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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郭络罗·锦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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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犹豫地一步踏进了神武门,这一瞬间满心满眼的恍惚。
直觉告诉自己,从此身后的那个世界就要和我两相分隔。是啊,穿越的主人公们,不都是由选秀开始,踏入另一种命运的吗?一种欲罢不能、一种欲静难止的宿命。
之前不是没参观过故宫,但是当时也只是去玩,饱个眼福罢了,根本就没注意过什么宫啊殿啊门啊的,而现在,行走其间,我确实有了仔细观赏的心情,行走在队伍最末的好处就是有足够的余暇可以让我细细观瞻。
进神武门后南行穿过北横街便是顺贞门,此门为随墙琉璃门3座,每座均安双扇实榻大门,每扇门纵横各9颗门钉。门口已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太监宫女等候在那里,旗里类似带头人物的参领将秀女花名册子交到其中一位看上去持重些的太监手里,这就算完成了交接仪式。参领行礼后原路返回,而历年参选秀女都要由顺贞门进入皇宫内廷,我跟在正蓝旗逶迤蜿蜒的秀女大部队之后,缓缓而入。
秀女队伍里渐渐有了些低低议论之声,站在我前后的两个女孩脸上也都露出了一丝丝无助的神色,如果说旗里的参领还算得上是半个“娘家人”的话,那他甫一离去,自己真真就是茕茕孑立了。我顺着秀女的队伍向前望去,见站在队伍前列的那些穿着富丽精致的宗女们,果真个个是神采飞扬、淡定自若,行走的队伍中间是一些年纪稍大的、神态端庄的女子,想来就是上届选秀中被留了牌子的,今年参加复选的秀女们。
正凝神细细观察,忽然听见队伍前方一阵喧闹,一个华服少女单手掐腰,杏眼怒瞪地望着身后,手里还举着支簪子,骄横地叫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的杂碎物件,想害本姑娘摔倒吗?”
一时间众女子面面相觑,无人应答,那少女见自己说的话没人回应,更是怒上心头,干脆沿着队伍向后走来,挨个高声问道:“可是你的?可是你的?”
众女被她的嚣张气焰唬住,都不敢应声,只是胆怯地摇着头。整个行进的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好奇的往前瞧,前头的人皱着眉头向后望。
那娇蛮少女一路问着向后走,渐渐地我能清晰地瞧着她的容貌了,瓜子面庞,下颌尖尖,鼻尖微翘,小巧精致的眉眼,睫毛细密,的确算是个美人。只是,怎么说呢,她这种美,只能称得上是“妩媚”,却谈不上什么气质。
这时候,站在我前面两三个人位置的一个穿旗装女孩突然从她手里夺下那支簪子,小心翼翼塞到怀里,然后昂首朗声道:“对不住了,刚才我不小心把簪子掉在地上,走在后面的姐妹又没注意,所以一下踢到前面去了。”
“什么?!不小心?”骄横美女怒喝一声:“分明是成心想陷害我!好大胆的小蹄子,你可知道我阿玛是谁?我阿玛是富察勤九!”
人群里又低低地议论起来:“我知道这个富察勤九……是恭亲王府上的一等侍卫……”“哦……原来是三品大员的女儿啊,怪不得这么气派!”
富察氏秀眉一挑,显然目的达到。她复又怒哼一声道:“也不看看自己眉毛下面长了几只眼睛,竟敢开罪本小姐!”说罢竟挥起手来作势要打刚才弄掉簪子的那名秀女。那名秀女也不落下风,一抬手就架住富察的手腕,亦是怒道:“你想打我?!”
刚才一直走在队伍一侧的几位太监显然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事情,领头的太监向这边撇了撇嘴,一个很年轻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太监跑了过来,在富察氏跟前打了个千儿,谄笑道:“富察姑娘息怒,这包衣奴才好大的胆子,奴才替你教训教训她。”说罢,一步上前,“啪”地一声,甩了那女孩一个响亮的嘴巴。
本来秀女们就是些十三四岁没长开的孩子,这一巴掌又甩的势大力沉,那女孩站立不稳直直向后倒来。我前面的两个女孩都眼疾手快地立刻侧身躲开,可偏偏我就是那种天生运动神经不发达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她砸的一同摔到地上。
我揉揉被青石地面咯的生疼的屁股,转脸去看那个女孩,只见她左脸上一片又大又红的“五指山”,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不禁立时心生寒意:果然不能小瞧这些太监啊,虽然被那啥了,但是手劲还真是一点不减……
那女孩的脸颊因愤怒而变得通红,她爬起来就要向那个太监冲过去,嘴里嚷着:“我和你拼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环住她的腰,压低声音说道:“别——”
女孩被我抱的失去重心,还没来得及站直两人又同时摔倒在地。
只听头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冷哼:“好啊,还有人帮着你说话了是不是?温公公,还不也赏那个小蹄子一个嘴巴!”
