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魔》沉不碎

10、信任裂痕

　　“记忆的存在与否没有差别。”
　　赫穆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作出了完美的回答：“一直都是你。你失去了记忆，但你还是你，是我爱的启晨星。”
　　他平日里说话常常会看着启晨星的眼睛，但这次的话说过一半，深蓝的眼睛才望过来。
　　他在撒谎，启晨星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
　　紧接着，赫穆继续说：“我偶尔也会想，如果以前的记忆不止我拥有，或许我们会更好……但记忆不全是美好的，也伴随着苦痛。过去终究是过去，一心往前看，也未必不是好事，不是吗？”

　　或许是噩梦让他对过去有些恐惧，在过去的一年里，除了最开始曾执着于恢复记忆，大部分时间里启晨星都在刻意回避自己的过去。
　　他也很少与赫穆提起这些噩梦与过去。
　　赫穆已经照顾了他太久，他不希望赫穆永远都在担心自己。
　　另一方面，之前他也确实不想让赫穆一直想起伤心事——最初醒来时，赫穆通红的眼睛，憔悴无比的神色，到现在还印在他脑海里。
　　因此这是启晨星第一次去挖掘赫穆对他失去记忆的态度。
　　在这件事上，赫穆似乎很矛盾。
　　他怀念以前时光的模样不似作假，也没必要作假，但他又不希望启晨星真的恢复记忆。
　　章中鹊诊室里的黑色胸针在脑海一闪而过。
　　他是害怕启晨星恢复记忆，也恢复伤痛，还是因为那些伤痛有一部分……或许与他有关？

　　两人谁也没继续说话，气氛沉默到有些压抑。
　　赫穆等得起，但启晨星不能再等。
　　随着疑点越来越多，他迫不及待地要抓住赫穆遗留在外的“尾巴”，把赫穆给他塑造的假象彻底戳破。
　　而且，赫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意识到，那天夜里偷看他杀人的正是启晨星。
　　在赫穆警惕起来、把隐藏的东西藏得更深之前，启晨星必须行动起来。

　　于是启晨星把话题扭转回去：“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如果你不想招待，我买上点礼物，咱们一起送上门也可以，总得让我好好谢谢人家帮我找工作呀。”
　　“过段时间吧，”赫穆平静道，“南郊的蔬菜大棚出了一桩命案，我那位朋友恰好负责一部分南郊蔬菜的运送，最近想必正忙得两眼发黑。”
　　启晨星没想到反而是赫穆主动提到了命案，有些措手不及。
　　“社媒上吵得很凶，估计这次警局有不小的压力，”赫穆说，“连受害人的祖宗八代都扒出来了，实在有点缺德。”
　　启晨星接话：“我今天在公交上也听到别人在讨论。怎么会闹这么大？”
　　赫穆无奈状摊手，表示自己也完全不知道。

　　两人吃完饭后收拾好餐具。
　　赫穆和往常一样朝工作室走去，他在机械所外也会接一些街坊邻居的维修活，只维修小物件，收费不贵，权当是卖人情。
　　启晨星则准备窝到书房悄悄搜索一下那个受害人。
　　如果真的“祖宗八代都被扒出来”，那他确认起来会容易得多，要是真和赫穆是两个案子……启晨星只觉得头大。
　　赫穆身上藏着的东西太多，多到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比较好，只能抓到哪个算哪个，有点线索就闷头想办法去查。
　　另一边，赫穆走到工作室门口，没有推门进去，反而扭头唤住启晨星：“星星。”
　　启晨星应声回头。
　　赫穆的身影在阴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但声音却平稳而温柔：“我从不知道你对失忆前的你有过好奇。”
　　鬼才信你真不知道……启晨星腹诽，按常理来说，失忆的人都会好奇自己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吧？
　　“我不希望你自己消化所有的负面情绪，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依靠。爱人就是要彼此分担，不是吗？”
　　说得倒很好听。
　　启晨星忽然很想冲过去抓着他的领子质问他，如果真的言行如一，又为什么自己却在背后闷声做大事？为什么要用假象堆叠爱意？
　　就算有什么隐情与苦衷，启晨星也更希望赫穆在一开始就坦白。
　　他可以接受有缺点的爱人，有矛盾的日常，或许磨合需要时间，但他不介意。
　　他无法接受建立在假象上的完美爱情，尽管身处假象中时确实幸福，可这就像是危楼上的宴会，一旦假象的泡沫破碎，信任出现裂痕，哪怕是真情也无法再被相信。

