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王纪》泗段锦

26、俄狄浦斯之咒

　　“诺拉从小在北方一个乡村长大，可惜这村子的淳朴和安宁与诺拉的美貌和聪慧实在不相称，于是在十五岁那年，贝尔南德乡绅的小女儿诺拉被父亲送到了华沙附近的修道院中侍奉天主，也是在那里完成了当时社会对于一个有修养的女子最为苛刻的考验。也是那所修道院的院长爱三年后将这位虔诚克制而意志力坚强的女子推荐到了王宫作为亨利国王的新王后克利夫德安妮的女官。这位出生贫寒的女子在王宫的表现令人大为赞赏，她的端庄自持和善解人意为她赢来了王后的信任以及稳固的宫廷地位。而她的美貌又不可避免地为她招来了更多的殷勤和爱慕，不管她的感情受到意志多么强烈的压制和束缚，爱情之花还是在这年轻的生命中绽开了。诺拉小姐恋上的是一位年轻英俊的男爵，如同所有陷入爱情中的男女，他们贪婪地享受着由初恋所散发的甜蜜和芬芳，痛苦与愁思。然而现实的逼近将这段如野草一样旺盛疯长的感情毫不留情地从中割断了，年轻的男爵尽管也宣称要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甚至生命，但在家族长辈们富于技巧的引导和安排下还是渐渐丧失了盲目的热情，最终同另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了亲。这场爱情的夭折带给诺拉的不仅是感情的伤害，更是对自尊最严重的践踏。从来不甘于人后的诺拉小姐从此更加笃信了权势对于尊严那非同寻常的意义，并义无反顾地踏上对其不倦的追求之路。依靠着自身的美貌，过人的聪慧和坚强的意志力，诺拉一步步地征服了很多高高在上的宫廷显贵们，其间的经历或许曲折幽暗，不可诉诸于人，然而最终她到达了野心的最高点-----国王亨利三世。

　　亨利三世是一位在情欲上不知节制的国王，早在认识诺拉以前就已经有过不少风流韵事，然而当时年轻的诺拉小姐那独特的性格和出众的美貌还是不可控制地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并最终令他同克利夫德安妮离了婚，将这位前王后的女官从情人正式升格为了王后。伴随着他们婚礼而来的还有诺拉王后肚中已经即将出世的孩子。”

　　“这种时候你还讲什么宫廷艳史？”米兰一句话打断了玛丽安声情并茂的演绎。
　　玛丽安瞪了他一眼：“你无知，我不怪你。格里马迪尔公爵夫人，您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与真实的历史出入可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格里马迪尔公爵夫人表情僵硬地道，“先夫虽然风流，但所娶的女子皆血统高贵的名门望族之女，从来没有什么乡绅之女。”
　　“您说得没错。”玛丽安点点头，“因为诺拉本来也并不是什么乡绅之女，她的亲生母亲乃是格里马迪尔伯爵之女。”

　　“你给我住嘴！！”公爵夫人脸色变得很可怕，她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极端的暴戾之气不可控制地显露出来。但那两条青色的荆棘却如同有生命般，随着她的暴戾之气而不断收紧，蔓延，如同带刺的锁链般紧缚住她的身体。玛丽安不理会她眼中那慑人的寒意，继续说道：“格里马迪尔家族在亨利三世还未继位时便已衰落，而伯爵单纯的女儿却偏偏与这位注定不能给自己任何承诺的王太子两情相悦了，这段爱情虽则甜蜜却很短暂，很快亨利三世娶了邻国的公主并继承了王位，伯爵家的小姐也黯然退出了华沙的贵族社交圈，去到北方一所与世隔绝的修道院清苦度日。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原本早已无交集的两人却因为命运残酷的玩笑又一次遭遇了。彼时在教廷已经德高望重的老修女对着神像吐露了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她将年轻时风流的孽种，国王的私生女，送给了北方的乡村一个叫做贝尔南德的乡绅。而王后为了权力斗争而安插在教廷中的密使又凑巧偷听到了这段惊人的秘密，并将它如实汇报给了自己的主人。”

　　“你闭嘴！你个粗野的丫头，竟敢毫无根据地造谣，我杀了你，我，啊——！！” 暴怒中的王后如同被戳中了致命弱点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想要将面前这可恶的女骑士碎尸万段。然而她心中的杀意每增一分，那束缚身体和精神的魔法荆棘的魔性就越强一分。众人凝神看去，之见那原本的两条荆棘已经衍生出四根，流动的青色符咒也渐渐变成了血红色。公爵夫人不顾一切地挣扎着，面上的表情混着狂怒暴躁和强烈的痛苦。

