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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犯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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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亭月夜幽会,吹了一刻钟左右的夜风。
回府后半夜,宋瓷成功犯病了。
这次病势来的比以往都凶险,宋瓷半夜被心口熟悉的疼痛惊醒,那种刺痛却比以往严重数百倍,仿佛千百把利刃绞割,几息之间,浑身冷汗已如水洗。
她想唤外间守夜的南烛,一张口一股腥甜便从喉间涌出,素白寝衣上顿时洒落点点红梅,触目惊心。剧痛之下,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如瀑青丝垂落满床,身子无声无息地栽了下去。
昏死前她最后的想法是,这次好像真的玩完了。
清晨南烛端着铜盆热水进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斑斑血迹与散乱发丝纵横交错,玉腕无力垂在床沿,宋瓷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已经不知死活。
"铛——"的一声巨响,铜盆跌落在地,伴随南烛尖锐撕利的惊叫,整个靖国公府霎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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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宋瓷换了一身水红薄绸寝衣,闭目安详躺在锦被里,雨过天青的连珠软帐被素手轻轻揭开。
“姑娘,该醒醒了,再装就不像了。”
南烛放轻声细语地走近,宋瓷双眸仍旧未睁开,无奈地叹口气。
她缓缓撑起身子,南烛仔细将胭脂色的明绸软枕垫在她背后,宋瓷的声音还带着大病后的虚弱:“他走了?”
“我说姑娘还是未醒,他便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南烛边给她掖好锦被,边道,“后来夫人亲自来请,说不可怠慢毓王殿下,便把人请到东院去坐了。”
南烛顿了顿,“毓王殿下连着三日来看姑娘了,姑娘也不见一见?”
宋瓷微微掀起眼帘,讥道:"我这副病容残损,怎么见他?"
南烛便不作声了。
又悄悄看宋瓷一眼,见宋瓷面色平静,便知那是姑娘不想见毓王的借口。可惜了毓王殿下日日下朝后便过来……一待就是大半日,唉。
宋瓷的确暂时不想见齐元瑜,不光为了她大病初愈、懒得下床,主要是眼见及笄之日渐近,齐元瑜似乎愈发的……按捺不住,言行间也渐渐毛躁起来。
少年人情欲冲动上了头,满腔热血冲到脑门,哪里还顾得上脑子?
他当日和她说的那些立储密辛,当时是情至深处脱口而出,事后冷静想来未必不懊悔。若是走漏了风声,她也免不了牵连其中。
人还没嫁过去呢,她才不枉担这虚名。
齐元瑜越是如此冲动急切,她便越要避开,让彼此都冷静个十天半月。
宋瓷阖上眸子,只觉浑身使不出一点气力,五脏六腑都被抽空了似的,骨头深处还微微地麻痒,倒和她从前犯病后的感觉大不相同。
她想了想,问道:“我这次发病凶险,是换了药方么?”
南烛迟疑片刻,轻摇头道:“那日请了几位御医过来,和府医都说……救不活了,后来是老夫人做主,取了二姨娘留下的药瓶,配参汤喂姑娘服了一粒红丸。”
宋瓷微微一怔。
她的病是母体生来带的,娘亲在世那几年就是靠这红丸撑着,过世时给她留了三粒,叮嘱除非病的只剩一口气了,否则绝不能贸然服下。
她就说,当时感觉真的快去见她娘了,过后还能醒来。
听雨阁门口折枝厚锦门帘被掀开,宋凝摇摇地走了进来,随即脚步一滞,团扇捂着鼻尖,蹙眉道:“香味怎这么浓,二姐姐这是把金陵的香料铺子都搬进来了?”
宋瓷眼神示意,南烛便掩了厚锦门帘下去,宋凝也不见外,径自寻个位置坐下,倒了杯淡茶。
宋瓷看她一点不把自己当客人,开门见山道:“你大白天的往听雨阁来?东院没问你?”
宋凝慵懒道:“二姐姐猜得出,正是东院那边让我来看看二姐姐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快入土了。”
“我不用进门,光从门口闻到那股冲鼻子的香气,就知道二姐姐这次真离死不远了。”
宋瓷:“……”
宋瓷恹恹把脸埋进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只锦绣乌龟:“托你的福,暂时还有一口气,夫人既怕我死不了,怎么不亲自来看看?”
宋凝轻笑,意味深长地道:“东院那头也忙着呢,你病了三日,毓王殿下就来了三日,夫人便把毓王殿下请去东院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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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
琵琶正指使着玉棋收拾桌面残茶,齐元瑜坐了半刻钟便走了,玉棋琢磨着问道:“琵琶姐姐?最近毓王殿下是不是来咱们东院有点勤啊?”
要光是夫人招待也罢了,回回都请大姑娘出来陪坐,虽说早晚是妹夫,但未婚前也不好如此相见……吧。
琵琶瞪她一眼,喝道:“你知道什么!”又四下看看,低声道:“实话和你说罢,毓王殿下以后来东院还有更多的时候。”
玉棋嘴巴张的鸡蛋大,愕然道:“啊……?那我、我们怎么伺候他呀?”
