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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君心倾慕妾难顾 ...

  •   寅时刚过,郑家马车碾着晨露停在卢府角门。
      郑谦捧着鎏金乌木匣的手指节发白,匣□□珍珠在曦光里流转出七彩光晕。
      门房老仆掀开帘子时,他正听见西跨院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
      "前日见姑娘发间素净..."郑谦话才说半句,就看见花梨木案上堆着三摞泛黄账册。
      卢婉清握着松烟墨的右手悬在宣纸上,墨汁正巧滴在郑记钱庄的印鉴拓本上。
      韩立适时咳嗽:"东市布庄的刘掌柜候了半个时辰。"
      卢婉清起身福了福:"郑公子美意心领了。" 她鬓边素银簪子晃过郑谦眼前,倒比匣中珍珠更亮三分。
      廊下小厮搬着桐油浸过的账本经过,浓重药味盖过了茉莉香。
      郑谦望着消失在月洞门后的天水碧裙裾,掌心被乌木匣雕花硌出红痕。
      马车驶过青石巷时,他瞥见卢家商会的黑漆匾额下,十几个脚夫正往板车上装裹着油布的货物。
      辰时的商会账房腾着热气,韩立将算盘倒过来抖落两粒算珠:"陈家布庄的棉纱价比咱们低三成。" 卢婉清用银簪挑开粘连的账页,去年腊月的墨迹洇着可疑的油斑。
      "让城西染坊把茜草用量减两分。"她指尖划过三房表舅经手的采买单子,"通知各铺面,老主顾的账期延长半月。" 窗外运货的骡马嘶鸣声里,她忽然盯着某页被虫蛀的缺口:"韩管事,上个月往慈云寺捐的灯油钱是多少?"
      郑谦的玄色衣摆沾了卢家商会门槛的朱漆。
      他数到第七次更夫敲梆时,终于看见卢婉清提着六角宫灯出来,发梢沾着库房陈年的樟脑味。
      "姑娘且看..."他慌忙从袖中掏出烫金名帖,城西绸缎行的徽记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卢婉清后退半步避开他袖口沉水香,怀中账册啪嗒掉出半块海棠红绣片。
      "郑公子可知上月米价涨了几何?"她弯腰拾起绣片时,发间银簪勾住对方玉佩绦子,"卢家三百口人等着开灶,实在没工夫解九连环。" 更远处传来韩立催促查验货仓的喊声,夜风卷着碎纸片贴上郑谦织金靴面。
      亥时三刻的闺阁还亮着灯,卢婉清用簪子挑开信鸽脚环金箔,露出半枚郑家商会的暗纹。
      妆奁底层压着的宣纸上,三房姨娘的海棠绣样与郑记钱庄印鉴重叠成诡异的花纹。
      她忽然想起晌午在码头瞥见的乌篷船——那些裹着油布的货箱,分明散发着与陈家布庄相同的靛青染料味。
      五更天的梆子响了第二遍时,卢婉清将松烟墨按在郑谦名帖的徽记上。
      铜镜映出她换上粗使丫鬟的葛布衣裳,发间银簪换成木钗,袖袋里藏着半块浸过茜草的绣帕。
      晨雾未散时,卢家后巷的霉米车辙已被新落的雨水冲淡。
      卢婉清混在送菜仆妇中跨出角门,葛布袖口沾着灶房柴灰,木钗却暗藏玄机——中空处塞着浸透茜草汁的棉线。
      郑家商会东侧门停着三辆运绸缎的马车,伙计们正卸下带着潮气的货箱。
      卢婉清佯装被挤到墙根,指尖在靛青色油布上快速抹过,布料上立刻显出浅淡指痕。
      她跟着两个粗使婆子跨过门槛,垂首盯着她们后裙裾沾染的朱砂粉末,在青砖地面踩出断续红印。
      "新来的浆洗婢子?" 管事嬷嬷狐疑地打量她起毛的袖口。
      "西院王妈妈让送皂角。" 卢婉清将半块海棠红绣片压在竹篮底,绣纹与管事腰间荷包上的补花分毫不差。
      嬷嬷鼻尖掠过一缕沉水香,这气味本该出现在前厅待客的熏炉里。
      郑谦隔着两重月洞门望见那抹灰扑扑的身影时,手中茶盏险些泼湿了盐商契约。
      他借口查验库房,将腰间羊脂玉佩塞给守门小厮。
      经过染坊回廊时,特意将装靛青染料的陶瓮挪到风口。
      卢婉清在晾晒场数到第七个竹匾时,终于发现成色异常的苏绣。
      她借着整理绣样的动作,用木钗在桑皮纸上戳出针眼暗码。
      东南角突然传来陶器碎裂声,看守染匠们纷纷朝声源奔去。
      "姑娘当心!"
      郑谦的提醒卡在喉间,眼见卢婉清蹲身拾起染缸边的碎布。
      她将沾着靛青的指尖在粗布裙摆蹭了蹭,抬头的瞬间,郑谦已闪身躲进货架阴影。
      他袖中暗袋里的火折子烧穿了半张货单,焦痕恰巧遮住关键船期。
      申时末的斜阳将货仓隔成明暗两界。
      卢婉清贴着墙根挪动时,忽听得库房门轴吱呀作响。
      两个账房先生抱着漆盒匆匆经过,她闪身躲进装满杭绸的樟木箱,却将半截葛布衣角夹在了箱盖外。
      "这匹流云锦的数目不对。"
      熟悉的声音惊得卢婉清屏住呼吸。
      郑谦站在五步开外,状似无意地用锦靴碾住那片漏出的衣角。
      他随手翻开账册指了处错漏,引着核查的管事往反方向走去。
      暮色四合时,卢婉清在茅草堆里数完最后三枚针眼记号。
      正要翻墙,忽见西偏院亮起灯笼。
      她摸到腰间暗袋里备好的火绒,却听得墙根下传来三声鹧鸪啼——这是卢家货船靠岸的暗号。
      郑谦青衫下摆沾满马厩草屑,掌心还留着翻墙时的擦伤。
      他望着那道敏捷翻过屋脊的身影,将备好的粗麻绳扔回井轱辘。
      商会后门石阶上,几点未干透的靛青色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卢府角门的灯笼刚点上,韩立便捧着烫伤药候在垂花门。
      卢婉清梳洗时发现木钗多了道裂痕,裂口处渗出的茜草汁染红了素帕。
      妆奁底层压着的账册里,赫然夹着半片沾有沉水香的桑皮纸。
      "明日巳时召集各铺大掌柜。"卢婉清将染靛青的布条浸入清水,水面浮起层可疑的油花。
      她忽然顿住,想起郑谦白日出现在商会偏院的时间,恰与船运簿记载的货船到港时辰重合。
      更漏指向戌时,郑谦站在卢家商会屋顶,看着书房烛火映出的人影在宣纸上勾画。
      夜风送来半句"靛青掺松脂",他握紧暗袋里真正的货船记录册,册页边角还粘着今晨从她木钗掉落的茜草絮。
      卢婉清将染料的样本锁进檀木匣时,窗外飘进片烧焦的桑皮纸。
      丫鬟进来添灯油时,她正对着铜镜将银簪重新插回发间,镜面映出案头摆着三封未拆的火漆信,封口印鉴都缺了角。
      院墙外隐约传来打更声,比平日急促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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