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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识愁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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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把周野送到了寄宿学校所在地绿口市。
那天晴空万里,日照炎炎,他们是坐高铁过去的,一路上两人都在睡觉。
两人的座位隔着条过道,车子走走停停,旁边的座位时常变换主人,他们却一直坐到终点站。
当现代化的房屋与街景逐渐遗落在身后时,目的地也差不多抵达了。
周野主动提出让林染先回,甚至都没有让她送自己去宿舍。
林染没有多问原因,也没多留,给周野转了一万块钱,叮嘱几句,就坐车回大学城了。
在林染转身走向校门口对面停放的公交车的那一段路程里,周野注视着那道纤细笔直的背影好久都没有动一下。
他有犹豫过要不要叫住,再说两句即便不煽情也家常的话语,但直到那个身影上了车他也没开口。
十四岁的少年对于亲密关系的处理几乎是懵懂的。
他没有类似的经历,即便父母锒铛入狱,他也没有感受到书上所形容的那种伤心欲绝。
自始至终他都非常冷静,他的同学朋友给他的评价就是冷酷无情。
他也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林染那天穿了条米白色的及膝连衣裙,一双同色系的浅口皮鞋,都不是高档货,穿在她身上却该死的好看。
来时的高铁上,周野就留意到有不少异性窥视她。
但她毫无察觉,睡得非常沉。
那天突然起了风,将林染的裙摆掀得翻滚,她拿手堪堪压着,急忙上了公交车。
周野最后看到的是强烈的日头与忙碌的旅人将林染的身形淹没在那一片空白里。
时间一晃就是四个月,初二第一个学期接近尾声,还有一周就期末考。
这期间,林染跟周野的联系很少。
大都是林染给周野发微信,关注焦点局限于他的衣食住行,是否适应新学校等。
周野似乎刻意在回避,大多数情况都没回过林染。
林染给周野的班主任打过一次电话,对方反馈周野在校一切正常,她也就很少再给周野发微信了。
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也懂。
现在是一月份,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新的一年了,纷飞的雪也如期而至。
清城的地势特点是两边高中间低,地形以山地为主,绿口市位于郊区,学校便坐落在这样的青山绿水间。
学校对面有不少商铺,餐饮小店,奶茶烧烤,还有推着小车卖各种小吃的。
这个季节,烤红薯是当家花旦。
这是这个月的第二场雪,纷纷扬扬,不大不小,却让冬天变得具象化。
周野生活的平城是个非常特殊的城市,一年只有春秋两季,剩下的年岁被这两个季节各分去一半。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清城冬季彻骨的寒冷。
已经是傍晚六点过,周野虽是他们宿舍唯一假期也留校的学生,但整个年级周末留校的学生数量却不少。
他白天在宿舍做作业,做累了就玩会手机,后来眼睛不舒服,就睡着了,醒来已经暮色四合。
他虽然不爱吃路边摊,也不爱吃外卖,但今天食堂没开火,他必须找点东西垫吧一下。
整条街道冷冷清清,有几个商铺还开着,他走进一家米粉店,炒了份清炒牛河,准备带回宿舍吃。
小店的卫生并不十分好,来吃的人却络绎不绝,味道嘛,他觉得也就将就能吃。
桌面的油渍似乎没有太多人在意,或许在店家看来,那也不算脏。
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林染,他们吃饭的桌子永远都是清清爽爽的,因为林染特别爱干净。
周野最近有点烦躁,学校是不会寒假还让人留校的,但他也不愿意回去麻烦林染。
他这个人是有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但他有良知。
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去,林染就会变得有负担,他不想欠着她。
他一直认为,资助林染的是他那对自私贪婪的父母,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他并不想以此让林染付出些什么,他看得出来,林染生活得并不轻松。
因此,那些关心问候的微信他也冷漠的没有搭理。
周野一边思考着这些,一边想着该怎么找个借口去张迈那里度过寒假这三十多天。
他是低着头走的,雪下得不大不小。
他穿着冬季的校服外套,校服裤子有点短了,脚上是一双没有加绒的帆布鞋,哈出的气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冷彻心扉,不怎么怕冷的人,还是瑟瑟地抖。
因为下雪,路上几乎没几个行人。
突然,一排阴影拦住了他的去路,周野不得不抬头。
视野所及,周野几不可察地蹙眉,对面是四班的几个渣渣。
他扫了一眼,十个人左右,心下估量,寡不敌众,他选择退到一边让他们走。
但对方似乎不太满意这个结果,一个胖子走向他:“哟,校草这也太寒酸了吧,大冬天的,一个人吃外卖。”
周野长得好,自他转来这里,就被整个年级自顾地评为校草了。
都是些青春期的孩子,对外表有着尤为执着的重视,周野自幼就常被人夸长得周正,对此无知无觉。
有不少女孩子给他塞过信,零食,还有加他微信的,他都没有搭理。
他本意上看不上这里的人,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因为这些事给自己找麻烦。
在平城生活时,向他示好的异性就不在少数,但他看不上身边那些幼稚的女生。
她们总是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做些逗笑的事,穿着暴露的衣服,给他买些名贵的东西。
这在他看来无疑是哗众取宠,不过也有那么点满足虚荣心,男孩子么,没有异性为自己要死要活那是没魅力的标志。
他骨子里更偏向那些沉稳的女生,但他的周围全是一群逗比。
冷风呼呼地刮,周野呼了口气,沉声冲那胖子道:“让开。”
胖子狂笑:“哟,还挺有脾气。”
说着,就上前推搡周野一把,周野没留心,后退了几步。
一眼扫过去,觑得那胖子心颤了一下。
但输人不输阵,他们人多,立马威风起来。
又推周野一把:“瞪谁呢?显你眼大是吧?”