“啪”的一声,我的耳朵立刻开始轰鸣,右半边的脸颊同时传来了剧痛和灼热觉,我抬起头,正对上了富察氏那双胜利者的眼睛。巨大的恼怒和羞辱让我浑身发颤,然而我却没有说一句话。其实,在穿越之前的现代,我从小就是一个胆小怯懦的孩子,小时候还得过轻微的自闭症,虽然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改善许多,但是总还是克服不了懦弱的毛病。
此刻的我,只想通过默默忍受来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只求众人赶快将那刀尖般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然而……“泼妇!”一声暴喝打破了我的设想,身旁的女孩抬起一只胳膊挡在我身前,叫道:“玉林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何必为难他人!”
oh my Ladygaga!玉林姐姐,你以为你是在大义凛然地救我吗?你这是在给咱俩制造更大的灾难啊!我在心里叫苦不迭。
泼妇这个称呼显然对富察氏形成了刺激,她气得紧咬双唇,片刻却怒极反笑,道:“想是你这乡巴佬还没曾听过我阿玛大名吧!我阿玛可是当今圣上亲弟——恭亲王王府上的一等侍卫富察勤九!你们的阿玛呢,一个不过是内务府的包衣奴才,”富察用下巴轻蔑地向玉林点了点,又转向我,看了看我身上的汉族衣裙,冷笑道:“另一个也只是汉家蛮子罢了!”
“你!”玉林显然不及这个富察小姐牙尖嘴利,一时找不到反语,索性坐在地上跺着脚大声骂道:“泼妇!泼妇!”我被她突然的爆发吓住了,伸出去捂她嘴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好你个贱骨头!看来不教训教训还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富察氏真得火了,尖声叫道:“温公公,给我打!打到她肯跪地讨饶为止!”
天哪,这个玉林,脑子坏掉了么,怎么老虎的屁股摸起来还没完了呢?只见那个叫温公公的年轻小太监撸起袖子,迈到玉林面前,就要左右开弓。
我心里一寒,看来这个莽撞丫头今天要吃大苦头了。然而,巴掌落下之前,一声清喝却很及时地响起:“住手!”
一名旗装丽人婷婷出现在我们面前,由于我还坐在地上,当先入眼的就是她那一身华丽至极的衣装:浅绿为底色的旗装,通身绣着梅花百水暗纹,下摆是一片密密层层的海水涟漪云图,给人一种典雅端庄的观感。袖口裙边均用金银丝线复绣团团牡丹,在端庄中再添一番富丽。
我顺着这一身旗装向上望去,是一张异常秀美动人的面容,肌肤似雪,面颊如梅,双目炯炯,眉角斜斜,气雅如兰,神采飞扬。而那俊挺的鼻梁和线条明朗的下巴,又给这张美丽的脸庞平添了几分英气。她梳了一个有些少见的两把头,这种头式在清朝一般只有显贵人家的女子才会使用,像我这种普通官宦人家出身的秀女,都是将头发编成辫子然后在脑后挽个单髻而已。
而真正吸引人的还是她卓越的气质,高贵大气远出于众人之上。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典雅富贵之美是小手笔如富察所不能比的。如果把这些待选秀女比喻成一群艳丽的孔雀的话,她就是孔雀群中傲立的一只凤凰,完全是两个档次。
我展眼向她身后望去,只见刚才对我们这出闹剧作壁上观的几名太监宫女都站作一排恭敬地立在那里。富察氏可能和我同样迷惑,她只是定定地望着这一幕。
“这边是在做什么?比阿玛大赛么?”天神降临一般的旗装少女微皱眉头问道,声音清朗。我一咬嘴唇,想起来些什么,这个女子好像是刚才走在前面的人中的一个,难不成她也是本届应选的秀女?不会吧……
“你是什么东……什么人?”富察氏瞧瞧少女身后整齐列队的太监宫女,有些迟疑地问。
“我是谁不重要,我阿玛是谁才是重要的吧……”少女用一种颇为不屑的目光注视着富察问道,言语里隐隐透出一种迫力来。
“是、谁……”富察用一种戒备的姿态问,见对方没有回答,又转向一旁早已面有土色的温公公,“她阿玛是谁?”