“你从前想着怎么伺候殷世子,往后就怎么伺候毓王殿下,懂了吗?”
玉棋还是不懂:“那怎么能一样呢?殷世子是咱们东院的未来姑爷呀,毓王殿下是西院那边的……干嘛要我们伺候呀!”
琵琶快被这个不通事的气的倒仰,指头直戳她脑门:“你这笨妮子,哪天死了就是笨死的,什么西院东院的,以后毓王殿下就是咱们这的姑爷了!”
玉棋瞪着她,嘴这下能塞进鸭蛋了。
东次院灵犀阁门口的软帘随风轻荡,脂粉暖香微微泄出一缕,无端熏得人欲醉。
殷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几次想出言安慰,末了掐掐手绢道:“蘅儿……往后机会还有的是,况且丽贵妃也会帮着说,你别太吃心。”
毓王殿下来是来了,每回坐不到半刻钟就抬屁股走人,好像楠木椅上有针扎他一样,殷夫人看着盛妆丽服的女儿,忍不住有些气闷不平。
她的女儿除了一张脸,哪一点不是比西院那个小狐媚子强百倍的?可恨男儿家贪花好色,一味看重美色,齐元瑜来了这三趟,正眼都没看她女儿一下。
勾着他说话罢,他就装聋作哑,净拿些无关紧要的话岔过去。
把宫里人那套糊弄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宋蘅来至雕花窗边,初春冰寒已渐消融,一切都在生机勃勃地生长。
包括她再来一次的生命。
她望着远天轻声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忧,今日不成,还有以后。母亲放心,不会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经历了和殷烽那五年形同虚设的婚姻,她还有什么承受不来的?齐元瑜今天看不上她不要紧,但他终究会纳她,至于婚后……
她自有法子让丽贵妃和齐元瑜另眼相看。
殷夫人看着女儿,总觉得自己的女儿自那场梦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恍惚变了个人,若不是她实在太熟悉女儿的行为语气和小习惯,她一定会认定自己女儿被调包了。
从前蘅儿虽稳重,究竟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儿,有女儿家的娇态,如今却看上去……稳重里夹杂着疲惫,就好像她刚嫁入靖国公府的头几年那样的状态。
宋蘅忽然问道:“二妹妹怎么样了?”
殷夫人搅动着手绢:"听说病得很重,昨儿府医都说不成了。后来老夫人亲自去西院,拿了什么药给她吃,这才保住一条命。"
宋蘅眸光微闪:"什么药?"
"听说是她娘留下的。"殷夫人叹息,"你二妹妹命大,这回又躲过去了。"
宋蘅抿唇不语。她记得上一世二妹妹着凉病重,府医都说回天乏术,是老夫人亲自看着太医熬了三日药汤,她才渐渐好转。这一世...竟是二姨娘的药?
当年二姨娘临终前曾给她留下一瓶药丸,嘱咐非到危急关头不可打开。难道里面也有这种救命药?
"母亲,"宋蘅转身,"我想去看看二妹妹。"
殷夫人一愣:"你这会去?"
"二妹妹大病初愈,我这个姐姐总该去探望。"宋蘅淡淡道,"况且……现在去听雨阁,也许能遇见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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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元瑜人还没走到西院,就先被丽贵妃的青鸾宫派出来的两位內监“请”了回去。
青鸾宫满室香雾薄烟氤氲,兽首紫金香炉里的香气馥郁甜腻,还带着方才陛下在时留下的龙涎香。丽贵妃刚恭送完陛下,齐元瑜便前后脚进了殿。
刚侍候过皇帝,丽贵妃面带倦容,抬眼皮瞧了满面春风的儿子一眼,便由烟姿扶着在藤花紫檀椅上坐下。
她不咸不淡地道:“瑜儿这几天忙什么呢?总不见你,孟澄倒是时常来陪我说说话,可见她比你懂事。”
"给母妃请安来迟,是儿臣的不是。"齐元瑜笑了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阿瓷她病了,都是那日与我说话太久...我放心不下,多去了几趟靖国公府。"
丽贵妃眼波轻转,淡淡道:“原是为了那孩子。她向来体弱,三病两痛的,瞧着是个没福气的。”
齐元瑜自小在宫里长大,听话听音,一听便知道母妃对自己总去瞧阿瓷不太满意。
便敛了神色,亲热地凑前笑,拿着当儿子的模样讨好道:“等阿瓷进宫了,母妃多教导教导她,有母妃的福气庇佑,阿瓷定能好起来的。”
"我可没那么大福气。"丽贵妃似笑非笑,"那孩子这般虚弱,子嗣上怕是艰难。倒是宋家大姑娘,人品端方,身子也康健,瞧着好生养多了。本想为你纳她做侧妃,你父皇也是看好的,可惜晚了汝南侯府一步。不过听太后说,这婚事怕是要黄了。"
齐元瑜神色一怔,道:“怎么就说到这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