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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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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社火确实很热闹。锣鼓轰鸣着开道,后面便是一队健硕的女人们舞着一条长龙。她们穿巷而过,家家户户都在舞龙的队伍经过的时候燃放鞭炮,等舞龙过去后,人们便举着火把跟在后面走着闹着,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龙头已经在不远处了。月儿赶紧点燃了一大串鞭炮。鞭炮骤然在身边响起,我急忙捂着耳朵想退回到屋里。这时,月儿她哥也后退了一步,他一把拉住我,缩着身躲到了月儿身后。月儿虽然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娃,但她毕竟比我和她哥个子都高,而且胆子大,不怕鞭炮,所以我和她哥都很自然地把她的身体当做一道可靠的墙。
我躲在月儿身后,和她哥一样,一左一右伸长脖子趴在月儿的肩上,看着一条长龙上下跳跃翻滚着从眼前走过。接着,我们三人便汇入了举着火把的人流之中。
人们跟着舞动的龙来到了一处地势开阔的缓坡。舞龙的队伍不止一条,但这时都汇聚到了缓坡上。几条龙在一块平地上精神抖擞地相互穿行嬉闹,四周围着一大圈人。接着,人们在缓坡上点燃了篝火,手拉手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月儿和她哥都还是孩子,他们并不围圈跳舞唱歌,而是和一大群孩子们混在一起到处乱跑着嘻戏。我在寨子里并不认识多少人,但却几乎认得每一个孩子。这些孩子见我来了,都很高兴地拉着我一起玩耍。
我混迹在孩子群中,和他们游戏着,但不时会有一些青年男女过来邀请我去篝火处跳舞。我并不认识他们,也不喜欢身陷在一群陌生人中,所以婉拒了。孩子们也喜欢我和他们在一起,不愿意放我走。
林老师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她陪着我和孩子们玩了一阵,便很自然地拉着我离开了玩闹的孩子,来到了篝火边唱唱跳跳的人群中。
林老师当晚兴致很高。她拉着我的手,很快地学着身边人们的样子跳了起来。有了林老师在身边,即便这时身边的其他人我都不认识,我心里多少还是安定的,而且,这些人都对我笑脸相迎,很友善。这让我很快就融入了他们快乐的歌舞之中。
很快,围着篝火跳舞的队形打乱了,变成男女拉着手一对对地跳,而且还不断地变换。林老师拉着我跳了一阵,我便和另一个男人互换了位置,我的手被换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手里。我有点不适应,因而一直低着头,看着我的手指被一双又大又厚的手捏在手心里。
“你是小林老师吧?”
女人对我说话了,语气和缓。我只好抬起了头。这个女人显然和寨子里大多数女人一样,是个大个子。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我抬起头也只能看到她的下巴。我只有仰起头,才能看到她的脸——脸上挂着憨憨的笑。
看到这样一种毫无恶意的笑,我的心便放松了下来。跟我跳舞的这个女人个子真的很高,我可能只有她肩膀那么高,因为和她跳舞,我的视线被她宽宽的肩膀完全遮住了,不像和林老师跳舞,我可以毫无遮挡地看到眼前欢乐的情景。对此,我并不在意,因为我很适应女人的个子比我高出很多,而且我发现自己从心底里还是比较喜欢个子高的女孩的。
接下来,我不停地跟着人群变换着和不同的女人拉手跳舞,这些女人都脱口便叫我‘小林老师’,显然我作为一个外乡人,平时在寨子里很显眼,她们早就认识我了。而且所有和我跳舞的女人都很年轻。渐渐地我才发现,围着篝火跳舞的都是年轻人,年长的人,这时大多手拿着火把站在山坡上,或来回走动,面带笑容地看着年轻人唱歌跳舞。
林老师跟我分开后,便一直和其他人跳舞,但她也像我不时注意她一样,不时地会留意地在人群中寻找我的去向。当晚她玩得很开心,也很尽兴。回到学校时,已经很晚了,她还意犹未尽地在院子里摆上小桌和板凳,让我陪她坐着吃点东西,说说话。她还很特别地拿出了一瓶酒,要我陪她喝。我婉拒了。她便自斟自饮。
“你这人还挺招女孩喜欢的。”
林老师喝着酒,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我一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没有接话。
“你没有注意到吗,刚才跳舞的时候,寨子里这些年轻的姑娘们都争着想拉着你的手跳,她们都很注意你喔,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呀。”林老师笑着看着我说,“我是看在眼里的。她们都抢着和你跳舞呢?”
林老师这样说话,让我感觉出一点不同的味道。
“今晚你算是和她们搭上话了。我担保,接下来你在寨子里,一定有不少年轻的女人会主动和你说话,跟你套近乎。”
林老师说话时已经喝了几杯酒了。我虽然最后明白了她的话,但并不在意,认为她说的是酒话。但接下来几天,我发现我在寨子里走动的时候,和我打招呼说话的人果真多了起来,不过男女老少都有,不全是年轻的女人,但所有和我搭话的年轻的女人一律都自称闹社火时和我跳过舞,问我是否记得。我全无印象,因为跳舞时我和她们每个人最多只跳了几分钟,哪里记得住呢?但其中有那么两三个女孩,接着几天很快就让我记住了她们的面孔,因为她们总是抬头低头地让我碰到,而且碰到时还会送给我一些小东西。一天,我在寨子里行走时又被一个女孩喊住,我回身的同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喊我的人不是叫我‘小林老师’,而是直呼我的名字。
是阿水。
我略略怔了一下才认出了阿水,心头猛然涌出一阵欣喜。这是我到这个寨子这么些日子里,第一次遇上了旧人。我高兴地一阵小跑跑到阿水跟前。阿水还是我印象中的样子,咧着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很开心地把阿水带到我的住处去坐一坐。阿水告诉我她报名参了军,很快就要离开村子了。虽然她自称在这个寨子里有一个亲戚,她是来走亲戚的。但她走后,我一想,觉得她可能就是特意过来看我,告诉我她参军的事情的。
我领着阿水走进校门(祠堂大门)的时候,和林老师正好碰了个照面。我给她们相互做了介绍。阿水进了我的房间,我们没有聊上几句,她就直接地问:
“你跟这个林老师处对象了?”