周野咬了咬牙:“不想死就给我闪开。”
那胖子不怕死,往周野脸上拍了拍,又看向后面的同伴:“看到没,兄弟们,想打死我呢!”
那几个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哄笑出声,那声音像极了林染养的那群鸭子讨食时的动静。
周野只觉得他们傻,他这个人虽然不爱学习,却也不爱寻衅滋事,他觉得那样很粗鲁。
况且,林染送他来的那天多的没说,只嘱咐他:“遇到不公平的事不要动粗,先告诉老师或者打电话给我,这里的孩子比较野蛮,我怕你吃亏。”
所以,他不想打架。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的。
一把甩开那胖子的手,拎着手中的河粉,往另外一边走。
但显然,今天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他们就没想让他走。
这十个人分成两边把他围堵了,走哪里都是闭环。
然后一个人走向他,他也穿着校服,个子跟周野差不多高,却不如他壮,也不如他挺拔,脸上还一脸的青春痘。
周野猜测应该是这帮人的头,但周野对这人没一点印象。
周野的眼神是轻蔑的,看那人走向自己,就自顾退开往旁边站了站。
那人却直接走近他,鞋尖与他的挨着:“听说谢婷婷天天给你买牛奶?”
周野听那话,搭理都懒,推开那人要走,却被拦住,他只好看那人一眼:“谁是谢婷婷?”
那哥们笑了,拍了怕周野肩膀:“别他妈给老子装,你离她远一点。”
“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这号人。”
“不认识?不认识人嘴里天天念叨你,手机里都你照片?”
周野试图回忆他们说的谢婷婷是谁,奈何确实一点印象没有。
他不想多说,只想赶紧远离这几人:“别挡着,让开,听不懂人话?”
那人本来就火气大,这语气一出,无疑是老虎头上拔毛,随手就给了周野右脸一拳:“让你丫的横。”
周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还好他底盘稳。
脸火辣辣的疼,他拿手按了按,下意识想打回去,顿了顿,还是松开了握着了拳头。
他不想给远在大学的那个女人找麻烦,眼神都没分一个给那痘脸,转身就走。
那人不依不饶,再次拦住他,拿手指点着他的肩窝:“横什么,一个贪污犯的种,你爹妈草菅人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呢?”
说完,还冲两旁的同伙吼道:“今天谁把他收拾服了,往后谁就是老大。”
那几个愣头青都是长年累月在学校混日子的,听到这种激励谁不跃跃欲试?
相互对视一眼,缓缓往前移动,主要他们还不清楚周野的实力,要是清楚,早就蜂拥而上了。
这话就像一记闷棍敲在周野头上,他蓦地转头,横那人一眼,身体微微发抖,却仍旧不想动手,只拎着自己的牛河往前走。
身后却传来那痘脸哥们的调笑声:“你报到那天我看到了,一女的送你来的,那你谁啊,长得不错,那腿又白又……”
话还没说完,痘脸哥只感觉兜头一热,还有一股油香味。
那炒牛河还是热的,周野漠然地睨着痘脸哥,警告道:“嘴巴放干净点,这份牛河,请你吃了。”
说完,转过身快步离去。
痘脸哥虽然被砸懵了,但他的跟班们个个都想表现,那个胖子头一个站出来:“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然后,惨烈的一幕就发生了,十几个青少年围殴一个青少年。
周野从六岁就开始练散打,大大小小拿过不少奖,但双拳难敌四腿,一对十,是不可能的。
周野把他们收拾得够呛,好几个都趴下了,但胖子身上带着可以伸缩的铁棍,瞅准时机,朝着周野的膝盖就是一下。
胖子应该是老手,一击即中要害,周野当即就跪在了雪地里,那群人一拥而上,开始对他拳脚相加。
雪还在下,巷子隐在角落里,没人知道这里的肮脏。
一起掩埋的,还有那喷溅而出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