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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凤仪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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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千古第一醋坛风波的凤仪亭啊!
半盏茶后,齐元瑜亲自把迷路的小翠领到了凤仪亭。
亲眼得见历史上有名的古迹,宋瓷轻倚栏杆,眺望着亭外那一弯淙淙秀丽春水,不禁感慨。
自古以来三角恋屡见不鲜,三角恋吃醋也是常事,但吃醋吃出人命的千古第一名案当属凤仪亭。
大汉六百载江山,自董卓篡汉起便开始气数渐衰,王允巧施连环、离间二计,将貂蝉一女嫁两家,貂蝉于凤仪亭私会吕布向其哭诉,吕布冲冠一怒为红颜,倒戈斩杀义父董卓,诸方军阀势力自此四分五裂、群龙无首,群雄逐鹿的三国之乱才算正式开启。
这个案例警示我们,话可以乱说,醋不可以乱吃,三角恋更是不能乱搞——
这就是不当恋情酿成的历史飓风啊!
宋瓷轻叹一声,扶着红栏转身,恰好正对上了齐元瑜的目光。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宋瓷暗暗祈祷:3、2、1。
求你失忆。
齐元瑜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声线都有些颤抖:“忘了你不识宫中路径……嗯,下回就知道了,要吩咐宫女给你带路。”
大失忆术失败。
宋瓷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冲到脸上来了,轰的一声,耳廓红的要爆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晓得她在游戏里从来不迷路!她是打野啊,迷路了还不带着队友去敌方水晶送人头?这皇宫地图实在是她生平仅见的大,迷路也不怪她吧啊啊啊啊!
齐元瑜笑道:“你日后……总是要在宫里久住的,每次都迷路可怎么好?”
宋瓷唇角动了动,讪讪道:“这宫里太大,要么殿下着人画张地图给我……给臣女吧。”
按地图走路她这回真是专业的,还能设计出十八种打野路线……走路路线。
齐元瑜抿紧唇线,忍笑道:“罢了,下次进宫本王亲自带你逛一逛就是。”
宋瓷嗯了一声。
齐元瑜便和她在凤仪亭红栏下的美人椅上坐了,宋瓷侧首望着栏外澄碧池,他便望着宋瓷。
与她随便聊了两句,仿佛一整天的朝堂疲累都散去了。
落花飘然坠地,发出“沙——”地一声轻响。
齐元瑜专心地望着她,目光更胜槛外春水温柔。
她与他在宫闱中所见的女子皆不同,虽身子更加孱弱单薄,性情却洒脱开阔,不若他父皇的那些嫔妃般娇柔作态、矫情造作的博取圣宠。
她是自然的。
举手投足自然,神态自然,笑的也自然,每一次低眉回首,仿若天然而成的隽秀工笔画。
和她一处时,他内心深处总是宁静、放松的,朝堂之事风云诡谲,后宫之中明枪暗箭,惟有与她相处的须臾光景,纵是两相无言,浮躁心绪亦得了喘息之机,能够略作歇息。
“原不该这么晚了还请你过来,”他沉吟片刻,笑道:“下朝后父皇留本王说了半日的西南边事,刚出御书房,又被母妃叫去青鸾宫,这会才得空……”
齐元瑜无奈地摇了摇头,“禧荣那笨丫头,交代她叫你出来,她一见着你,全忘了个干净。”
他这般款语温言地解释,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倒似寻常少年郎哄着心上人一般,情意款款,语中真挚之意如婉婉春水,淙淙流过心间。
宋瓷不禁心内微微一跳,侧首凝望他双眼,轻声道:“夜深风露重,殿下连日事忙,该保重些身子才是。”
丝缕花香晕在春夜的晚风里,仿佛有牛乳和花蜜的气息混合着从她的方向飘来,如山谷雾气般深深浅浅浸润他的心尖。
她在关心他——
齐元瑜心头一荡,恍若被柔甜清冽的花蜜缠绕住了心窍,一时有些心醉神迷、神思混乱。
他抿唇低声道:“嗯、本王……我听说今日宫里办花朝宴,想着有半月不曾见到阿瓷了,忍不住去求了母妃要你进宫……你今日簪的这素绒花,很好看。”
他越说越低声,语末“很好看”三字几乎消散在风里,仿佛生怕两人间的低语被风儿偷听了去。
少年人情思缠绵,如蜜糖般柔情万缕,丝丝混搅涌上心头,春夜微风掠过耳畔,连清风都夹缠了些许缱绻情浓。
他在迂婉地向她表达,半月没见,他想她了,想的这么晚了也一定要见她一面——
即使见面了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要和她说几句话,待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宋瓷抿唇,眼望着脚下那簌簌梨花,低低嗯了一声。
齐元瑜抬眼向宋瓷方向望去,只见她低眉不语,一弯天鹅似得柔润莹白颈子静静垂下,月华如练,映在那颈侧一颗小小的红痣上,美的活色生香,神魂颠倒。
清冽如水的月光下那五官竟精致的毫无瑕疵,姝色天成,胜过玉树琼苞堆雪,偏那一抹柔嫩唇红又极醒目,仿佛山涧雪中的一点嫩红花蕊,含苞欲放,诱惑的人心猿意马。
这样近的距离,仿佛俯身过去便能轻易采撷于唇齿。
齐元瑜一时有些情难自禁,把持不住地倾身凑前,倏忽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瓷微一蹙眉,试探性地往回拉了拉,那力道却攥的极紧,只听齐元瑜极轻声地道:“你安心。午后父皇召我去御书房,言明待我立了正妃,太子之位便……”
他的声音轻却坚定,道:“不管我娶了谁作正妃,有朝一日……我绝不会亏待了阿瓷。”
宋瓷听清了那话,只觉背脊霎时生寒,方才的那点旖旎情思瞬间被冷汗淹没,如当头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这种机密告诉她真的合适吗?她不是很想听这种皇家密辛啊!!
