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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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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是一声。
“砰!砰!”是两声。
“砰!砰!砰——”是很多声。
患者醒于爆炸声满天飞的病房中,空白一片的病房中只剩下一张床,拥有时长尚未超过一日的颜色再次从眼中消去踪迹,她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天花板。
巨大的眼在向自己眨来眨去,滴落源源不断的血泪。红色在黑白灰的世界中尤为突出,可患者只是歪头:红是什么?
没有窗户,大门紧闭,墙上除了一个被紧紧锁住的柜子外没有任何东西,地面除了床只有自己,她学着眨眨眼,抬腿向门走去。
礼貌地敲门,没有回音。
不耐烦地大力扣门,没有人来。
用脚直接撞门,没有……啊有人来了。
身穿警服的来者拉开门上小小的长方形口,以嫌恶的态度说:“这里是黑门,作为罪犯没有应有的觉悟吗?”
原来不是患者是罪犯吗?恍然大悟的罪犯向对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个小小的长方形口被对方不耐烦地合上,发出有别于枪声的“砰”的声响。
她有些想不通,牢房为什么没有颜色呢?
牢房中大抵还算安静,牢房外的罪犯四处逃跑却是乱中之乱,可是这都和这间牢房的罪犯没有任何关系。她半蹲在门前,以困惑的视线注视自己脚下的影子。
“你是谁?”
影子之所以是影子,当然是因为影子只能是影子。人类肉身的附属品,人类灵魂的倒映,负面感情的垃圾存放处,安放一些有的没的的储物柜,使魔们的暂居之处以及某些ACG作品中主人公的技能或大招……影子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只是这样的作用。影子永远充当着脚下的事物,毕竟不会有人特别去端详自己的影子长什么样子,哪怕有时人们会通过影子的长长短短与方向偏移来分辨太阳在哪里?脚下是多少经纬。
只是,影子有时候也想成为行走于太阳下的人类。
影子有时候会几近嫉恨地羡慕飞蛾扑火中的蛾。是因为飞蛾拥有自由的翅膀吗?是因为飞蛾能够找寻自己的太阳吗?是因为飞蛾可以飞起来吗?还是单纯地为飞蛾能够扑向火的这个动作呢?
并非影子的人当然不能够明白这样的渴望,因为并非影子的人就活在太阳之下,他们、她们和它们,自然不会刻意地去瞧太阳今日长成什么样子。太阳高挂脑勺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于是影子一直一直一直渴望成为人,影子总是怀揣着自己不再是影子的梦想去摆脱自己头上那个人堆积的痛苦、愤怒、怨恨、绝望与忍耐。影子有时候也会困惑为什么能有人在拥有这么多负面的情况下,却始终没有堕落成影子呢?因为人是人吗?
在马路上匆匆擦肩而过的影子告诉过自己:人很脆弱,人总是轻易被自己堆积的负面情绪打倒,然后堕落为影子,身为影子的自己必须把握好机会。
在森林曾交叠过的不属于人类的影子告诉过自己;人很脆弱,人总是轻飘飘地一根树枝砸下便会死掉,可失去灵魂的肉身还可以继续活着,肉身死去的人类即使存在灵魂也没有升天与堕落的可能性,而影子必须把握好机会。
在海上、岸边、硬地等等地方与奇形怪状的生物影子曾打过交道,它们告诉自己:人很脆弱,可是你头上这个人打怪就算了,把怪的影子也打得好痛!你一定要把握时机成为你头上这个人!
影子其实有些不知道什么是时机,尽管智慧能力与大脑的大小没有很多关系,可是自己拥有大脑吗?稍等,人为什么在看影子的我?
罪犯困惑,罪犯疑惑,罪犯不解,注视影子许久的罪犯终于按耐不住地伸手向自己的影子。可手却自如地贯穿影子与地板抵达了另一个空间,罪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影子里别有洞天,似乎有好多好多东西!
蓝色的剑龙的小小雕塑,一碟草莓蛋糕,一双冰鞋,一副眼镜,一个看起来就很破旧的花里胡哨的两耳长鳃的布偶娃娃,一箱子红色的骨头,一盒打开就是灰尘的黑糊糊的东西,一箱子蓝色的提灯,一根看不出是什么鸟的羽毛,紫色的心脏,奇怪的制服,奇怪的泳装,奇怪的……“和服”是什么?
