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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5.8.10 青梅竹马、伊甸园和温柔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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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空赶在开学前回了趟乡下。从柳台市区到重庆外婆家所在的乡下需要两小时车程。苏意老爹开车,我在后座眼睛一闭就开始睡觉。耳机里还放着歌。
好热。这是我下车第一个想法。往年地下停车场的空气总是布满汽油味和各种灰尘,但温度总是宜人的,不低不高刚刚好。老人家们喜欢拖张竹编椅聚在地下停车场,或是二楼露天小院里唠嗑、打扑克牌。
今年温度变高了,以前回柳台待在家的时候是不需要开空调的。今年却是天天开,不然会变成沙漠中要被烤干的一尾鱼,挣扎着流汗,最后只剩下一具骨架。
刚进屋我就往床上躺。空调打开,手边是刚从田里摘的西瓜,又大又甜,若是配上一听可乐,那一定更让我快乐。
最近疯狂迷恋珍珠,上网看着看着买了条孔雀蓝的小米粒项链,和一条黑色淡水珍珠手串。扒拉手机看了一小时,货比三家确定下单后,这才慢吞吞爬起来填表,准备申请港校的资料。
夏天稀饭、酸萝卜和腌生姜是最好的菜品。稀饭放凉了,吃起来像是口味清淡的雪糕。生姜脆脆的咸咸的酸酸的,嘎吱一口吃起来像是苏意老爹带我爬山时吃的一种野生植物,不过那种植物更脆更酸,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
晚饭结束大概六点。太阳还挂在天上,藏在云层之后,云朵被染上光晕,像一副用彩笔渲染开的中国水墨画,美轮美奂。
小伙伴给我打视频,我们在超市门口汇合,互相拥抱,并肩往外走。
好热…
我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今天穿了件吊带裙,披着黑色的蕾丝外套。我很想问她热不热,我穿着无袖都觉得整个人要烧起来了,她竟然穿了两件。好在我带了纸扇,我把扇子递给她,听她说最近的生活,五月份打工回家,一直在家呆到现在,九月初再出去找工作。
可恶,怎么几乎我所有的小伙伴都在实习!
好叭,我也在实习,大家都是牛马。猫猫流泪jpg.
我带她去来时路上看到的荷花池边转了转。老人家们穿着人字拖,老头衫洗得发白而透明,路边无人管束的大黄狗狂吠不停,小猫攀上屋檐,居高临下地俯视人类。
哟嚯,小三花!白手套!小橘猫!纯黑的!
请允许我称此地为,人类的猫猫天堂,幸福。
猫咪怕生,只亲近主人。我怕吓到他们,只是远远站着唤了几声喵喵喵,拍了几张小糊照用作纪念。
原本打算跟我小青梅沿老路走到搬家前的旧址去看看。听说虽然人们都搬走了,那地方却还是空着,并没有建起工厂来。
可恶,谁来赔我的甜甜枇杷树、可口葡萄藤、巨甜无比的红李子树和我辛辛苦苦浇水种好的玫瑰花丛!
