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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九州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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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寂行跪地行礼,附首不语。
安请径直走向王座,轻提长裙,施施然的坐下,兀自的半靠着金丝软垫。
安请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王座扶手的雕花,唇角弯着浅淡笑意:“平阳侯好大的火气,是这九瑶台的风雪,冻得你失了分寸?”
常修翼额间细汗绵绵,笑着打圆场“不敢不敢,臣能前来觐见殿下,窥见天颜,臣三生之幸
“这九瑶台乃雍州圭璋,至于九瑶台的风雪,臣等甘之如饴。”
话毕,常修翼心猛的一沉。
雍州成为三州共治之地后,九瑶台早就与寻花问柳之地无异,还算什么哪门子的圭璋之名?
安请笑而不语。
烛火晃动,风声又起,一股冷意直扑面而来。
还是云寂行打破此等僵局,开口“殿下,如今仙魔大战在即,魔界新主继位欲开拓疆土,不断挑起仙魔两界摩擦。”
“据监察台我云州部下上奏,魔界新主欲在往后三月之内,踏破幽河之界。”
位于仙魔交界处的幽河之界,是两界重要的军事底线边境,不属于九州,亦不属于魔界。
魔界与九州共成元荒大陆。
踏破幽河,是战争的前端。
常修翼不甘示弱般,进言:“在前日,幽河大使馆来报,魔界派人来了。”
监察台和大使馆是为九州共建机构,为防各别州际私通魔族,由各州派遣人手各担其职,以达到平衡共和的状态。
担由于前两年雍州处于“割裂”状态,在监察台和大使馆的雍州官员已被借机剔除。这个位置不可为不尴尬。
在安请荣登九州共主之位后,除雍州直属管辖,其余八州各诸侯王一律以归附“天子”大宗的小宗地位,服从调令各治其州,各地诸侯王需向她朝觐述职,遇行政大事待她裁决。
王座扶手那指尖冷白如玉,不紧不慢的敲打着,见常修翼不言完整,安请抬眸示意他说下去。
阶下的云寂行转头看向一旁的常修翼,常修翼皱眉,半是慌张半是屈服跪下行大礼,言语磕绊“那使者说…说…”
安请心中嗤笑,这常修翼没什么本事,磨蹭演戏倒是有一套。
她扬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捱下心里渐生的不耐。
常修翼发出如大义赴死般的哀叹“魔界的使者说,”
“魔界之主点明要殿下您前往魔界和谈。”
殿内寂静的针落可闻,烛火摇曳生姿。
到底是殿内太过于暖和,倒让人忘记这是个寒冬腊月了。
匍匐在地的常修翼深吸口气,眸中暗流涌动,带有着屡屡小人得志的自得。
安请位于九州是九州共主,等到了魔界,又有几人认你那天子之宗。
常修翼心中暗笑。对于这个小郡主,虽有惧意,但更多的是不屑,一个女娃娃,无非是借着鬼赦令罢了,自身能有多少实力。
前往魔界和谈,说好听是和谈,说难听是人质。
这就要看眼前这位九州之主怎么选了。
安请依旧盈盈弯着唇。
久久不见安请开口,常修翼有点拿不准这郡主什么态度,他讪讪的抬头“殿下……”
安请的声音如碎玉掷地,惊起台阶下两人心中波澜翻滚。
“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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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垂首前行,领二人至九瑶台主殿门前长阶下,不顾稀碎的风雪化在他的肩上。
