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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困局反转情渐浓 ...

  •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城西钱庄门前停住。
      卢婉清将鎏金匣交给韩立捧着,暗红门帘掀开时带起陈年账册的霉味。
      崔世荣正倚在酸枝木圈椅里剥核桃,见到来人手一抖,核桃仁滚进炭盆烧出焦香。
      "卢小姐倒是勤快。"他抹了抹油亮的额角,核桃壳在掌心碾成碎屑,"钱庄今日盘点,可没空招呼闲人。"
      卢婉清径直走到紫檀算盘前,鎏金匣扣在台面发出脆响。
      染坊的进货记录铺展开泛黄的宣纸,三处朱砂标记的苏木数目刺痛了崔世荣的眼睛。"庆和三年腊月初八,崔记商行经手三十担苏木。"她指尖划过墨迹,"同一日卢家染坊入库三十担,可漕运司的货单..."
      "都是陈年旧账!"崔世荣突然拍案,核桃碎屑簌簌落地。
      韩立适时递上茶炉里未燃尽的墨块,焦黑的断面露出半枚浪花纹。
      卢婉清拈起残墨对着天光:"崔掌柜可还记得?
      当年你替南诏商人运松烟墨,在浪花码头被缆绳绞断小指。"她瞥向对方藏在袖口的左手,"这纹样是南诏王族专用。"
      冷汗顺着崔世荣的耳后滑进衣领。
      当卢婉清抖开洒金笺上的海图,浪花码头与三处朱砂标记连成三角,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门外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漕运司的铜纽腰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三十担苏木换成劣等货,差价够买半船南诏松烟墨吧?"卢婉清将鎏金匣重新上锁,青金石耳坠随着转身划出弧光,"韩管事,劳烦送崔掌柜去漕运司喝杯热茶。"
      暮色染红琉璃瓦时,卢家正厅已掌了灯。
      八仙桌上的松烟墨残块与漕运司文书摊在卢老爷面前,老管家捧着三份续约契书候在廊下。
      卢婉清垂首抚弄石榴裙上的缠枝纹,听到父亲用镇纸压住契约的声响,才敢抬眼看向那双威严的眸子。
      "明日你去城东李府送拜帖。"卢老爷将鎏金匣推还给她,檀木桌面上留着经年累月的划痕,"染坊新进的茜草..."
      欢呼声在卢老爷跨出厅堂的瞬间炸开。
      小丫鬟捧着新裁的月华裙要给她试穿,厨房送来煨了三个时辰的冰糖肘子,连院角的石榴树都仿佛比昨日红艳几分。
      卢婉清倚着朱漆圆柱轻笑,直到瞥见月亮门闪过竹青色衣角。
      郑谦捧着的木樨花沾着夜露,花枝间别着半阙《水调歌头》。"路过城南见花开得盛。"他指尖沾了片花瓣,青玉扳指在灯笼下泛着暖光,"卢小姐今日..."
      "郑公子消息灵通。"她接过花束,木樨香气混着对方袖口沉水香扑面而来。
      郑谦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卢婉清忽然想起茶炉腾起的青烟里,街角那辆跟了半条街的马车。
      更鼓声惊飞檐下宿鸟,郑谦告退时衣摆扫过石阶上的落花。
      卢婉清数着月亮门到垂花门的青砖数目,怀里的木樨花枝将前襟蹭出褶皱。
      韩立提着灯笼过来时,她正对着《水调歌头》最后那句"愿逐月华流照君"出神。
      "郑家小厮方才递了帖子。"韩立指着花枝间露出的洒金笺角,"三日后西郊马场有新到的滇马。"
      三日后清晨,卢婉清挑开茜纱窗时,正瞧见郑家马车停在垂花门外。
      青帷车厢上挂着湘妃竹帘,郑谦握着缰绳端坐车前,月白箭袖衬得肩背格外挺拔。
      "城南茶山新辟了跑马道。"郑谦接过韩立递来的马凳,掌心朝上虚扶卢婉清上车,"听闻卢小姐十二岁就能驯烈马?"