她向自己的大脑抗议关于提取信息失败的结果,可大脑没有回音,于是罪犯只能继续在影子里翻翻寻寻试图得到能够炸开眼前大门的工具。剑,箭,弓,棍,枪,回旋镖,符纸……全然是些老物件,没有现代科技的附加物,属于过去的冷兵器,罪犯有些伤感地戳了戳脚下影子上自己的脸。
影子却突然源源不断地吐出东西来,可似乎都是些无用之物,她拎起其中一本书。一本封面写有《RUSTY LAKE》的书,抖一抖,果不其然掉出几张紧紧订在一起的略微发黄的纸来。
白底之上有密密麻麻黑字的纸张,她翻过首页画有方块与箭头符号的奇奇怪怪图片,对次页的大段大段文字与符号表以自己看不懂的“不如下一页吧!”
一路一路翻到最后一页,罪犯终于喜悦地发现这一页只有一段文字,还是自己能够看懂的!
[为及时平衡过往之道,我将给予你可以直接提取方块而被提取者不会变质的方法,请于1780年的献祭中及时取走。我不保证门的正确性。
我承诺当下的命运仍在过去中进行,
我承诺过去之人绝不死于未来之手,
我承诺修罗的命运不绝于天道之前。
请保证白门的正常运作,请保证1939与1971的正常运转,
未来之名终启于转生者与侦探,请确保您的面具戴好在脸上。
衷心的提醒,先生,Gotham不是一个好的降落地点,时代与重启让这个不断扩张的岛拥有了新的主人。
可OWL与BAT未必是天敌,您也未必能成为新的Nite Owl。]
落款人的名字写作[RITSUKA]。
为什么也是[立香]?罪犯疑惑地捧起影子里自己的脸。
可是一切仍然模糊不清,水中望月不过满手血,泪水的滴滴答答漫上罪犯的眼眶,罪犯在盘腿坐下的自己的脚下窥不清人在何方,微弱的火苗却早已刻不容缓地舔舐黑色的边缘。磕磕碰碰抚门而起,跌跌撞撞行至柜前,蹲下的姿势保持太久以至于立起身的这一刻头晕目眩,作呕的欲望重新涌上喉咙,踉踉跄跄地左手握右手手背,明明灭灭的记忆犹在眼前,一片空白的思绪仍未能给予明确的方向。
她立于柜前,与并非镜像中的自己对视,双手不自觉地上移,直至握住自己的喉咙——罪犯停顿了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
影子被摇晃着,影子的身体被处处翻来又翻去,以至于被提起来摇晃的影子难忍作呕欲望地将自己收藏许久的宝藏都吐了出来,不得已地让偷来的事物暴露在事物原本的主人的眼前。
只是因为人是人,而影是影吗?
影子困惑地仰视头上的人,却惊悚地发觉对方也在看自己——以俯视的姿态。
放置柜子的位置,在房间尚未成为牢房之前,是洗漱的角落,原该有镜子、洗手台、水龙头与马桶。罪犯迷惘地注视自己的脚下,如同面前并不存在的镜子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般、仿佛马桶中并不澄澈的水中能够涌现影子的真面貌般。
泪水的诞生如此轻易,痛苦的燃起如此轻而易举,愤怒的滔滔不绝来得如此迅速,可在这一刻只得到人掩面哭泣答案的影子伸出了黑色的触手,它向四处探出。
是为了拿回自己吐出的事物吗?是为了吞没优柔寡断、只知落泪的人类吗?是为了吞噬不允许影子立于天地之间俯视人类的命运吗?
影子的手摸到一杯猩红色的酒——罪犯将酒杯打翻,倒出的液体一直渗到罪犯的脚下。
影子的黑色触及一整块的星座图——患者将星光撕开,遗漏的星星点点一直飘至房中所有角落。
影子的眼睛落至一张CD——自动响起的Hotel California,歌曲的韵律从柜子荡至病房正中央。
密码未必正确,患者还是罪犯的身份也未必就是谜底,1231?FATE?LAKE?CUBE?
一格、一格、一格以及最后一格,柜门再无法被掩上,摁下密码的人类却仍然固执地试图掩上柜子——黑色的方块端庄地居于银碟之上,仿佛普通的菜肴般等候食客举叉。
影子从不犹豫,如同罪犯的果断已被割开,黑色的海吞没不知真身是患者还是罪犯的人。月亮也慢慢腾腾地登上天际,它占据太阳。交接的星辰吞噬反射的星光,平衡的天秤汲取红色的液体,音乐的曲调成为崭新的主宰者,它毫不容情地剥夺此地的白日与日光,将时间快进至夜半时分,它向此处的命运发出由1与0组成的指令:平衡生命中的物质。
黑门监狱的表面,骚动渐渐平复,罪犯们一道倒下。
白门疗养院的内里失去音讯,床上的患者们并未如时醒来。
启示,一切为了启示。那首歌是这样高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