　　“彼此分担”？
　　连信任都无法保证的话，又能再与对方分享什么？
　　“……我也是这样想的。”启晨星冷冷道，“你也一样。没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我也会是你的后盾。”
　　他也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深情、更欣慰一点，但他此刻实在做不到。
　　赫穆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没有对启晨星的话表示什么，径自进了工作室。

　　启晨星走入书房，在椅子前坐下。
　　书桌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电子相框，设定好的一系列照片在循环播放：赫穆推着轮椅上的启晨星，在医院楼下的合影；两人第一次戴上对戒，两只手交叠的照片；赫穆带着启晨星与同事聚餐的合影……
　　每张照片，启晨星都记得拍摄时的景象。
　　他的目光跟随着每张照片上的赫穆移动，赫穆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镜头里的自己，他总喜欢和自己贴的很近，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弄丢一样。
　　启晨星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这种行为对成年男人来说或许显得过于黏腻，但他不讨厌这样的赫穆，对于一个失去过去的人来说，黏腻的感情和爱人反而会带来安全感。
　　他心中酸涩又憋闷，手指摩挲过相片上两个人的身影，将电子相框轻轻挪动，挪到了一个不会让自己被吸走注意力的角度。
　　然后他伸个懒腰，打开终端，开始检索“南郊蔬菜棚杀人案”。

　　赫穆没有说错，这起案子的热度经过一下午发酵，又创造出新的高度。
　　不仅是中亚地下城社区，就连整个亚洲联合社区的板块底下，也出现了相关报道。
　　不过如果要去找“祖宗八代都挖出来”的消息，还是应该缩减范围。启晨星在“中亚地下城”的板区底下继续细分，开始在不同街区搜索相关消息。
　　他的判断很准确，受害者的消息早在两小时前就被“邻居”挖了出来，很快就被他翻到了帖子。
　　【黑色暗鸽：这人是我邻居，叫布瑞.科隆，1030年父母从西欧地下城搬来在第二街区定居，最开始做生意，后来慢慢发家，买了第二街区中心的别墅。布瑞还有个妹妹，莱西娅.科隆，1047年科隆老夫妇在事故中去世，因为莱西娅还没成年，所以钱就全给了布瑞，这家伙有钱以后可是狂得很】
　　【为什么不让我匿名：那妹妹现在成年了吗？】
　　【黑色暗鸽：成年了，不过嘛，布瑞尔当然是不会给钱的，这家伙好像早就把遗产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爆破第一街区：对这种有钱人毫无同情】
　　【为什么不让我匿名：那这个妹妹岂不是成了唯一遗产受益人？会不会就是她干的啊】
　　【黑色暗鸽：大概不是。科隆小姐一向逆来顺受，如果要杀人，早在布瑞不让她上学的时候就该动手了】
　　【爆破第一街区：家里这么有钱还不让妹妹上学？买个虚拟教育平台又不贵。】
　　【黑色暗鸽：因为她读的是南亚地下城的一所线下学校，就读的时候是自己申请通过考试才去的。估计科隆是怕她跑路吧，硬生生把她带回来了，好像学都没上完】
　　【爆破第一街区：死得好，这家伙真不是东西】
　　【今天也不想上班：那要是和这个妹妹结婚，不是直接少上五十年班？有妹妹照片吗？给我看看？】

　　大概是对这个科隆小姐还有些同情在，“黑色暗鸽”没有发照片。
　　启晨星继续往下翻，或许是透露名字是原因，底下有其他人放出了莱西娅.科隆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茶色卷发披在肩膀上，穿着身普通的碎花裙，没戴首饰也没有化妆，正向远方眺望。
　　启晨星震惊地睁大眼睛。
　　照片上的人，正是今天上午，他在章中鹊的诊室外遇到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