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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收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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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收购
上。
我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情形,可是没有被我设想到的那一种,现下横在我的面前。
而当事人却用极其平静的语调叙述着事情的经过。
“那间分公司的主管,是TK的人,名叫OISHI。
“他八年前来到我们公司工作,三年前因为业绩突出,逐步升迁为主管。年少有成,勤恳努力,公司上下对他非常信任。
“现在,那间公司的员工一半都来自TK,基本被他们所控制。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有一种情况才能使奇迹发生,那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我正在和忍足商讨,还有没有我们没想到的补救方法——可当初我们怎么会想到TK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他的手离开了键盘,站起来,“FUJI,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我们太笨了而已。我早明白你迟早会知道,可我低估了新闻媒介的能力。”
“公司一年前就出过这样的事,现在旧事重演,你说我怎么好意思回去?再说忍足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好,我只需要发号施令。”
我的头像要炸开一样。
有些东西,我实在难以接受。
“你认识TEZUKA吧。”我喃喃地开口了。
他狠狠地一皱眉。“不要提他。”
“你找过他没有?”我望着他,看到他向沙发走去。“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的意思?!他赞成收购?!”
“FUJI,”他横躺在沙发上,“商场如战场,我也是才懂得这个道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用手拉起他。
“忍足在CALL我!”他转开视线到电脑。
“ATOBE KEIGO!你还护着他!”我一把将他推到沙发上。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晚,你就是想把自己给醉死,是不是?然后留个烂摊子给我,让我和小虎不知所措!
“你又什么都不说,我也不敢问,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连安慰你都不知该做什么好!
“TEZUKA KUNIMITSU!你那天嘴里念了一晚上的,都是这个名字,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停下动作,我看见他的头低了下去。
我真不知道现在心里的滋味。
我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用余光偷偷瞟他。
他在哭。
是的,我可以确定,虽然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一部分眼睛,可我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到,他在哭。
十天内,我第二次见他哭。那个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学不会哭的男人。
我沉默着,他的眼泪没有声音。
十分钟内,我只听到门外小孩子恶作剧的喧闹。
厨房里的高压锅发出“嗡嗡”的声音,大概是小虎临走前煮的东西。
他撩起袖子,随意地抹干眼泪。他把头抬起,痴望着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
“对不起,FUJI。”
“刚才我脾气很大。”我道歉。
“你很少生气,但每次生气得都很及时。”他勉强牵起嘴角,脸上斑驳的泪痕若隐若现。
我不敢打断他的话,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的确护着他,我的确在逃避一些事情。
“FUJI,我向你撒谎了——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他。”
中。
早以猜中的结果,由他亲口叙来也并不突然,可我依然忍不住身体一颤。
“我十六岁时认识他。
“那天我和他都到城郊的一间网球馆打球。”
“UNISON?”我下意识地接口。
“是。你怎么知道?”
我随口圆谎。“以前去过,环境不错。”
他没有怀疑。
“当时场子很满,只剩下一个球场,不得已我们只有两人打了。其实我只是在家里打腻味了而已,想找大人打。所以那时我不爽得要命。”
他撇撇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他嚣张的姿态。
“结果你输了?”我预料着。能让ATOBE记上这么多年的,结果也一定让人难忘。
“不,我赢了。”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ATOBE……
“不过过程很艰苦。一局比赛,打了两个小时。”
一定又是拉锯战,然后拖入抢七。
“下来才知道,他左手有伤。”
“很严重?”我惊诧。对,他是个左撇子。
“据说他就是因为这个伤失去了进职网的机会,转而同他爸经商。”
难怪这么强。
“当时我很不服气,觉得胜之不武。于是他的手伤刚恢复一点,我就约他打球。
“之后我输多胜少。”
他的眸子里沉淀下了那些年最美好的时光。
“十八岁填大学志愿,我和他不同高中。我打电话问他,同他填的一所大学——东大。”
对,他和小虎都是东大的。
“小虎知道这件事么?”
“他认识TEZUKA这个人,他恐怕猜得到我们是朋友,却猜不透另一层关系。”
果然!果然!我心下肯定了。他在采访中矢口否认的事实!
“大学毕业后,老爸很放心地想把企业交手给我,那时我二十二岁。我知道TEZUKA即将成为他们公司的继承人,就拒绝了老爸。老爸很生气。我就跟他吵,说自己的命运自己作主。
“FUJI,我想你应该记得,当年我来找过你,还差点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就是这件事。”
“对,我记得。”
怎会不记得,他那天在我家疯狂地发飙撒气,外带一连串我闻所未闻的粗口。
“后来我心一软,为爸妈想想,觉得为一个男人不值得,再说他也接手了,我又何乐而不为?于是我不仅接管了企业,还结了婚。对象是爸妈挑的,哪个石油大亨的女儿。”
“对,我还奇怪呢,从未听你提过的女人,怎么就结婚了。”
“可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找机会和他一起打球,有时是生意上的理由,有时是私人的。我只是无法抑制住自己不去播那个我可以倒背如流的号码。
“我和那女的在家就吵架,最后干脆搬进公司。二十四岁时,我忍无可忍,离婚了。”
“你很不划算。”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愤恨,“过了两年噩梦般的婚姻生活,还被敲诈了几千万,而荒唐得居然为了一个男人。”
转念又想,如果他对他好,也说不上奉献与付出的关系。恋爱中的人,思维总不合逻辑。
“FUJI,我离婚后的一切,比先前还要惨不忍睹。
“你们只看到我光鲜的外表而已。我内心已干枯成朽木——这句话是谁说的?”