我小青梅也在抱怨她失去了她的草莓苗苗们,她家草莓应该是很好吃的,但是很遗憾,我只在假期过来,一次都没吃到过。
我快要记不得这里的样子了。一路上,当我睁开眼睛,我试图在海马体中寻找,在视野中对应上一个足够契合,足够让我留下念想的影子。
那是我独一无二,已经失去了的,最美好的幼年记忆,我的伊甸园,我一个人的天堂时分。
我看很多座房子都像从前的外婆家,这并不好,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记忆已经褪色,变得越来越模糊,也终究随着时间流失消失殆尽,变成一个语言符号,却永远失去了回忆的权力。
要是小时候有手机该多好,那样我一定会拍很多视频,记载院子前面的一片金黄油菜田、清澈见底的小河,还是三楼阁楼上那台落灰的巨大织布机,就像童话故事里诅咒公主的器物。神秘又邪恶,在幼小的我心灵种下了一颗想象的种子。
记忆中的外婆家,二楼是属于哥哥和舅舅舅妈的地盘。哥哥总喜欢把空调开得很低,一进来就像来到了冰天雪地,冰箱里终日存放着各种各样的雪糕,妈妈却不让我多吃。有次哥哥心软,让我一口气吃了三根绿豆雪糕,当晚我就被紧急送往医院,打吊针吃药吃了一周。
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冰棒是苦的,是各种中药、西药,还是急救站消毒水的味道。
我们前进的路被一只拴在院子里看门护家的大黑狗打断了。它听到路人的声音疯狂嚎叫,将附近两只大黄狗一只中型小白狗两只黑色小型犬都引来了。农家有些狗亲人,喜欢贴近路人小腿闻闻,看看是不是故人归家。但我对这件事已经产生了阴影。于是我拉着小青梅狼狈地躲进附近一户不认识的人家里,藏在红色的月季花丛后面。
好窝囊,竟然还要小青梅保护我,她真的我哭死。
最后我们选了一条小路下去,两边的田野里种着花生和玉米高粱。恍惚间好像外婆从前的家还在,我们还小,还奔跑在那一望无垠的田野上。
我说这里好像从你家到小卖部那条路,你记得吗?我们在这里遇到过菜花蛇,你吓得只往前跑。
她点头。路过的大妈熟稔地问我们,“像什么?”
我说,像天堂。
大妈便笑我,她说,这里是农村,那边有个粪坑臭臭的,大家顶着烈日搬玉米,怎么可能是天堂。
我知道啊,不是别人的天堂,是我一个人的。
即使晚上蚊虫飞蛾会被灯光吸引进来,别人家的猫会跑进屋来打架讨吃的,头顶上的风扇一直在转但是总也产生不了多少风。夜晚备受期待的是萤火虫,流星划过就可以许愿,即使从没实现。
即使一楼窗户破了一角,半夜只要听到声音我就会紧张,担心有坏人来偷家。夏天永远不需要烧洗澡水,只需要用化肥桶装好水缸里的自来水,蒙上一层布,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桶里的水就会变得烫烫的,还得放点井水来中和温度,免得烫伤。
当人们耐不住高温朝地面泼水,水汽便会一瞬间蒸发,扑到人脸上,让额间头发黏黏地粘在一起,水汽变成汗珠滚下去。角落里永远藏着大蜘蛛,鸡鸭嘎嘎叫着被人赶回牙圈里。
不算美好不算幸福,但是再也回不去。
小青梅跟我讲她中二时期写小说的故事。故事里我和外皮初恋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她作为我的“娘家人”,也成功跟我初恋碰头。只有她自己,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重生的故事。没有死亡,只在平平无奇的一个早晨,醒来就回到过去。
她拿的剧本是追妻火葬场,骨灰都给你扬了版,加日后换男主,要素校园3F,姐妹扯头花。
听上去很有趣。我象征性鼓掌。
她看看路,忽然说想去拜访初中时期的同学、现在的朋友。我们走过小路来到一个水渠两侧。水渠周围长着竹林,在我记忆中去年这个时候这片地种满了荷花,入口的通水口那里聚集着一窝小蚊子,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人眼睛上、鼻子嘴巴里。
呸呸呸,讨厌这样的蛋白质。
她找朋友讨了两大杯凉井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大喊一声“我真的太爱你了”。接着撒娇求朋友跟她一起上街玩,惨遭拒绝。
开始还以为她朋友于我而言是陌生人,没想到她母亲认识我的妈妈,阿姨还说她小时候见过我。
果然,农村就没有“陌生人”这个概念。走出来十里路,十里都是小时候抱过你的老人。那世界很小了。
她朋友并没有培她上街,走到一半天暗下来,她朋友觉得可能会下雨。我们刚走到一个路灯底下,雨点果然大了起来。还好我带了伞,我撑伞她拿手机打灯。就像我们小时候用茅草和废伞面搭建了秘密基地,傍晚躲在那里烤韭菜吃,哈哈。
送她回家,跟叔叔阿姨(其实不能叫叔叔阿姨,得叫堂叔堂婶还是什么来着我不知道)打招呼。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在这里住下。就几步路而已,我摇头拒绝,转身走到雨幕里去。
第二天就要回家了。十二号的高铁回学校,明天想找央哥玩,也不知道他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