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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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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Wake Up,这个指令下达的第一个行动是睁开眼Open Your Eyes。
于是床上的人睁开了眼,黑白线条,缺乏彩色作为填充,世界的斑驳停留在人的眼前。她推开被子:谁在我的耳边说话?
7:00,起床,已完成,红色的横线划走一项任务。
房间里的病人枯坐在病床上,不自觉地抱住自己的大脑,她有些恍惚地思考:自己为何如此暴躁。
[患者:蕾蒂
性别:女
日期:04.07.1960
状态:愤怒
——————————
7:00 起床
8:00 早餐
9:00 洗漱
11:00 查房
15:00 记忆训练
18:00 晚餐
20:00 娱乐活动
22:00 睡觉 ]
日程表清晰得一览无余,对Letty的名字不作任何反应,患者突然撕下日程表,她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内心的不对之处。
可是顺从自己吧。
她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做,她知道自己想要这么做,那就无需在意任何人了,不会有人在意的。
她知道的。
早餐仍然被摆放在桌子的正上方,没有任何改变的甜甜圈、饮料与咖啡,必须摄入食物以保持生命体征,于是患者咀嚼着只为完成摄入食物这一任务:不好吃。
过分甜腻的,过于酸涩的,浓重苦味的。她咽下停留在喉咙中的所有东西,包括自己的心脏。
8:00的早餐环节,就此结束。
快速进入洗漱的任务,从镜中注视面无表情的自己:我的脸怎么了?
可没有生出半分对血迹的恐惧,患者只是感到不耐,鲜血淋漓的手腕内侧与右手背上什么熟悉的东西都没有,她拧开水龙头。以牙刷清洁牙齿,以毛巾整理面部,以砸碎的玻璃杯刺穿镜子,碎片噼里啪啦地散作脚下的满地狼籍,蕾蒂撑着洗手台,试图借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第一时间去摁查房,她开始在房间内部来回踱步,竭力通过刻板动作冷静自己。
装有娱乐设施箱子旁的柜子,上面的盆栽在昨天是绿色的多肉,今天却变为紫色的蝴蝶兰,这些都是属于哥谭的植物吗?蕾蒂拉开柜子的第一层抽屉,比昨日的空空如也多了点什么——自己的……病历?
封面写有巨大的BlackGate,她与“布莱克盖特监狱”的字眼对上视线,明明心底生出“这里不是WHITE DOOR吗?”的疑惑,可大脑仍然不管不问地将手中的纸张翻到下一页
[LETTY 蕾蒂
Client:C1960FR]
次页的最底下有一个用红色双横线划着的词:LAKE。
再往后翻一页,详细的属于蕾蒂的病情数据,以及最后附有的一张问卷。
[你对现在自己的生活的满意度?
负面/否定:OOO
正面/肯定:OOO]
第一行的第一个O被红笔打上勾。
[你在梦境中感觉如何?
负面/否定:OOO
正面/肯定:OOO]
第一行第一个O被红笔打上勾。
[你喜欢钓鱼吗?
负面/否定:OOO
正面/肯定:OOO]
没有任何勾画,像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又或者是做不出选择?
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记忆不完全的失忆者面无表情地合上病例,一页被剪裁过的新闻从中掉了下来,标题:[Gotham Gas Explosion Incident,08 July 1960]
发生于1960年7月8日的哥谭瓦斯爆炸事件,可今天是7月4日,即四天后的新闻却提前出现在身为过去的今日,甚至还是出现在病房中?用意为何?
可疑点多多又与身在病房中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毫无波澜地走到查房的红色按钮前。
“BZZZ——”
房门流畅无阻地被打开,白大褂的护士一切如常地走入房间,唯有身后的满地狼籍无声无息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GAME,患者在嘴中无声地咀嚼这个词,游戏。
护士开始查房的询问环节,她笑意盈盈地问候患者:“早上好蕾蒂,看见你很高兴。”
“你的病历号是多少?”单刀直入的查房询问环节。
“C1960FR。”
“爆炸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07.08。”蕾蒂完成回答却没有等来下一个问题,对方的笑容像凝固般挂在脸上,无法行动的自己与没有行动的对方在房间门内部如同雕塑:我的回答,错误。
为什么?爆炸是什么?不是发生在Gotham City的瓦斯……隐隐约约的记忆在脑海深处翻涌,愤怒的推门而出的欲望又在试图让自己做出破坏的行动。
不可以,愤怒的作用不在这里,那个声音说,你知道的。
想要砸碎那个声音,愤怒地辱骂对方,关于自己究竟应该知道什么。可事实上她确实知道那个正确答案的日期,蕾蒂面色苍白地更改自己的答案:“12.30。”
护士结束了所有的问题环节,她向蕾蒂点头:“我需要向您陈述一件事,做得很好蕾蒂。以及您的计划一切无误吗?”
