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魔法》藤水依

37、急转篇（七）

　　从位于建筑物西侧的楼梯连下两层，火神谨慎地踏上一楼的地面，一边用双眼确认，同时在脑海中描绘楼层的平面图。

　　结合黑子的情报，一层的结构比较类似于‘三个并排拼起来的大教室’。东侧的大房间是敌人的所在地，而火神则位于西侧的大房间。夹在中间的房间相当于整栋大楼的接待处，以对称结构排在两侧的房间则各自被一面双开门隔开——当然，由于建筑物自身是半成品的状态，本应装上门扇的位置只是空荡荡地敞开着。

　　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绝对会被发现——得出这个结论，火神很快决定好下一步行动。门框的位置、房间的长度、敌人的视野范围，综合考虑这些因素，他毫不犹豫地启动CAD，被刻意压抑的想子光轻轻晃动了一下，一次眨眼，高个子少年的身体已经悄然落到中心房间东侧的墙边——和作用距离通常百米起步的「疑似瞬间移动」不同，这种短距离的「高速移动」只靠火神一个人就能完成。

　　确认自己出现在预想的落点，火神默默在心里握拳，同时看向阻隔在自己与敌人之间的最后一道墙壁。接近到这种距离，就连他也能轻易感知到墙壁另一侧的状况。小动物般无害的熟悉气息属于褐发的同伴，与之相对的数道‘影子’则毫无疑问属于那群黑色的暴徒——而且，和之前一样，他果然还是感受不到任何能够称为恶意的气息。

　　“……”
　　没有理会再度涌起的违和感，火神让CAD暂时处于待机状态——接下来的魔法不需要用到法机。取而代之的，他努力想象被一根细线相连的两个纸筒，犹如阴天的第一滴雨水拍打树叶、朝着其中一端“咚”地敲了一下——
　　“——！”
　　差不多隔了十秒，相似却更加复杂的「某种波动」就从墙的另一侧传来，理解其中的意义，深红发少年握紧手指，勉强压下欢呼的冲动。

　　「通过发送特定频率的想子波来传递讯息」，严格来说，这种并非改变事象、而是着眼于操纵想子本身的技术属于无系统魔法的范畴。优点是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只有事先对接过暗号的魔法师才能理解想子波的意义，但同时也存在通信范围较短的缺点——这也是火神要冒着暴露身形的风险来到中心房间的原因。
　　被关了起来，但暂时没有危险——刚才的讯息翻译过来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回传的想子波同时也让他获取了降旗的具体位置，这样就不用担心对方会被接下来的攻击波及——事关重要朋友的安危，不管怎样谨慎都不为过。

　　“——呼……”
　　决定性的「第一击」前，火神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像是要拧开水闸一样唤醒奔流的魔力（想子）。要选择什么魔法，挑选怎样的意念，他心里早就得出答案。为了终结这过于漫长的夜晚，他将第一道启动式递到触碰CAD的指尖上——

　　×
　　隔着钢管的空隙瞥见一阵猛烈的闪光，降旗一下子绷紧表情。仿佛将冬日的静电放大几倍的炸响过后，紧随着一声干瘪的闷哼，以及某样沉重物体倒地的声音。同一时间，以急促频率响起的坚硬声响透过墙壁与地面震颤手指——对比昏倒前的记忆就能很清楚地明白，这是子弹与障碍物碰撞的独特声响。

　　——已经开始了……！
　　从这个位置完全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少年只能拼命竖起耳朵，试图捕捉战局的尾巴。由火神的魔法开启战端后，目前两方似乎正隔着墙壁彼此牵制。然而，状况还远远不到能掉以轻心的地步。

　　——就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他当然不认为同伴们会轻易输掉，只是，先不说敌人压倒性的人数与武装，最需要警戒的果然是先前导致他昏倒的「那个噪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通过大量无意义的想子波挤占魔法师的演算资源，应该是一种叫做「演算干扰」的技术。虽然目前暂时没有发动，一旦被投入使用，可以预想战局会眨眼间倾斜到不讲道理的程度——就像他们先前遭遇的那样。

　　至少，如果自己的CAD在身边——仿佛置身于离现实有一段距离的世界，几乎要击垮内心的无力感让少年好想没出息地哭泣。像是要回应这份心情，一份记忆自脑海深处浮起，鲜明地包裹住意识——

　　“「无咏唱魔法」？”
　　某天午休，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伊月疑惑地看向小金井，“以前没听说过这个类别呢。虽然只是猜测，说的难道是那种不需要借助CAD的魔法吗？”
　　“哦——不愧是伊月，一下子就猜中了！”
　　“原来如此，将启动式比做魔法的‘咏唱’吗？不错啊，听起来很有趣！”
　　“笨蛋，别这么轻易就上钩，这一听就是随口编出来的叫法吧？”
　　“哼哼～这就是你不懂了啊，委员长。”

