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灿烂千阳》苏廿七

9、他人的“二十四孝”（上）

　　“二十四孝”是她俩对小荞男友韩孝的戏称。
　　有一回两人在逛街途中目睹一场车祸：一辆大奔刮倒了骑电瓶车的中年男子。
　　电瓶车上载着的一箱豆腐洒落一地，男人也躺倒在地上捂着脚直叫唤。司机是个帅气的大男孩，见撞到了人，赶紧下车又是搀扶。男人指着大男孩的鼻子骂骂咧咧，见附近路人都围拢过来，更是来劲，扯住大男孩的衣袖不让他走。
　　人总有一个思维定势，但凡看见机动车与非机动车相撞，潜意识里会更同情弱势一方。开汽车的是“铁包肉”，骑电瓶车的是“肉包铁”，想当然都是骑电瓶车的人吃亏了。尤其遇上高档轿车撞人事件，审判的天平简直就是一边倒：汽车司机错错错！
　　众人七嘴八舌的责怪大男孩：“年轻人，开车要看路，怎么能那么莽莽撞撞啊！”
　　大男孩一脸无辜，辩解道：“我是有好端端的在开车，哪知道他突然间就窜出来了……”
　　“大伙听听看，这是什么话？！哪有撞了人还理直气壮的？开辆奔驰车了不起啊，有几张钞票很嚣张啊？难道别人的命就不值钱了？现在车祸那么多，都是你们这种人害的！”人群中有人高声质问，引来一片附和声。
　　大男孩张口结舌：“啊？我，我没这个意思啊。”
　　被撞男子向众人大叹苦经：“我是个下岗的，就靠给饭店送送豆腐赚点养家糊口的钱。这豆腐我中午前要送到饭店，现在豆腐都碎成这样不能用了，饭店那边我可怎么交代啊，不光耽误了他们的事，还得赔钱啊！”
　　有人在旁帮他出主意道：“让这小子赔，都是他害的。”
　　大男孩显然乱了章法：“那，那要赔多少钱？”
　　男人给他算了一笔账，“这箱豆腐算它五十块，现在摔坏不能用了，我还得倒贴钱再买一箱赔给饭店，这一来一回，算下来就是一百；我的脚又伤到了，站都站不稳，看样子没两三个礼拜好不起来。你总要赔我误工费吧！我每天送豆腐的工钱是三十块，如果算二十天不能去送豆腐，那就是六百块；再加上去医院看病买药的钱，恩，你就赔个一千块钱好了。”
　　“一千？”大男孩吓了一大跳，“卖了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啊！”
　　男人不信，冷笑道，“小兄弟，你开得起奔驰S600，随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说你没钱，骗小孩啊？”
　　“真没有，车子是我老板的。”大男孩为难。
　　“你老板的？”男人往车内张望，隐约看见后座上的人影，他往车内一指，“车里坐的那个人，是你老板吧？”
　　大男孩点点头，“是啊。”
　　“让他下车！我倒要同他讲讲道理了！他的车子撞到人，自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车里面，连个对不起也不讲，像话吗？”男人越说越气，动手去拉后座的车门把手，想把里面的人拉出来质问。
　　“不行的！”大男孩赶忙拦住他，告饶道，“对不住，都是我不好，不关我老板的事。而且他也不是有意不下车，他身体不好，下车不方便。”
　　“没这个道理！天底下哪里有撞人白撞的？！总要给我个说法，否则我不会让你们走！”男人一把甩开他的手，用力砸起车窗。
　　大男孩急得涨红了脸，“别砸，别砸……”
　　这时，一个清脆女声响起：“的确不能走。不然再过几分钟等警察来了却不见车子不见人，该怎么写事故鉴定书呢？”
　　男人一愣，回身看说话之人是一身材高挑打扮时尚的妙龄女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出了车祸第一时间就该报警啊，我见你们都忘了，就好心拨打了110。”
　　男人气呼呼快步走到她面前，“懂么不懂，少来管闲事！”
　　“我可是都看到了呢，你是怎么撞上去的哦。”
　　“你！”
　　“我怎么了呀我？嗳，这位大哥，你的脚不是疼得厉害，动都不能动吗？现在走这么快，不疼了？”女子看看他的脚，又看看他的脸，道，“大哥你可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讲假话。看你长得，多憨厚多老实一张脸啊，怎么会是骗子呢？只是啊，现在‘碰瓷’的人太多，真让人防不胜防啊。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可别动气啊。”
　　听她这样一讲，围观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怀疑的目光落到男人身上。
　　男人气急败坏，恨不得把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她没辙。