奇怪的问题,可是正是这一刻,过去只在脑中出现的另一个声音变成自己喉咙里正在发出的声音,陌生的语气,熟悉的音色,蕾蒂回答:“是的。”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自己的身体有所恢复吗?”
[有
没有
保持沉默]
蕾蒂看着久违的出现在眼前的选项,她没有摁下任何一个。
“感谢您的信任。”
“蝙蝠并非它们看上去的那样。”
时间的钟表自如地抵达下一个任务点:记忆训练。
行尸走肉般将身体搬运至训练仪器的屏幕之前,黑糊糊的屏幕倒映出患者苍白面容之上那诡异的红晕,蕾蒂猛地起身向窗户看去。
突兀拉开窗又突然合上,被惊动的鸟展翅高飞,被窗户开合惊起的雨丝溅入她眼眸,然后一点一滴从她眼眶中流出,所留下的痕迹却是鲜红色的。
患者喘息片刻缓和下自己波动的情绪,她扶着桌子回到屏幕前,摁下回车键。
愤怒,叛逆,怨恨,激愤。
她知道这些单词的含义是什么,却唯独不明白什么是“作用”与“时候”。蕾蒂在[开始测试]的选项上再次摁下回车键。
可是我需要这些。
“我”知道的。
荧光绿的图形在屏幕中一闪一闪倒映入她眼中:人要如何拼凑为一个?
呈方块状的图形在自己的操控中被一点一滴拼凑为[大脑],拥有纹路的海绵体掉入湖水之中。
与“砰砰”的声响一道,[心脏]也出现在自己眼中。
[头发],回车键。
[眼球],回车键。
[耳朵],回车键。
[牙齿],回车键。
[舌头],回车键。
[食指],回车键。
[大腿],回车键。
屏幕的倒影在蕾蒂的金眸中闪烁绿光,还差什么?似有似无的感知在心底隐隐约约,记忆在脑中明明灭灭,滴滴答答的声响却自头顶传来。黏稠的液体从天而降,挣扎的眼球转了又转,瞳孔本没有颜色,红色灯光所照射出的虹膜却携流淌的血色,将最后的答案滴落入问题。
那颗珠一样的眼,自如地合上眼皮,所留下的唯有满身红色却茫无所知的病人,她不曾抚摸自己满面的狼狈,只是平静地摁下回车键。
骨血成湖,皮肉映月——LAKE。
[测试完毕]的字眼弹出屏幕之外,门外装载晚餐的推车弹入门内,唯有意识中那点隐隐约约于此刻乍地消去,可直觉应该预示的“逃跑”却没有在脑中弹出。
她握住自己的心脏,确认齿轮的运转正常无误才敢放开自己紧握的手,可当手掌打开,“砰砰”跳的心脏却仍然还在手中跳跃着,蕾蒂不敢去看脚下的影子、屏幕中自己的倒影与窗外停留的窥视者。
我需要这些,我正是为了这些才制造此刻的。
……
啊……这就是,“我知道的”。
晚餐环节,无论是何等的菜色都拥有同样被奉上桌的药丸,绿白相间的胶囊如同绿意盎然的林与湖,蕾蒂平静、习惯性地无水服下,没有任何干呕的不适反应,她闭上眼又睁开眼。碟中的食物抖着黑灰与莫名出现的毛绒绒的黑色的无形之物,蕾蒂抬手轻易摁下杯子——影子“死掉”了。
下一项,20:00,娱乐活动。
打开唯有此时才能打开的箱子,得到一块被拆得零零碎碎的钟表。发条,条盒,条轴,链条,齿轮,拨针……从容的姿态如同拼凑自己的心脏,可飞速完成后的恍惚感却腾然入脑,她在日程表的横线划过此项任务的同一时间砸下这个钟表。
也是“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没有惹来任何人,没有任何护士医生前来查看,唯有患者独自一人站起身来注视自己脚下的一片狼藉。
她有些困惑地想,我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我真的愤怒吗?我真的痛苦吗?我真的困惑吗?我真的不安吗?
我为什么非得在这里不可?
我有非得完成不可的愿望需要在一个病房里完成吗?
……
我是谁?
脑中闪烁的事物不过存在一瞬间,应当完成日程表上每一项任务的下意识又在牵引精神的行动,于是患者放置了肉身与灵魂的针锋相对,她跟随自己迈开脚步的脚步往床的方向去。
合被躺下,闭眼入梦,维持超过12小时的情绪被成功带入属于夜的梦里。
可是,我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