他自嘲地笑笑。“就这样而已,过了很久的事。我去工作了。”
他停止了叙述,站起来,重新坐到电脑前,一语未发。不论如何,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只是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就这样而已?我反复思量着。
不,不,或许没那么简单。
十六岁的相遇……
十八岁就读同一所大学……
二十二岁拒绝接手企业,甚至不惜离家出走,与家人断绝关系……
二十四岁结束了玩笑似的婚姻,几千万无辜打水漂……
二十五岁,子公司被并购……
今年的他,现在的他……
如果报上的消息属实,如果一年前的收购真是TK所为,那么,这个叫ATOBE KEIGO的男人活到现在所经历的重大事件均与TEZUKA有关!
而现在,我可以确信,一年前的事,TEZUKA一定脱不了干系!
想想吧!依照ATOBE别扭的性格,怎可轻易饶恕这样羞辱他的对手!怎可愿意把消息压下!怎可如此不堪回首!怎可!怎可!
而他居然原谅他了!他居然原谅他了!
我的脑袋轰然炸开来。
他贯穿了他整个生命,修改了他原本一帆风顺的轨迹,与他纠结在一起,宛如嫁接的果树,攀爬上来,吸干养分,然后,
然后成长,独立,狠很地将他抛弃!
他们以前,以前的他们,相濡以沫,他们一定非常非常地相爱……阳光照下来,连他们的影子都缠绕在一起,蜿蜒到远方……
可是他说:“FUJI,我离婚后的一切,比先前还要惨不忍睹。”
会是怎样的情形?赌博一般地,压下他全部的资本,现在看来,他快要输光了!
可在我面前的TEZUKA,并不是这样的人!
不必说过分的责任感,什么都爱往自己肩上抗,他也不像是一个和恋人分开了就落井下石的人!
而现在看来,我似乎低估了他呢。
我冷笑。真是一张成功的面具。
他怎不知ATOBE是那样的人?即使失败了,眼泪流下都是往肚子里吞,胳膊折了也要往袖子里藏?
哼,真是聪明得过了头的总裁先生。
房间里明晃晃的灯光,手指飞舞在键盘上的铿镪作响,心照不宣的沉默,飞扬的思绪。
突然而然的,连电话铃声听上去也刺耳了。
下。
我没好气的抓起听筒。“喂。”
“您好,请找FUJI SYUSUKE先生。”
“请讲。”
“我是TEZUKA总裁的秘书,他让我告诉您……”
哈哈,TEZUKA,TEZUKA!我正愁一口气无从发泄,当事人居然自动送上门来!真是听话!千算万算,他总归算不到我与ATOBE的关系!
今天中午,他的办公室,让我们有个了断。
我扫了一眼腕表,现在十点五十分。
我雷厉风行地开始进行准备。
“ATOBE,我中午有事,你和小虎在家。”
33楼,我来过两次的狭长楼道,我径直走进去,走得很快。
途中还遇到了那个名叫SAKUNO的女孩子,她把头发减成了短发。我心不在焉地与她寒喧了几句。
“想逛街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找我。”她冲我浅笑。
我盲目应付着她,心里盘算着推门而入后的情形。
在心底深处,我其实已经做好了与他大吵一架的准备,严重点不就是抡拳头么,住医院,多么小的事。呵,还可换代薪假期,何乐而不为。
然而事实不过如此。
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竟然睡着了。
类似于课业过重的国中时代,天天念书到半夜,第二天上课实在忍无可忍,对同桌说一句“老师来了叫我一声”,然后沉沉睡去,一半边脸隐藏在手肘里,另一半侧脸在背光的阴影下温和无害。
因为打游戏和看通宵电影,我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连同EIJI。
记忆中凝视他深红色质感坚硬的发丝,和清秀俊朗的侧脸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宛如在落地窗前听小提琴,音符如同羽毛一般轻轻飘落,抚在脸上,悠然滑过。
他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刻。
基因里隐藏着某种浪漫而艺术的因素,决定了我是一个爱好美丽的人——而我也是一个对美很爱惜的人,所以我的业余爱好是摄影。
而现在,我满脑台词,却不知该如何选取。满心怨气,却不知该从何发泄。
我与他僵持着。所不同的是,我在暗处,他在明处。
然而不知所措的人却成了我。真是可笑。
FUJI SYUSUKE在与TEZUKA KUNIMITSU的所有较量中几乎无一例外地落尽下风。
半晌,我走到窗前,打开窗子。
响声惊动了他,我没有回头。直到他用平常的语调对我说:“你来了。”
“是的。”我转过头,“希望没有打扰你。”
一如常态的他。“连续工作了几天,闲下来的确有些睡眠不足,请见谅。”
呵,这样聪明的人,总会给自己与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间。如此一来,我怎会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纠缠?
我决定开门见山。“总裁先生……”
“叫我TEZUKA,上次与你说过。”他的语气不容狡辩。
“好的。TEZUKA,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
“收购的事吧。请坐,我告知你详情。”
哼,还真是狡猾得很,敏感的话题自己开口,被人抓到把柄的机率就会降低许多。看来成见果然会使人改变看法呢。
“关于对迹部财团分公司的收购问题,是TK再三斟酌的结果。首先我要声明的是……”
门外突然有一阵响动。
“谁?”他大声问道。
门被推开了。
“先生您不能进去……”SAKUNO诚惶诚恐的声音促使我转身。
嚣张而自负的脸。上扬的眉角。犀利的眼神。一切,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ATOBE。
“FUJI,你果真在此。”他戏谑地对我说道。接着,他把目光转向TEZUKA:“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