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墨染水草沁

7、祸事二

　　“王治，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本来并不算大。”管家抬起他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对眼前的壮汉进行敲打，“老爷原本打算提拔她进府给三少爷做通房丫头，这已经是对你多年来忠诚的赏赐了。说实话，作为奴隶，你们本该知足的。可没想到王欣这么不识好歹，竟然败坏了三少爷的名声。”管家冷笑着，将手中的银两递给王治，“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拿着这些钱安心去乡下种田养家吧。至于解除奴籍这种事，你就别想了。没有天家的旨意，你永远都是奴隶，你的子孙后代也将世世代代为奴。”

　　王治低着头，默默地接过了那笔钱财，整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一块石头。回想起大夏朝初建之时，奴隶制度如同冰冷的铁链，牢牢地束缚着那些被打上“奴隶”烙印的人们。一旦背负这个标签，若无卓越的功勋，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将沦为奴婢，即便是投身军旅，也只能做最卑贱的军奴，这个身份仿佛诅咒一般，世代相传，无法挣脱。

　　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某一任大夏帝王对奴隶的苦难深感同情，于是对原有的严苛规矩进行了松动。新规定允许奴隶的后代，在三代之后，如果没有重大过错，并能得到王孙贵族的担保，便可以在本县城县令那里去除户籍上的“奴”字。但这对于大部分奴隶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因为他们很难有机会接触到那些高贵的王孙贵族，更别提得到他们的担保了。于是，许多奴隶只能选择在大户人家做家仆，寄希望于主人的慈悲，能为他们找到消去奴籍的门路。

　　金家是延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虽然商人地位不高，但家中也曾出过县级官员的。而金家大少爷金佳安的大舅子，司家大少爷司勇，更是西褚王府中的三等侍卫，在西楚王世子面前也颇有分量。王治不敢奢望世子能亲自出面为奴隶去除奴籍，只希望能通过西褚王的旁系亲属作保，以便为家中的奴隶消去奴籍，这样，他们的子女也能有个更好的未来。

　　但就在事情尚未明朗之际，王治的女儿却遭受了屈辱，最终选择了以死明志。她的生命如流星般短暂，还未满十四岁便匆匆离世。他心如刀绞，却也无能为力。他深知，那些高贵的人家，是绝不可能将她女儿抬进府里的，更别提给她什么名分了。一个奴隶的女儿，在他们眼中，就如同被污染的纸张，用完即弃，不值一提。而他可怜的女儿，也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选择以死亡来结束自己的屈辱。

　　送别了金府的管家，王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沉重地瘫软在地，无法抑制的泪水涌出眼眶，泣不成声。他的儿子跟随着庄子的管事外出采购今年春天所需的各种货物，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儿子还不知道他姐姐的事情，如果知道了，依照他那刚烈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金家的金佳澈。

　　王治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女儿，他无法再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他的妻子早已离世，而他自己也已年近五旬。他对这个晚年得来的儿子疼爱有加，儿子也异常争气，年仅十岁就练就了一身出色的武艺。如今儿子已经十五岁，再过一年就要行冠礼，可以加入西褚王的军队从军。眼看着天下即将大乱，如果儿子能在战场上立下些许军功，得到恩典摆脱奴籍，就能为后代子孙庇护一片安宁。他的弟弟妹妹和未来的孙子们，也就不必再像现在这样受苦了。

　　身为奴籍的他们无法购置家产和田地，即使王治赚取了再多的钱财也派不上用场。这些钱虽然足够他们找一处山野隐居，但王治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隐忍地生活，还要时刻担惊受怕。于是，他决定放手一搏。

　　王治把那些钱财和一张请乡里识字的先生书写的帕子一起藏在了米缸里。昨晚，他从一位相识的同乡那里打听到，每隔两天，天黑之后金佳澈都会去天香楼寻欢作乐。而今晚，正是金佳澈去天香楼的日子。说起来，自从金佳澈大婚之后，他确实收敛了不少，三少奶奶管得很严。要是以前，他肯定要天天去天香楼的。他在天香楼有一个老相好，名叫红落。三少奶奶曾经去闹过一次，那次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王治的同乡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件事。

　　今天王治早早地守在了天香楼的侧门旁，怀里揣着一把刀子，心中战战兢兢，神经紧绷着，等待着金佳澈的到来。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王治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忍不住大吼一声，朝着金三少猛地捅了过去。随后惊叫声和怒吼声此起彼伏，王治也被人敲得头晕目眩，鲜红的血色弥漫在他的眼前。最后他被人强行拉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昏倒在地。

　　最后，王治终究未能逃过金家家仆的残酷惩罚。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乱棍痛打，无力反抗。因王治先行动手，又加之金老爷暗中操作，县老爷于是草率结案，不愿深究。

　　金佳澈在遭受王治的袭击后，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奇迹般地挺了过来，真可谓祸害遗千年。金佳澈在家中休养了数日，心中的怒火却愈发旺盛。他愤怒地下令，派遣府中的打手前往王治家中报复。他的命令残忍而决绝：见到王家女子便抢，见到男子则格杀勿论。金佳澈自幼受金老爷宠溺，性格骄纵跋扈。在他眼中，杀死一个企图加害于他的奴隶算不得什么，但滥杀无辜，即使是奴籍之民，也已触犯律法的。那些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家丁打手，为了迎合金佳澈，也是为了他们心中的愤恨，那日王治再街上刺杀金佳澈时，他们回到府上也被金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他们未征得金老爷同意，便擅自前往王治家中，将其弟弟、弟媳和年迈的母亲一一杀害，甚至将王治年仅十四岁的侄女掳走。唯一幸运的是，王治的儿子不知从哪里提前得知消息，侥幸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