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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Searc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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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切都变成了疑点。
这是在警界流传颇广的一句话,现在我真觉得它是真理。
我并没有等疑团长久地存在,披上外衣,便直奔图书馆而去。
“前辈,您去哪儿?”门外的一个小警员拦住了刚出门的我,“出案子了!”
我一摊手,指指走廊尽头,指头再微微卷曲,“找重案组!”
“前辈不管了?”他眉目清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笑笑,拍拍他的肩,“警局的未来是你们的,自然得你们去处理。”
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前辈有事么?需要我的帮忙么?”
我走远了,摆摆手,“谢谢你啦!我一个人可以搞定!”
说罢急速地冲向电梯。
不禁忆起第一次进警局,也是这般的唯唯诺诺,每一个步子落在地上都害怕灰尘会携手飞扬起来,扰了这肃穆的宁静气氛。
那时心念着就是出现场,但真正第一次到了现场,却被吓得差点趴下。
这时其实多半是自己恐吓自己,虽然面相狰狞,虽然死不瞑目,但那毕竟是一动也动不了的人了。
挺过了一段不适应期,心里就被激愤的情绪胀得满满的。
坏蛋就不尽提了,可有时,让人怎么接受的事实:
四五岁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死时还抱着毛毛熊,嘴角边是甜蜜纯朴的微笑——却被半夜入室偷盗的匪徒一刀刺死,连呜咽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一位终身致力于改变种族歧视局面的黑人领袖来到日本,在公共场合发表演讲正到最高潮,却被仇视他的人枪杀;
一位小学的老师,整日风度翩翩,育人授课,可在趁几位女同学在他家补课时□□了她们,并且实施性虐待,一位女生当场被折磨致死;
一对相爱的情侣,郎才女貌,本是相配,却偏偏无端招来嫉妒的第三者,向男方求爱不成,先杀死女方,待男方悲痛欲绝,她故伎重演,可男方依然忠于爱情,她恼羞成怒当场刺死男方,而后又自杀身亡……
当看到第一个案子,我眼泪都止不住流了下来,对天发誓一定要捕到凶手;
看到第十个案子,我悄声叹口气,做着例行的笔录;
看到第一百个案子,我早麻木了,任凭怎样哭天强地,怎样血肉模糊,我自顾自地岿然不动。
若一个警察连起码的正义感都在逐日消退时,他已不是警察了,而从警察蜕变为了办案的工具。
然而当我真正从那个位子退了下来,又是铺天盖地的寂寞滋味笼罩上来。
闻一闻,涩涩的,还泛着酸。
仿佛那些被肆意挥霍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追求真相,满足好奇心,激于义愤……
原来,原来有些事情,深入骨髓,是无法忘记的。
我像是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
我快步跑出警局的大门。
此刻的东京,阳光正好。
东京市立图书馆,如果这儿都没有的资料,那我就没办法了。
“先生,搜索谁的书?”服务小姐礼貌地问。
“不二由……啊不,铃木由美子的生前资料。谢谢。”我喘匀气。
她开始用电脑查询。“最近来借她的书的读者特别多。”
“那是自然的。”我焦急地往屏幕上瞟,“人们总对死了的人感兴趣。”
“先生你不是其中一个?”她干瞪我一眼。
我哑然。“对对,我也是,失去了才学会珍惜,呵呵。”
“哟,这先生说话还带哲理呢。”她整理着查询的结果,“好了。除了她的遗作,我们收录了她生前所有的小说以及散文集子,包括一本一位记者为她编写的读者读后感,分别在……”她报出一大串图书馆的内部区域。
我顿时感到无力。“小姐,有人服务么?”
她招来一个带着胸牌的服务生,“带这位老先生去这几个地方……”
我再一次哑然:我什么时候成老先生啦。
大约翻完了所有的资料,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铃木由美子,女作家,享年五十八岁。婚前姓不二(此事极少有人知晓),在一家杂志社担任编辑,因为人长得甜美,外加大方得体,乐于社交,是有名的交际花。
二十八岁时其弟弟不二周助意外失踪,她倍受打击,曾经一度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半年时间里近乎疯狂地颠倒白天黑夜写作,然这也为她之后一炮走红的处女作打下了基础。
直到一次被一位好友拖去参加PARTY,无意邂逅了成名不久的商场俊才铃木先生,他们一见钟情,才认识三个月便闪电订婚,半年后结为夫妻,直至死时,不离不弃。
而婚后她的写作生涯可用“一帆风顺”来形容。她的处女作便被众多以挑剔出名的文评家贯以“泰斗”头衔,至今仍长期印刷,畅销不衰。之后她以两年一本的速度陆陆续续地推出了十来本小说,中途还发表了两本散文杂文集,没有一本不是上佳之作。
可以说,她的生活,是在弟弟失踪后开始改变。
而铃木先生,我早该猜到啦。
他就是联众那么多不光彩的商人之一。别告诉我什么远方亲戚的亿万遗产,那全都是鬼话。
他之所以那么熟悉那篇文章,那里面的场景——他就是当年的抢匪之一。那双手……那么精干的手,干净有力,手指无比灵活,骨节清晰分明,如果不是受过训练,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拥有那样的手,那样适合瞬间偷走别人钱包,握枪杀人的手。
他过分谨慎,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质地用保险柜锁住一篇稿子,立刻公开发表声明说不会卖给任何出版商,又狡猾地知道案子过了诉讼期,不惧给我看——哦不,搞不搞他还有所保留,例如保险柜里还有最后一篇,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篇稿纸没有过我的手。并且,他还装模作样地责令我销毁复印件。
当晚,他一遍又一遍地向我灌输“意外”这个概念,故意放着晦涩的音乐,让整个房间平添些诡昧的气氛,仿佛从我一进门就在送客般,生怕我深究起来,把这个案子看成了谋杀——难不成,这就是谋杀?
而在银行案得逞后因为涉及命案,组织宣布洗手不干,他便揣着巨额资产投身于商界,加上天生的商业头脑,他迅速成名。
一次PARTY他结识了不二由美子,当他得知她是涉案失踪的不二周助的姐姐时,他竟然十分歉疚。他本来就对她有好感,于是他千方百计地讨好她,他们似乎天生相配,迅速走在了一起,走进了婚姻的神圣殿堂。
想到这里,我僵硬地扯出冷笑。我可真是傻呀!
这算什么!掩盖当年的滔天罪行?洗清手心里的鲜血?让自己的良心得到一丝安稳,好平抚当年的罪孽?
我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图书馆,杀向铃木家的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