点黏糊。

　　江骁目光漫不经意地移了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今天去超市买了新鲜的猪排，还有榴莲泡芙和鲜奶，都放在冰箱了，记得吃——榴莲泡芙保质期很短哦，你们兄妹俩这几天看电视打游戏都可以拿出来吃。”

　　前半句还好，到了后半句，时伽然咽下那口绿豆汤，慢吞吞地侧过头，去看旁边的江骁。

　　在她看过来时，江骁的目光蓦地收回，继续玩手机。

　　丁零当啷的收拾餐具声。

　　林姨转身进厨房之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停下来，转过身说道：“对了，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碰到了周老师，他还跟我打招呼呢。”

　　周老师？

　　时伽然被林姨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她有些迷茫地看向林姨，江骁也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

　　“周老师是谁？”

　　时伽然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周老师你都忘啦？”

　　林姨笑了一下，笑意里有些“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小时候天天来咱们家教钢琴呀，你还天天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