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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比赛 ...

  •   三.比赛

      上。

      “喝什么?”我把菜单递到她的面前。

      “红茶就可以了,两个苹果派。”她又把菜单回递给我。

      我欲笑不能。“请你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不必为我节约。”

      “不是的,那个……我在减肥啊……”她的脸红了。

      我看着她匀称的身材,思考着她果然还是女孩子啊。“那就干脆不吃了。”

      “可是这家的APPLE PIE真的很好吃啊……”她扁了扁嘴。

      上菜后,她大干起来,没有要吃得少一点的迹象,只是嘴里不停地嘟哝着。

      “叫什么名字呢?”我问她。

      “SAKUNO。”

      “我叫FUJI SYUSUKE。”

      “啊,我听说过你,”她从食物堆里抬起头来,“今天就是你来采访总裁的吧?”

      “是的。”

      “我们知道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呢!总裁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采访。听我的前辈们讲,总裁先生以前接受过的采访不超过五次,除了他必须出席的新闻发布会。他一般都不允许记者进入他的办公室的。”

      “才到这个公司来?”

      她红扑扑的脸蛋甚是可爱,点了点头。“嗯。两个月而已,还在实习呢。”

      “今天,是什么事情呢?”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停下了动作。表情暗淡下来。

      “我觉得……很喜欢……总裁先生,当时就……可是被他拒绝了,觉得好没面子……还被人看到……”

      早该猜到如此。

      “是不是很傻?”她吐吐舌头,“吃了点东西,心情好得多了。毕竟总裁先生还没有女朋友啊,我还有机会。”

      “他连女朋友都没有?”这下轮到我惊讶了。

      “在公司里工作了五六年的前辈们都是这么说的呢,而且据说他从接手这个位置以来,就都没有谈过恋爱呢。以前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瞠目结舌。冰山,冷面冰山!

      “你认识ATOBE么?”我准备再套些猛料,我已经被这个超乎常人的家伙调动起好奇心了。

      “你是说ATOBE KEIGO吗?在东京很少有人不认识他吧,他这么有名。总裁先生跟他好象是球友呢,他们经常一块打球,这是那个当秘书的姐姐告诉我的。”

      “网球?”我回想着ATOBE最擅长的体育项目。

      “是啊!听说他们两个人的网球都打得相当好呢!”

      网球,我的强项!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切磋切磋。

      “不过他们的诽闻,我多少听过一些。”她又吃了起来。“反正我觉得毫无道理。ATOBE先生从来都没到过我们公司呢,总裁经常夜不归宿的,没见过他们有什么其他联系。这些应该是无聊的人编的吧。”

      看来,这些基本上是她知道的全部。我看了看腕表,六点了,该回家了。小虎和ATOBE应该还在家里等着我。我付了帐,与她互留了电话。在临走之前,我问道:“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冷冷的总裁先生?”

      “因为他很帅嘛……”她的脸又红了,“而且,他工作真的很负责。有的时候我看到都很感动,因此更加努力的工作。他似乎有一种力量,不必说话,却总有魄力让他身边的人为他着迷呢。”

      “还不开心吗?”

      “不了,谢谢你的晚饭。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我对她笑。“有困难的时候联系我吧。对了,请帮我转告总裁先生的秘书,叫她适时通知我采访的时间。”

      送她回家后,我走在大街上,深呼了一口气,拦下了一辆TAXI。

      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刚才说过的话,像是一个CD PLAYER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

      “他似乎有一种力量,不必说话,却总有魄力让他身边的人为他着迷呢。”

      TEZUKA么……真是值得耗心思去研究呢。

      不知道对于ATOBE而言,是否也是如此呢?

      中。

      我站在家门口,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听见里面嘈杂的喧闹声。

      进门一看,房间乱七八糟,东西扯得到处都是,电脑大开,现在两个人正在追追打打。

      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们停了下来。

      我尽量笑得无害一点:“恢复原状就行了,我要求不高。”

      小虎吐吐舌头,孩子气得动作让我忍俊不禁,ATOBE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从小良好的家境,他们又有谁给自己家里做过清洁?

      我让步,“算了,我明天请钟点工。”接着问道,“做晚饭了么?”

      他们齐声答道:“不是应该你做吗?”