　　帮大男孩出头的，正是在旁看来半天热闹的陈小荞。她与岳襄两人把“车祸”看得一清二楚。那哪里是车祸，分明是男人刻意制造的人祸。看见汽车转弯减速时，男人有意加速，冲到车子跟前。亏得汽车性能好，即时刹车停下。但他趁车子刹住的一瞬间，故意顺势摔倒，看起来就像是被汽车刮倒一样。之后发生的对话，让她可以肯定：男人是专门来“碰瓷”的。
　　“警察怎么还没到呀，嗳，速度那么慢啊。”她看看手表，状似不满出警速度。
　　男人听见警察两字，眼神闪烁，“警察来得快，来得慢，这又关你什么事。”
　　她扬扬手中淡粉色的轻巧相机，“我要把拍下的证据给他们看啊。刚才我在试新买的相机，刚好调到摄像功能，又刚好呢，把车祸发生前前后后的事情拍得一清二楚。等警察到了，一看便知，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有毛病！”最终男人忿忿然的骑上车子离开。
　　方才人群中叫声最响的几个人也悄悄跟着走了。
　　看客渐渐散去，大男孩还没完全闹明白整件事。他在男人突然冲到车子前时把车子刹住，可不知怎么的，男人还是被车子刮倒了。对方先是揪着他要他赔钱，自己说没钱，那人就砸车窗找想老板要钱，正闹着呢，突然来了一个漂亮女孩子，两三句的功夫，就把男人给打发走了。对了，刚才她说什么来着？啊？！警察要来？
　　见骗子跑了，陈小荞颇觉意犹未尽，对岳襄撅嘴道，“胆子真小，一唬就跑。这点道行，还出来骗钱，真是的。”
　　岳襄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魔力无边，妖道角们自然要退避三舍了。”
　　“喂喂，我才是正道好不好！”
　　两人说笑着正准备离开，忽听大男孩期期艾艾的问，“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件事？我想请你……”
　　岳襄贴着小荞耳边低语，“女英雄果然出手不凡，看样子你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小帅哥想报答你呢。”
　　小荞贼笑，“嘿嘿嘿，星座书上还挺准，本月姑娘我桃花正旺哈哈哈哈。”
　　她回转身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她向来看不惯那些不劳而获坑蒙拐骗的人，况且眼前的男孩子长得着实不错，比那猥琐大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她成天对着办公室一帮花样美男，已经对寻常美色见怪不怪了，可刚才一见他从车上下来，顿觉惊艳：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绝世好受啊！一时狼女之血沸腾，忍不住充当正义之士。
　　大男孩很腼腆，“我，我想请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啊？”好一直接的小受君啊。
　　意识到自己的话令人误解，大男孩更不好意思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是说，想请你留下陪我等警察来，给我作证。刚才你不是说报警了吗？现在那个人走了，我怕警察来了以后，我解释不清楚。”
　　“原来是陪~作证啊~”岳襄作恍然大悟状，勾起嘴角冲陈小荞笑啊笑。桃花女，这就是你旺旺的桃花呐？
　　陈小荞听完，不乐意了。
　　小子嗳，老娘难得善心大发帮你解围，你谢谢也不讲一句，张口就要别人留下给你作证。凭什么呀？这世上可没免费的午餐，欲想取之必先予之这道理，你懂不懂啊？
　　她没好气的道，“你谁啊你。”
　　大男孩见她问，老老实实报上姓甚名谁，“我叫韩孝。”
　　陈小荞大受打击。你难道瞧不出我在不高兴吗？韩孝，哼，“你还有个弟弟叫九泉吧？”
　　含笑九泉，哈哈，多对称啊。
　　“我弟弟不叫九泉，叫韩仁。”
　　“……”小荞默了。
　　心说活该你被人讹上。不光不会看人脸色，连讽刺都听不出来。她对这种聪明面孔笨肚肠的草包货色没兴趣。
　　“韩先生，不好意思。我与朋友有急事赶时间，不能陪你等亲爱的警察叔叔了。拜拜。”她挂上招牌式的客气笑容，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代表霹雳娘娘心情不爽，闲杂人等退散的无声警告。
　　陈小荞还在学生时代，就身负一连串彪悍绰号。最出名最响亮的要数“霹雳娘娘”。不仅指指她讲话犀利，行事雷厉风行，更是暗示她雷霆之怒时的浩世天威。待工作后，生活非但没浇灭她一身圣斗气，反而更长气焰。
　　不明就里的韩孝听见她说要走，急了。没认证可不行，呜，警察都很凶的。
　　亏他还能急中生智，想出过折中办法。只可惜，是个馊主意。
　　“那能把你的相机留下来吗？相机里拍到的东西也可以作为证据的。”没认证，有物证也好。
　　陈小荞以看天外来客的诡异眼神盯住他猛看。小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有你这么搭讪的吗？你不问我要手机号，反倒问我要相机？
　　韩孝被看得不自在，想到自己提的要求也确实过分了。人家姑娘好心帮他讲话，他还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净给她添麻烦。但他真怕警察来了解释不清，只得厚起脸皮了。他挠挠头央求道，“我不是坏人，不是要骗你相机。我就是想借来给警察看证据，看完了就还你。要不你看这样成不，我把身份证先压在你那。”
　　岳襄见他着急，刚想对他说明相机只是样机模型，根本没拍到事故过程，而且也没有报警，刚才不过是吓唬吓唬“碰瓷”的骗子。可身边的陈小荞手在背后猛的拽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开口。
　　她自己则边摆弄相机，边慢条斯理的说，“相机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是我刚买的最新款相机，价格不菲，你我素不相识，平白无故我怎能放心留给你？”
　　原以为韩孝会开窍，听出她给的台阶，询问她的姓名联络方式。没想到他犹豫片刻，掏出自己半新不旧的手机递过来，“我把手机压在你那里，可以吗？”
　　见她不接，为难道，“我身边就它最值钱了。”
　　小荞彻底无语问苍天。
　　榆木脑袋呆头鹅，你说句“美女，留个电话大家有空交流交流”会死么？枉费老天爷给了你一副好皮相。
　　罢了，罢了，这朵桃花虽则美艳无比，可惜长歪了。
　　她嗤笑一声，接过手机随手放进风衣口袋，把相机往韩孝手里一塞，拉起岳襄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