自古国本之争就是刀光剑影,历朝历代夺嫡之事都是最凶险而隐秘的,稍有不慎,下场只有粉身碎骨。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宋瓷猛地一挣,手腕果然已晕上一圈淡红。
四下俱寂,连落花的声音都刹那停滞不闻,宋瓷竭力压下心头的惶恐,低声道:“殿下……国本暂时还未定,不管陛下私下里说了什么,还请殿下不要再对任何人,包括臣女,说刚才那些话了。”
齐元瑜清俊的眉毛微拧,正待再说什么,两侧梨花树的夹道上忽然传来细碎轻响,脚步伴着一盏明黄灯笼渐渐走近,那小内监见到齐元瑜,才松了口气,躬身恭敬道:
“毓王殿下,丽贵妃娘娘着您去青鸾宫一趟,言有要事相商,还请殿下从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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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元瑜去后,宋瓷亦不敢久留。
月色如纱,花朝宴已近尾声,她匆匆穿过凤仪亭,循澄碧池原路回到水心阁。
许是心内装着事,神色匆忙,行走间不觉鬓上那朵绒花悄然坠落。
不知过去了多久,凤仪亭两侧的梨树忽然簌簌抖落一地缤纷,树梢处隐约闪过一抹黑金锦袍。
轻微的“嘎吱”一声,黑金武靴踏在那似雪堆云的一地落花上。
男人的修长手指,悄然拾起满地玉碎中的那朵绒花。
须臾间,人影便已消散于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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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殿内,烛火昏黄,一缕跳动的火焰掠过美人眉间,映得那绝美容颜明暗不定。
美人斜倚在紫檀描金雕花案旁,玉手支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未察觉烛花的时明时灭。
从太后的庆荣堂回来,丽贵妃凝眸思虑良久。
她生的儿子她自己知道,自从半年前,元瑜去靖国公府偶遇那宋二姑娘一面,一颗心倒有大半牵挂在她身上。
那二姑娘她也曾见过一次,即便是一向自矜容色的丽贵妃,当时都看得微怔一瞬,平心而论,就算是她年轻时宠冠六宫的国色,都不足以与之抗衡。
她贵为宠妃多年,比谁都明白这样的女子能让男人多么色授魂与。
为人母者,有谁会愿见自己的儿子被妻妾迷的神魂颠倒?
更何况她们身为天家母子,娶妻纳妾更不能只贪图情爱缠绵,皇权之争步步为营,元瑜身边每一个位置都是拉拢势力的筹码。
如果那宋二姑娘不是出身靖国公府,就算元瑜再钟情于她,丽贵妃也决计不可能答应给她侧妃名分。
皇子可纳两位上玉碟的侧妃,元瑜十六岁时丽贵妃就为他纳了水师大都督赵孟德之嫡幼妹,赵孟澄为侧妃。
天下兵权三分,其二归于汝南侯府,尤以骑兵著称,水师兵力便是握在水师大都督赵孟德的手里,赵孟澄入府可保元瑜身后的武将势力。
另一个侧妃之位,丽贵妃原本想为他纳了靖国公府的大姑娘,宋大姑娘家世门第与赵孟澄相当,两家一文一武势力均衡,又都是嫡女出身,也算平起平坐。
殷夫人头几次都是含糊其词,后来才听说她打算把女儿定给汝南侯府的殷世子,不知怎的却又改了主意,今日特意来求她,言辞恳切,意欲以长女宋蘅更替宋瓷这侧妃之位,又当着她的面,主动去太后那退了婚事。
母女两个倒像是铁了心,站在她和元瑜的这条船上了。
宋蘅这孩子她还算满意,举止稳重、教养大家,美的中正却不过分,不似宋瓷那般生就一副惑乱男人心神的祸水容貌,身份又更贵重。
如此婚事变更,丽贵妃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倒是元瑜那儿——
恐怕一时难以劝的他心思转圜。
也罢,不急于一时,今日他刚和宋瓷见过面,正在兴头上,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不慎还会坏了母子感情。
不妨改日再循循劝导吧。
个中利害关系,元瑜一定会懂的。
只要他还想当太子,他就必须懂。
丽贵妃思忖罢,叫来贴身宫女烟姿:“待会毓王殿下过来,告诉他不必来请安了,孟澄正在偏殿等着他,让元瑜直接带她回王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