      我简直快倒下了。

      “这个星期工作很忙,没时间给你们做。出去吃。还有,ATOBE,不要抱怨不是在五星级的饭店。”

      之后的两天时间,我几乎是在编辑部里过的。查资料,赶手头上的文章,同时,等候TEZUKA的采访机会。我甚至觉得我有很多年都没这么努力地工作过了。

      星期六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秘书的电话。

      是温和而娴静的女声,却又不失大方与文雅。“TEZUKA先生与您在明天上午十点有约,地点是他的办公室,请不要忘记。”

      让人一听,心里就平静了下来。仿佛他亲口说出,不会更改,便心生信任。

      聪明似他啊,连挑选随身秘书都是目光如炬。

      我自然如约到访。

      “今天怎么有空?”我试图与他切换一个轻松的话题。

      “一星期总归有一天的休息。”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依然简单干练。

      我笑起来。“非常荣幸能占用到你千金难买的休息时间。”

      接下来,是一些例行的询问。我和他聊了聊他的学生时代。

      “像TEZUKA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的吧?呐,尤其是高中和大学哦。”我调侃他。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否认。

      “啊?可是那天我就撞到一个呢。”我用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那是意外。”

      我仿佛在一霎那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听说总裁先生很喜欢打网球?”我觉得还是不要自寻不快的好,尤其在和他并不算熟识的情况下。

      他点了点头。“是的。”

      “有兴趣切磋一下么?网球也是我的强项呢。”我发出邀请。

      他愣了愣,接着查了查日程安排。“就今天吧。”

      幸运竟来得如此容易,真是没想到啊。我本来以为,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今天有很多的意外。譬如,我轻易地得到了和亲爱的总裁先生打网球的机会,譬如,他的那辆让我感到有些拙于言表的很有型的“跑车”。

      这是哪个时代的东西了?十年前?亦或是二十年?最后,车的主人自动解惑:“我父亲留下来的。”

      到不是说有多破多旧,可看他这样开车明显是一件别扭的事。他还适时地加上解释:“我不工作时用车用得很少,也就不想换私车,请你见谅。”

      “怎么不叫司机?”我系好安全带。

      “今天公司里的员工休息,用于生意的那两辆车我没带钥匙。”他发动汽车。

      “什么牌子的?”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和一辆黑色的宝石捷。是意大利的生意伙伴送的。我觉得挺好,就没再花钱换。”

      该说他节俭呢,还是说他傻?

      我苦笑。回想起ATOBE家里负一楼一层的豪华跑车,好象天天都在开世界名车博览会,我实在只有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像我们这样的小资产阶级和他们这样的大资产阶级之间的不同点。

      他选择的网球场坐落在远郊的一座卫星城,名叫“UNISON”,车程大约半小时。全是室内球场,每一个都单独出来,器械齐备,连更衣室都是一人一间,一看就是有钱人的消费场所。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猜测着他换上运动装时的样子。

      是依然沉稳冷静,还是全身充满活力的气息?

      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否定了第二种。确切地说,是我无法想象。

      我还倒推了一下上次打网球的时间,惊讶地发现那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希望不会太出丑——虽然在这方面,我一向比较自信。

      我拿好拍子,推开更衣室的门。

      下。

      有一些事情,在许多年后,注定无法忘记。

      我虚弱地靠在汽车前座上,略微把头左偏,看到夕阳在远方群山的簇拥下笨重地蠕动着。浓烈的金黄中充斥着血红的色彩,刺激着我的视觉。

      驾驶座上的那位一语不发,我只是看到连绵的景致不断地从我眼前略过。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无数的记忆碎片,带着独一无二的纷繁气息向我的大脑涌来。它们深深地扎根,然后生长。

      记得在高三的时候,同学都在为升学而忙碌着。我的同桌——那个可爱的男孩,是个狂热的游戏迷,却也不得不向游戏机挥泪说再见了一个学期。

      我的志向是早稻田大学,虽然是名校,可我那时的成绩绰绰有余,于是不甚担心,以悠闲的微笑示人,生活依旧自由自在,换来无数歆羡的目光。

      他却不一样。成绩虽过得去,但总在分数线边缘徘徊。发挥得好就可以上线,从此顺风顺水,在大学享受生活;发挥得不好,则意味着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付之东流。

      他每一天,都很有干劲地努力着,进步着。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在学校完成作业,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生活他是快乐的。

      直到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

      题很难,而且是每科都难。我边做边摇头,索性还能勉强完卷。如果连卷子都做不完,实在是太没脸见人了。

      度过魔鬼般的两天之后,我到另外一个考室去找他,准备和他一块回家。

      他倚在教室后门,一动不动。一瞬间,我觉得他深红色的头发有些扎眼。

      “EIJI……”我试图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是你啊,FUJI。”他把头转向我,笑得很苦涩,“你一定考得很好吧。”

      “题很难。”我没有正面回答他。

      “可是你能做,但我不能,不是吗?”他放下手中的书包,走了过来,把头枕在我的肩头。“借你的肩膀,靠一下。”

      “FUJI,我以前总是以为,只要我努力,没有什么是不能办到的。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很傻呢。

      “人是应该量力而行的吧?