“没有的事。”我回答得也很直截了当。
“那她一定是喜欢上你了,我看她看你的眼神不对。”阿水说着顿了一顿,“看我的眼神也不对。”
“你这是说什么呀?”我有些急了,脸上也微微发热,“我和她就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和你——我们是老同学。就这么简单,什么眼神对不对的呀。”
“是,是。呵呵。”阿水一笑,“我们是老同学,但我也希望我们是好朋友。真的,就是好朋友,没有别的。林芝说的对,你是有文化的人我看这个林老师也是有文化的人,你们其实也挺般配的。”
“阿水,你再乱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我当时有点生气了,因为我和林老师虽然相处有些时日了,但我对她确实从来没有产生出一点类似男女之间的感情。阿水走后,我回味她说的话,觉得是有一点说不清楚。也许在外人眼里,我和林老师这样每天朝夕相处,而且孤男寡女同住在这么一个关起大门便于外面隔绝的院子里,难免不产生一些敏感的联想。想到这里,我自己也不由得有点疑惑——我为什么对林老师就是没有产生那种感觉呢?她也是一个适龄未婚的女人呀。我静心一想,大概是我骨子里比较喜欢身材高大的女孩的缘故吧。像阿水这样的,让我看一眼,心里就会一动,就会记住,就会愿意与她亲近一些,虽然明知不太可能,但如果硬要我在阿水和林老师之间做选择,我心底里还是偏向阿水的。因为在我的概念里,身高体壮是女人区别于男人最大的性别特征。女人就应该长得高高大大的,才有女人气,才能让向我这样的弱男子产生可以依靠的感觉。
我把阿水送出寨门,然后独自返回。这时正是午后,阳光很灿烂。寨子里静静的,少有行人走动。我独自走在青石板的小巷里,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幕幕这些日子与林老师交往的情景,心里渐渐地便有点慌乱起来。我确实是把林老师当做同事看待,虽然我们接触很多,但最多我也只把她当作一个异性朋友,或一个可以信赖的大姐姐。可是她是怎样看我的呢,我还真不敢妄作判断。或许是我真的疏忽了。这时想起来,我发觉林老师这段日子对我的言行举止似乎真有一点别的意思。我记得她反复在我面前说她是一个女人,而且她也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这里的山水很美,她愿意在此支教很长的时间,并问起我是否也愿意和她一样长期留在这里。我从来没有正面回答林老师的这句问话,因为从心底里,我还是向往城里的生活。
当晚,林老师走进我的房间。也许是我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便觉得她有点心神不宁,神色也有点奇怪可疑。这让我一时间有点紧张了起来。果然,林老师和我闲聊了几句,便问起了阿水。我告诉她阿水和我是同一个村子的,我们是小时候的同学和玩伴,仅此而已。林老师听我这么说,脸色略略自然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这时,我和林老师相对坐着。我坐在床沿,她坐在窗边书桌旁的椅子上。我们就这样隔空坐着,又说了一些闲话。平时我们经常这样坐着聊天,但今天似乎气氛总有些不对,我们都觉得有点局促。
“小林老师,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林老师终于下决心似的说出了她的话。说完,她的眼神透过眼镜片直直地看着我。我顿时心慌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好低着头呆坐着,不敢面对她的眼光。
“我明白了。”林老师过了一会儿轻声说了一句。说罢,她便起身走了出去。我抬起头,正碰上林老师回头对我说了一句话:
“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林老师的皮肤本来就很白,这时我看到她的脸色更是惨白惨白。我看着她离开我的屋子,感觉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白皙瘦弱,像个弱质男流,但她的背影却还是腰板挺直,明确地告诉我,她是一个的强势的女人。
我心里忽地一阵狂跳。
林老师走后,我立刻关上了房门。平时,我一般都是临睡时才关上房门的,因为现在是夏天,天气热。关门后,我把窗帘也拉上了,然后在椅子上坐下,费了好长的时间才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
接下来几天,我和林老师还是朝夕相处着。表面上我们都极力维持正常的交往,心理上却彼此都显得有些别扭,有点尴尬。过了几天,林老师似乎缓过劲来了。她毕竟是个女人,承受能力和自我调节能力自然要比我这个弱男子强一些。有一天,她对我说:
“你别把那天晚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做好同事,好朋友,好吗?”
林老师虽然这样说,但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过去一样和她相处了。她仍会帮我去井边提水,但我再也不帮她洗衣服了。而且,在我看来,虽然她极力表现得和过去一样,但内心里她也打不开这个心结。因为,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发现她渐渐地喜欢上喝酒了。我知道,女人有了心事,就喜欢用酒来排解。
看着林老师这个样子,我有时也会心软,觉得她除了个子矮了一点,其实也算是一个挺不错的女人,我跟了她也应该是幸福的。虽然在内心深处,我总觉得,让我托付一生的女人应该是一个高大健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