温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磕巴巴地低声说:“是、是……明尚额驸大人——”
天,站在我眼前的这位居然是……郭络罗氏!安亲王岳乐的宝贝外孙女、康熙八阿哥胤禩的嫡福晋、那个历史上有名的泼辣女子郭络罗氏!怪不得总觉得她的气质异于常人,就是因为她是宗室出身啊!
我忽然有了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虽说穿越来清朝已经两月有余,可是真正遇到有历史记载的古人这还是第一个啊,而且是这么有名的一个!我不禁又仔细打量起这个传奇女子来,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体还没发育完全,尽管气质不凡,但还是稍显瘦小。
富察氏瞪大了双眼,如石化一般立在当地一动也不敢不动,一句话也不敢说。周围一直蔓延着的窃窃私语一下消失不见,有些有眼色的秀女,已经福着身开始道:“格格吉祥。”郭络罗格格却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她转向站在一旁的领头太监(也就是拿着秀女花名册的那位),语气平和地说:“海总管,这位小公公好像没规矩得紧,秀女犯错也轮不到他来教训罢,你说是不是该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海总管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老太监,脸上带着老宫人惯有的油滑与淡定共存的神色,明明方才就是他授意那个温姓小太监上来打人的,此刻却用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表情恭敬地答道:“格格教训的是,奴才管教不严,必定严惩不贷!”说着看看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小太监说:“还不自行掌嘴!”
“是、是……”温公公再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一个接一个地抽起自己嘴巴。啪啪的耳光声不绝于耳。我在心里暗暗赞叹,什么叫皇家风范,教训起人来就像喝水吃饭一般若无其事。
郭络罗格格看向那几个负责管教引领的大宫女,立刻有两个人走来把我和玉林扶起来,我偷偷抬眼瞧玉林,只见她虽然顶着个红红的掌印,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加掩饰的骄傲和神气。
在啪啪的耳光声中,郭络罗格格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周围的人都听得清:“富察小姐,不瞒你说,西林觉罗·玉林和锦容是幼时相识,自小亲近,你叫人打了她,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奴婢、奴婢知错……”富察结结巴巴地挤出这几个字来,“奴婢自己掌嘴……”说着就要自己打自己嘴巴。
“那倒不用,”郭络罗格格忽然绽放出一个秀美动人的笑容,她指指还在一旁掌自己嘴的小太监:“你来,就按刚才打她们两个的力道、位置,打还给这位富察家的小姐,记住,要分毫不差。”
温公公一愣,停下已经微微红肿的手掌,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奴才遵命。”
富察氏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对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来说,这种程度的羞辱还是从没遇到过的吧。可是谁让她得罪的偏偏是这么一个不能得罪的主呢?我终于明白之前玉林为何会那么大胆地和她对着干,原来是背后有这么一个大靠山啊!
“我郭络罗·锦容最恨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人,”郭络罗格格冷笑道,那种天家的压迫力再一次从她身上散射出来,像是在对富察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今日且借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什么亲王府一等侍卫,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三品武官而已。殊不知,有句话叫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痛快!我心里说道,虽然以前看过那么多批判这个郭络罗格格的资料,但是今天冲着她替我们,哦、不是,冲着她替西林觉罗·玉林出气的举动,我决定,抛弃所有固有成见,从新判定她!
就在温公公抬起手,准备一个饱满的耳光抡到富察那极端菜色的脸上时,只听——
“锦容格格,这富察·玉兰不知高低确是该打,不过我们姐妹愿给她讨个请,还请格格瞧在我们姐妹几个的脸面上,就暂且饶过她这次,可好?”
唉,我叹口气,望过去,又会是什么人物呢?怎么想痛快报个仇还不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