      卢婉清指尖在对方袖口一触即分。
      车厢里备着软垫,矮几上青瓷盏泡着润喉的胖大海,连车帘挂钩都缠着防磕碰的棉布。
      她捻起鎏金暖手炉上垂着的杏色流苏,想起前日查账时街角那辆始终隔着三丈远的马车。
      西郊草场晨雾未散,滇马油亮的鬃毛上凝着露珠。
      郑谦接过马倌递来的缰绳,左手在枣红马耳后轻挠两下,躁动的马匹立刻温顺低头。
      卢婉清注意到他翻身上马时腰间的青玉禁步纹丝未动,显然深谙御马之道。
      "当心泥洼!"郑谦忽然策马贴近,竹青色衣袖擦着卢婉清的藕荷色披帛掠过。
      她循声望去,前方草皮遮掩的泥坑里泛着可疑的水光。
      滇马扬蹄跃过水坑时,郑谦的手始终虚护在她腰后三寸位置。
      日头升至中天,卢婉清攥着缰绳的掌心沁出汗意。
      郑谦解下鞍侧的水囊递来,牛皮囊身竟还带着余温。
      她仰头饮水时,余光瞥见对方用帕子裹住几块松子糖,正悄悄塞给她的坐骑。
      变故发生在折返途中。
      枯枝断裂声惊了卢婉清的马匹,枣红马前蹄扬起时,她腰间的禁步玉佩突然崩断。
      郑谦几乎是飞身下马,在卢婉清跌落瞬间用臂弯垫住她后背,两人在草坡上滚出丈余。
      "可伤着筋骨?"郑谦顾不得满身草屑,半跪着去检查她脚踝。
      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罗袜边缘,卢婉清耳尖骤然发烫。
      她慌乱抽出帕子要替他擦拭额角擦伤,却发现帕角绣着的木樨花与那日他送的花枝纹样相同。
      回城路上车厢格外安静。
      郑谦将冰敷的棉帕换到第三遍时,卢婉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郑公子对照料伤患倒是熟练。"
      "家母生前畏寒,常备着温热药酒。"郑谦擦拭玉扳指的动作顿了顿,转手将暖手炉换个方向,"三年前大雪封山......"
      车外忽起的叫卖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卢婉清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想起查账那日韩立说漏嘴的话——郑家当年为筹药资,曾典当过半副翡翠头面。
      暮色初临时,卢家角门的小丫鬟接过药油包裹。
      卢婉清倚在美人靠上揉着脚踝,忽见妆奁底层露出半截洒金笺。
      郑谦遒劲的笔迹补全了《水调歌头》下阕,'风露无声笑相逢'的墨迹洇着木樨香。
      正待唤人添茶,东厢房方向突然传来瓷盏碎裂声。
      卢婉清扶着花几起身,听见二叔沙哑的嗓子穿透雕花门:"城北绸缎庄的份额凭什么全归长房!"
      廊下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青石板映出几道凌乱人影。
      卢婉清低头理平石榴裙上的褶皱,缠枝纹在烛火下宛如盘根错节的藤蔓。
      远处又传来账册摔在桌案的闷响,混着老管家含混的劝解。
      "小姐,三老爷带着几位账房......"小丫鬟提着食盒僵在月亮门洞,冰糖肘子的甜香混着东厢飘来的檀烟。
      卢婉清将郑谦的洒金笺塞进袖袋,指尖触到冰凉鎏金匣钥匙,忽然想起父亲昨日查看染坊账本时骤沉的脸色。
      夜露打湿了绣鞋上的缠枝莲,争吵声随着她的脚步逐渐清晰。
      卢婉清在穿堂风口停住,抬手正了正髻间将坠未坠的珍珠步摇,石榴红裙摆扫过石阶上碎裂的汝瓷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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