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王纪》泗段锦

27、黑色断章

　　公爵夫人的卧房随着她的离去变得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她饱受折磨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玛丽安觉得很伤，想不起有哪家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会像她这样不断地见证死亡在眼前发生。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米兰：“你没事吧？”

　　“奥黛维拉呢？”米兰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
　　“呃，我们来之前把她留在外面了，以防那个，万一。”米兰脸色变了变，没等她话说起身往外走，玛丽安不明所以地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城堡，第一反应是抬头望向天空。阴沉灰暗了数百年的天鹅堡今日总算得以见到阳光，城堡中大大小小的血族都涌了出来，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诸位，夫人在片刻前已经蒙主召唤，天鹅堡的禁界也消失。你们都自由了，想离开的都请便吧。”麦卡洛夫出现在门口，对庭下的一众囚徒们说道。
　　“真的吗？”
　　“麦卡洛夫先生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公爵夫人怎么会？”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格罗斯特小姐和米兰殿下可以作证。”麦卡洛夫指了指米兰和玛丽安，众人目光的焦点于是转到他们身上。

　　“他说的不错。夫人走了，小姐也受了重伤，想走的人赶紧离开吧。”玛丽安说。这里面没有不想离开的，听完此话都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天鹅堡。玛丽安也很想跟着跑，但米兰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只好跟着。

　　“她在那儿。”米兰在树林里找到了一动不动的奥黛维拉，忙快步走过去。“还有气息，她怎么了？”米兰看着奥黛维拉发青的脸色问。
　　“好像是中毒了。”
　　“什么毒？”

　　“我不知道，东西是伽尼墨岚给我的。”玛丽安说。然后她才意识到从公爵夫人死后伽尼墨岚就再没露过面，“完了，他肯定是先跑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等他带着人回来就麻烦了。”

　　米兰也愁，公爵夫人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他，但奥黛维拉已经命悬一线，若不救治一定会在半路死掉。他沉思片刻后对玛丽安道：“你先走，我带她回城堡去看看，也许能找到解药。”

　　“又来了。”玛丽安翻了个白眼，她实在不知道米兰每次都争取独自战斗是因为不想连累她还是压根就看不起她。“她会中毒是我害得，要救也该我来救，你还是快走吧，伽尼墨岚要杀的人可是你。”

　　她这么说着的时候米兰已经抱着奥黛维拉自顾往天鹅堡走去，玛丽安只好跟上去，边走边劝他。两人还没争执出个结果来，迎面却碰上了管家麦卡洛夫。他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到昏迷的奥黛维拉身上。

　　“殿下请将她放下。”麦卡洛夫对米兰说。麦卡洛夫的身份连同意图对这两人来说都是谜，但米兰从他身上又感觉不到敌意，略一犹豫后便将奥黛维拉按他的指示放到地上。麦卡洛夫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奥黛维拉的情况，然后自身上取出个小瓶子，用手指沾了瓶中的金色液体轻轻抹在奥黛维拉光洁的额头上。米兰和玛丽安在一旁凝神看着，只见他一边划着图案一边低声念动咒语，紫色的液体慢慢渗进奥黛维拉的体内，接着便有发黑的毒血自她五官内流了出来。奥黛维拉发出一声呻吟，脸色开始好转起来。

　　“好了？”玛丽安忍不住侧目，“管家先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麦卡洛夫笑而不答，替奥黛维拉擦干净了脸上的污血，然后才站起身来，对米兰道：“天鹅堡已成一片废墟，我也没必要再留在此处了。夫人的遗愿是要将奥黛维拉小姐托付给殿下，希望您好好照顾她，不要辜负了夫人的心意。”
　　“你的真名其实不叫麦卡洛夫吧，你到底是什么人？”米兰皱眉问道。麦卡洛夫神秘地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相信命运会安排我们再见的，倒是你们就会知道了，再会。”话说完的同时他的身体就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渐渐消失于空气中。

　　巍峨华丽的天鹅堡一日之间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废弃之地，即便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也显露出几分颓败感来。玛丽安想起自己初闯入此地时的种种，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米兰道：“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今天几号了？”米兰问。
　　“不清楚，大概是，四月十七，八号吧。”玛丽安算了算日子，庆幸自己还没给关到失去时间观念，但她被米兰接下来的话堵得很难受。
　　“我要去安特卫普，那是我和父亲约定会师的地方,他一定还在等着我的第七军团。”米兰说。
　　“安特卫普？”玛丽安愣了愣，安特卫普在荷比亚公国的最南边，同汉诺亚几乎是隔莱茵河相望。米兰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只是奇怪自己一时竟然有些不能接受。
　　“那，好吧，我也要回家了，再见。”玛丽安沉默片刻后说。米兰看了她一眼：“你连我的戒指都戴上了，不跟我走还想去哪里？”

　　玛丽安笑了笑，顺手将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戴上了摘下来就是，呐，还给你。”
　　米兰没去接戒指，他目光灼灼地看了玛丽安半晌，忽然抽出剑架到她脖子上：“玛丽安，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若是不打算属于我，那我就只好杀了你。”
　　玛丽安变了变脸色，随即又恢复过来，面无表情地道：“好啊，你杀了我吧。正好我现在对死亡不是那么恐惧了。”

　　“你宁愿死也不跟我走？”米兰剑眉深粥，愠怒和失落在眼中一闪而过。玛丽安淡淡地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去哪里？我是马其顿帝国的王太子，我的使命是统一兰蒂斯大陆，建立起历史上最伟大的帝国。”

　　“而我的使命恰恰是阻止它的形成，王太子殿下。”玛丽安的笑容里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一直潜伏在深处的敌意慢慢地在两人间浮现出来，米兰明白了玛丽安的意思，可他还是不得不说：“你做不到，整个汉诺亚都做不到。半个大陆都已经是马其顿的疆土了，我的父亲注定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战神。”

　　“但他注定不能征服另一半大陆。”玛丽安缓缓说道，她意识到忽然之间变成了自己国家的代表，每一个字都需要不遗余力地维护汉诺亚皇室和民族的尊严：“当你们的军队集结到安特卫普以后，会遭到汉诺亚军队最顽强的抵抗和反击。我的未婚夫阿喀琉斯会击败你那不可一世的父亲，他才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战神。”

　　米兰冷笑一声：“那我将用他的头颅作为向格罗斯特公爵提亲的礼物。”说完便抱起奥黛维拉转身离开。玛丽安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只觉得米兰那一剑没落在脖子上，反倒像刺在了心上。痛得她四肢颤抖，直不起身来，惟有紧紧握住手中的戒指，任由那突然闯入她生命力的身影再突然消失。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雨停之后布莱克顿森林上空奇迹般地浮现出一条淡淡的彩虹，玛丽安擦干净脸上的雨水，拾起剑起身离开。天鹅堡就像一场凭空奏响的黑色激情断章，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她也要回家了。

　　---------暗月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