　　“弑母，嫁父，无可避免的伦常悲剧，这便是亘古流传的俄狄浦斯之咒，王后殿下，这就是命运强加于您的悲剧，也是您会死而复生沦入血族的缘由。我说出这段秘密，不是为了再次激怒您，而希望您能够挣脱这段黑暗的枷锁，让你自己，还有所有被困在天鹅堡中的人都解脱出来。”玛丽安看着痛苦挣扎的王后，缓缓说道。

　　然而王后并不能摆脱这种噩梦般的纠缠，她试图念颂咒语来聚集魔力，但每念出一个咒语，缠绕在颈上的荆棘便收得越紧，如同燃烧的审判之火，灼烧着她挣扎的灵魂。她的目光忽然落到门边，她的目光忽然落到门边，忍受煎熬的目光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般迸射出一丝希望来：“麦卡洛夫，救我，快替我解开这该死的枷锁。”

　　玛丽安等人闻声转过头去，都有些讶异自己对于管家先生的到来毫无察觉。麦卡洛夫静静地站在门边，对于女主人的恳求看来无动于衷：“夫人，请恕我无能为力，就像格罗斯特小姐说的，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撒谎！”公爵夫人的眼眶血红，疯狂与歇斯底里交织闪烁，“你根本就是她派来的，你们把我困在这里，宁愿看我化为灰烬也不肯放了我。你们才是最恶毒的疯子。”

　　“夫人，您还是不要再妄用魔力了，吾主惜你是可塑造之才方才设此禁界助您突破桎梏。您若是继续这样任由无序之力盲目冲撞，最终只会玉石尽毁。”麦卡洛夫看着她说。公爵夫人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冷冷地道：“你们看中的不过是我的魔力而已。不必妄想了，我凯瑟琳.诺拉.贝尔南德宁愿死也绝受人奴役驱使。”

　　麦卡洛夫叹息一声，对其他几人道：“夫人身上的魔力属性与禁界的束缚之力水火不容，她再继续这样对抗下去只会将整个天鹅堡都毁掉，几位若不想受牵连的话还是尽早离开吧。”
　　“那有什么问题。”玛丽安看着公爵夫人此刻饱受折磨的样子忽然有点于心不忍，“但是你就没有办法让她平静下来吗？”

　　麦卡洛夫看了她一眼：“夫人早在重生之前就已疯了，俄狄浦斯之咒便是她最致命的弱点，是小姐您亲自揭露这段秘密诱发了她的疯狂暴怒。”

　　玛丽安无言以对了，她本无心要同公爵物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可看现在的情形，就只剩下殉不殉葬的选择了。对此伽尼墨兰首先果断表了态：“走吧。”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一副一切事不关己的泰然。玛丽安犹豫地看向米兰，只见他也镇静如常地坐在床上。

　　“你走不走？”玛丽安问。
　　“我走得了吗？”米兰讥诮地反问一句，玛丽安才注意到他的双手还被牢牢锁在床上。在玛丽安看来这叫作茧自缚，一点都不值得同情。但又不能丢下不管，只好勉强地冲过去救他。一打开嵌在床头的环锁，米兰就顺手夺过了玛丽安的剑。
　　“你做什么？”玛丽安讶声问。

　　“救她。”米兰看着受困于无形枷锁暴怒欲狂的公爵夫人，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了她的心口。这下不止玛丽安，连麦卡洛夫都师生叫出声来，不过想阻止却已经晚了。公爵夫人的脸色有一瞬间地呆滞，慢慢地低头看向穿透心口的利器，唇角慢慢翻出一丝难解的笑意。

　　米兰俯下身，将公爵夫人搂紧怀中，鲜红血泪自她深邃的眼眶中流出，苍白的脸庞如一张精美而凄凉的面具。公爵夫人慢慢抬起手抚摸着米兰的脸，那道无形的枷锁随着生命力的流失渐渐黯淡，她叹了口气，奄奄一息的唇中轻吐出一句话：“谢谢你。”

　　“夫人请安息吧。”米兰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布置华丽的床上，“你太累了。你的女儿会替你好好活下去。”

　　“奥黛维拉。”公爵夫人枯寂若灰得脸上有了一丝反应，她费力地睁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央求：“请替我照顾她。”
　　米兰沉默片刻，然后点头道：“好。”

　　“谢谢。”公爵夫人松了口气，然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了深插在胸口的剑。滚烫的鲜血喷涌如泉，溅了米兰一身一脸。他闭上眼，一动不动地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任由鲜血在脸上冷却，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