内侍行礼告退后,日边的朝阳也爬坡而起。
常修翼还没缓神回来。
临近退殿之时,这小郡主还不知深浅的要求他进献几张高阶符箓。
还最好是十二境高手也难以攻击的防御类符箓。他难掩鄙夷,还十二境呢,要真是去了魔界,又何止只有十二境修士。
但他依旧是恭恭敬敬将怀里兄长给他的无殇递了上去。
常修翼不自觉的向这个曾经的共谋念叨“也不知道这郡主…”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郡主要是主动前往,到也好办。
要是这郡主不同意,他还打算搬出什么安邦治国平天下的理论来逼迫她舍生取义。
那外界关于可号令万千兵将的鬼赦令的留言仍在流动不止,各州都需要确实该留言的真伪性。
安请如今修为不知深浅,各州不敢贸然出手,需要各种方式上试探。比如看她能否活着走出魔界,比如看她能否调用鬼赦令。
所谓的鬼赦令,其可调的阴兵鬼将实力又当如何。
各州需要这个机会,而此次魔界和谈就是这次机会。
鬼赦令,令天下,九州齐,天子一。
这十二字箴言记载在南邑山的女娲补天石之上。自元荒大陆形成至今,过去千百年。那补天巨石傲然屹立不倒,随着时间的波涛被人们所忘却在各州政权更迭之中。
直到这一年,传言鬼赦令出现在安请手中。那沉默了数千百年的补天石给了各州当头一棒。
军心动摇,民心涣散,不过几日之间。
各州下层流民甚至将如今战乱四起,天灾不断的现象归咎于是三州挑起荣安之变,惹怒鬼赦令结契人,使得上天发怒,降罪于黎元。
这对蜀州、云州、成州大为不利。
同时,他们想让安请死在魔界。
九州再次易主,回归这千百年来九州分而各治的局面。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们不需要九州之主。
更何况,当年被他们三州算计,屠戮满门,造成三州共治的羞辱局面的不正是这郡主的故土,雍州吗。
他在短暂的停顿下,眸色一暗“算了,多说无益。”
言罢,常修翼挥袖离去。
云寂行任由晨时的凉意席卷至衣领间,脑海中思绪纷繁复杂,如乱丝剪不断,理还乱。
常修翼和云寂行对此,内心了然如明镜。
在殿内时自常修翼上报时,云寂行就在有意识的端详王座上安请的神态变化。
若她是惊鄂、慌张、无措、愠怒、轻视、无惧……一切都好,可是她始终是笑着听的,自落座以来就依旧是一副笑意不达眼底的模样。
是早就了解如今形式危急,还是根本对此一无所知。
云寂行拿不定。
少间,他抬脚向前,隐入浮光碎雪之中。
次日,幽河大使馆正式回复魔界使臣,安请即三日后前往魔界和谈。
幽河。
嘉妠眉头微蹙,但依旧保持言语得体的同身旁的两使交谈。
魔界九州一行人走在大使馆不算宽敞的回廊,略显拥挤。魔界以嘉妠为首,跟着端着各种珍馐的数名奴婢。
陆正使面色不虞,本次和谈本就有损天威,这魔界女官行事逾矩,非要带着一帮奴婢及山珍来拜见安请。笑话,九州之主什么凤髓龙肝没见过。
嘉妠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陆正使年长,想来可能对佳肴品鉴可能有失公允,还是让我亲自叩拜殿下的为好。”
嘉妠也不管陆正使什么表情,抬脚就迈向上清房。反正她也没必要对除了安请以外的人有好脸色,这个陆正使的官阶未必有她高呢。
陆正使一生清风傲骨,哪里受过这魔女的这般不敬言辞,气的胸口闷着一口气。
“你……你”话才起头,发觉那魔女早就拉开一段距离。
嘉妠一身金饰摇曳生姿,她在至上清房几步开外便停下步子,对着正门,规矩行礼。
言语放缓“殿下,魔界外交使臣嘉妠按礼前来拜见,携魔界八珍玉食请殿下一品。”
身后奴婢低头恭顺,裙摆微动。
上清房外的白雪依旧,霜色绵绵。
房内毫无动静,嘉妠试探性问道“殿下?”
风过簌簌,吹得嘉妠衣间金饰作响,她迟疑片刻,她徐徐向前走了几步,至门前。
陆正使这厢才赶上,间那魔女站在上清房门前,心中怒意又起,伸手挥袍“那可是我殿下的居所,你要作甚?尔等魔界小儿也要冒犯?”