      “初中的时候,我有一个好朋友。一次考试,我考的第七,他考的第二,他离第一名只有0.5分。

      “当时他很伤心,竟然哭了。

      “我不理解,问他为什么。他说,EIJI,你是不懂的,距离成功一步之遥,和距离成功十万八千里的感觉绝对不一样。尤其是在你努力过之后。

      “我想,现在的我,有些懂了呢。

      “FUJI,你的成绩相对于我,实在是可望而不可即。所以我只能和自己比。

      “明明知道,只差那么一点,就能够上到理想中的大学,可是那一点,偏偏就是那么难达到呢。

      “我还真是笨呢。我努力了,别人就没有努力么?我为什么从前没有多念一点书啊……

      “以前总是天真地认为我可以不用担心升学,可是真到了现在,家长,同学,老师,社会,似乎身边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都给了不少压力呢。

      “考试的时候,我望着眼前大片都是空白的卷子,突然很想哭。可是我发现,我哭不出来。我只是想笑。你说,是不是无奈到极点了就只会笑了?

      “FUJI,我好累。我想打游戏,我想放弃。”

      现在的我,突然想起了当时的他在我耳边呢喃的这番话。

      和他干净清澈的侧脸,生气时微微向上翘的嘴唇。

      因为几个小时前,我打了一场或许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的比赛。

      面前的车窗仿佛成了一面屏幕,投影出那时的景象。

      TEZUKA换上运动装,依旧沉着稳重,依旧不可侵犯,可在他身上更多的,是一种王者风范。

      该怎么形容呢?

      是被许许多多场胜利和荣耀,是被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所打磨出来的,笼罩在他的身上,无法消失,无法泯灭,无法被人忽视。

      他挥拍的动作——你不能说它轻巧,不能说它灵动,也不能说它华丽,可是,你就会觉得它好看。

      经过了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深入内心,早以变成了一种习惯,自然而然地,便是浑然天成的姿势,轻轻地扬起手肘,球拍适时出现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他的发丝在空中美妙而自信地飞扬,凝聚着无法动摇的坚定信念。

      然后球落地,回滚,他得分。

      一些藏匿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冒了出来,我握着球拍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太刺激了!

      可以说,生活中除了ATOBE和小虎,我没遇见过这么强的对手。

      我破天荒地使出了所有的绝招。

      第一局中,比分交替上升。

      1-1,2-2,3-3……6-6。

      比赛被拖入抢七。

      但最后一个球,他胜,我负。

      不服气,实在是不服气。

      第二局,依然如此。

      抢七中,我第二次负给他。我所打出的球全都飞向他的方向,我一个焦躁,回球,下网。第二局,输掉。

      三局两胜的话,我已经输了。不过他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图。我更是思考着下一局该怎样翻盘。

      我先是以2-0领先,接着他追成平局。我再领先,他再追平。

      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皮肤,连视线都好像被遮挡得模糊不清。

      他再次追到了6-6。我已近乎虚脱。

      这一个月来,总是在家吃了睡睡了吃,何时锻炼过身体?就算是天才型的运动员,也会受不了的吧?更何况还是个这么难缠的对手。

      正在这时,他停止了动作,走回休息室。

      “我们下次再打吧。”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这样结束比赛是对对手最大的不尊重么?

      不是没想过三局皆输的结果,可是以这样的方式,我不甘,非常非常地不甘。

      他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就凭他认为他比我强吗!

      我甚至发现了潜藏在我骨子里那并不输给他人的自尊心。

      以前不曾察觉,只是因为胜利来得太简单。久而久之,它便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东西,驻扎在你的心里,静观其变。

      而此刻,它们正肆意地侵蚀着我的沮丧和愤怒。

      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然而我的确用尽了几乎所有的能量,我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可怕的是,我依然不清楚究竟哪里才是他的极限,他的极限在哪里。他仿佛一直都没有施展出他真实的实力。

      而这句话,通常是别人对我说的。没成想,有一天,我会把它用在别人的身上。

      哈,还真是讽刺呢。

      无论我领先他多少,或无论我多么艰难才能赶上他,他总是能赢下来。可我每一次都只差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我所谓的“最强项”,竟然是这样地不堪一击。尤其,我还使出了浑身解数。

      我总算明白EIJI所说的感觉了。无助的,孱弱的,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痛彻心扉的。那种自己对自己个人价值最深刻最残酷的否定,没有亲身经历,的确无法体会。

      我把球拍随意撂下,四仰八叉地躺在球场上,明晃晃的白炽灯把我微闭着的双眼里照得如同白昼。我无力地把手腕盖在眼睛上。

      我自言自语着,任凭潮水般的失落感把我吞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绞过来绞过去的。

      “FUJI SYUSUKE,看你这次怎么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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