嘉妠扫视一周,只见雪压青竹,露打娇花。她多年来的警惕渐渐升起——她发觉这个院子自始至终都太静了。
不见奴婢,不见侍卫,只有风过白雪碎粒轻扬。
陆使臣见嘉妠对他视若无睹,以为她自知理亏不做声,便冷哼着向前,正要摆出文学高洁之士的姿态教育她时,只见嘉妠将灵力汇聚于掌上,一击房门。
木门顷刻裂开,化作散木块倒塌。
陆使臣没想到这魔女这般放肆,眼冒金星,正要喊人。下一刻,他被眼前之景惊的瞠目结舌了。
上清房内静得只剩冷风穿堂的呜咽,空无半分活气。
数名奴婢与侍卫的尸身以诡异的弧度扭曲着,如被揉碎的傀儡般整齐排列在地——脖颈弯折的角度、四肢扭曲的姿态如出一辙,竟像是刻意摆下的“陈列”,透着令人发毛的恶趣味。
墙壁上,桌案上,长榻上,腥黑色的血液四溅,冷风卷着浓重的血腥气与腐臭扑面而来,陆正使喉头一紧,险些呕出——那气味里不仅有血的腥甜,更掺着某种脏器被啃噬后的腻腐,比寒冬的冰雪更刺骨。
蜀州平阳侯府,一派歌舞升平。
常修翼在碳火中被暖意熏的困意横生,在酒香中沉沦。自他兄长王府被郡主血洗一遍后,堇王实力大减,大权旁落侯府。
笙歌夜夜,温柔乡眠,酒池肉林,让他如坠欲界之都。倒是将战事抛之脑后了。
倦意麻痹他的神经,他坐在主位看着殿内舞女惊鸿舞曲,竟浮现重重身影,到叫他见这日益奢靡的平阳侯府,也恍惚了起来。
也不知是哪里不知死活的下属前来报事,常修翼横眉直竖,不耐烦之色尽写于面。
可惜靡靡之音依旧,他什么也没听清。
他皱眉着挥手叫下属退下。
下属也不解主上之意,只是在大声的重复一遍。
常修翼听到了殿下之类的字眼,猛的稳住心神,忙道“何事?”
下属半跪在地,双手抱拳,言语急促,却每一个字都跳落在常修翼不算清醒的脑子里。
“殿下于今日幽河和谈失踪了!且生死不明!”
歌女也悄然退下,琴声不知何时停下,殿内一瞬间连空气都沉寂了。
常修翼手边的酒盅翻滚在地,上好的美酒流泻渗入虎皮地毯的丝绒之中。
“殿下居所上清房中随身奴婢侍卫尸体横陈,房内有打斗痕迹,鲜血淋漓,那数名奴婢侍卫皆是内脏被蚕食,四肢扭曲而死。独不见殿下。”下属一介武将都不曾见过如此残暴的手法。
“独不见殿下……”常修翼咀嚼这句话的含义,蓦然目光如炬“一定是魔修,他们深谙此道。”
主动提起和谈将安请逼过去的是魔界,在幽河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无非就是抢鬼赦令罢。
蓦地响起女子忧喜参半的清冷声音——“平阳侯不妨进献几张符咒,此次危机四伏,有几张防御类符箓也是好的。”
幽幽的语调“要是能防御至十二境修士就更好了。”
十二境。起初他认为她异想天开,这等上阶符箓他又怎么会乖乖奉上。然,他呈上的符箓并非是能在生死关头抵御十二境修士的无殇,而是能有效抵御魔气腐蚀的腐灵。
最多能抵抗住九境修士。
本次安请身边的随身侍卫,基本是由云州和蜀州负责安排。并无九境修士。
“魔界使臣团可有九境及以上的修士?”常修翼沉声发问。
下属沉思一会,如梦初醒般“有,有两名使者为十境,而且那魔界使臣嘉妠更是十二境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