　　等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猫嘴少年得意地揭晓答案，“这可是我昨天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想出来的专有名词！”
　　“——结果还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东西嘛！”
　　“话说，亏你能把一个晚上耗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
　　——随后立刻遭到日向与丽子无情吐槽。此时褐发少年好奇地举起一只手。
　　“那个……所以说，实际的情况又是怎样呢？我之前也试过不用CAD发动魔法，不过怎么样都做不好……”
　　“嗯～～毕竟是刻意绕远路的做法，至少现代魔法不推荐这么做。学校的课程当然也不会出现相关的内容。”
　　“不过，单从不使用CAD这个前提来看，BS（Born Specialized）魔法师应该全都符合条件吧？”
　　“上来就举这个例子也有些太极端啦。而且思路也要反过来，就是因为他们只能使用一种魔法，所以才没办法使用以魔法多样性为标志的CAD啊。”
　　“说到底，魔法自身的历史原本就远远早于CAD，在上个世纪的魔法师看来，基于CAD的现代魔法说不定才是真正的「无咏唱魔法」。”

　　几位二年级前辈立刻像铺开一样积极发言——从现象拆解到根源、从不拘泥于特定角度正是魔法师讨论的常态。为了将话题收束起来，坐在首位的学生会长干脆地总结。
　　“嗯，大家的观点都很有道理。听好了——降旗君，不论是CAD，还是其他施术媒介，都不过是让魔法顺利显现的手段。如果没有意念（image）来划定方向，就算借助再厉害的法机，魔力也只会轻易消散。”
　　仿佛代替魔杖一般，当她伸出一根手指时，桌边的水杯便抽出一缕水流，在指尖上方凝结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冰块——对方不经意展现出来的精湛技术，让褐发少年不禁看得入迷。
　　“反过来说，只要对这个步骤足够熟练，有时候也能像这样稍微逃点课。因为魔法终究是我们的「想象」映射到现实的产物——身为魔法师，绝对不可以忘记这一点哦？”

　　“……呜！”
　　一阵熟悉的冲击搅动脑海，打断他的回忆。降旗脸色铁青地抬起头——不好的猜测命中了。幸运的是，这次由于和噪音源隔了一段距离，「演算干扰」并没有直接作用在他身上——既然本质是想子波，传播距离的限制当然同样奏效。然而，即便只能感受到类似「余波」性质的东西，他依然觉得脑袋像是被塞满棉花一样很不舒服。

　　想到这里，一股很冰冷的担忧忽然向血管下方沉积，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要论对于想子的感受性，不是有一位远比他要优秀的魔法师吗？

　　——真的不要紧吗……黑子？

　　讽刺的是，深红发少年也在十几秒前产生了完全相同的想法——不过是伴随着左侧小腿被子弹撕裂的疼痛。
　　“——呃……唔！”
　　拼着一口气咽下即将脱口的惨叫，火神硬生生转过头，瞪向攻击的源头——一缕硝烟自枪口升起，一道漆黑的人影正举着枪站在「房间的另一端」。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连这样的疑问都显得奢侈，感受到对方再次对指尖施力时，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压低身体向左手侧冲刺，与此同时，一道光线笔直命中他原本所处的位置，溅开几枚水泥碎片。另一只脚踏上地面的一瞬间，几乎要抹平意识的剧痛碾过神经，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膝盖已经重重跪在了地上。

　　一阵浮游般的恍惚中，一道念头倏然划过脑海——开什么玩笑，那个人刚才是在这种情况下勉强活动的吗？

　　以几乎要咬碎臼齿的力道紧咬牙关，火神用力握紧差点脱手的CAD，驱使意志再度抬头。下一秒，发射炎亮起，第三次枪击。右肩上方感受到一阵火烧般的灼热，但在同一时间，三发「气弹」也在空中装填完毕。

　　“——”
　　两发划过空气，一发正中敌人持枪的手腕——伴随着一道骨头碎裂的钝响，手枪划出一道弧线远远飞出。和受到约束的比赛不同，这才是火神魔法的「正常威力」。然而，正当他准备追击时，一股似曾相识的不快感忽然从耳朵深处爆发——脚步声错杂响起，余光能瞥见剩下的敌人正准备从右侧的大房间涌出。

　　糟糕——！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先前之所以能封锁「演算干扰」，是因为他一直在持续向对面发动魔法，迫使敌人用「领域干涉」一类的对抗魔法防御——这是考虑到晶阳石散发的想子噪音不分敌我的特性，强行将双方绑在一条绳索上的战术。事实上，这个作战不仅在最开始成功击倒一人，后续也迫使敌人固守在小小一片区域动弹不得——直到刚才遭到偷袭导致魔法中断为止。

　　“啧！”
　　无奈之下，火神将手伸向口袋，取出一枚白色的纽扣扔向上空。被抛到空中的纽扣自动从空气中吸收想子，瞬间炸开一团白烟。烟幕在一秒膨胀五倍，三秒过后便将整个房间卷入泥泞。趁着这个机会，火神忍痛鞭策不听使唤的双腿，不顾从伤口洒落的鲜血，一鼓作气冲向西侧的大房间。
　　“唔——！”
　　一穿过门框，他就将「提前从二层用魔法搬运下来」的障碍物推倒，背靠着墙面跌坐下来。重达数百公斤的水泥板在切割时便被他调整成推倒后难以移动的形状，这样就可以在抵御枪击的同时防止对方闯入——包括先前那枚伪装成纽扣的烟雾弹在内，这些「确保退路的手段」毫无疑问来源于黑子。

　　即便不在现场，搭档也一如既往支援着自己——这个事实一方面让火神感到安心，更多却是痛感自己的粗心大意。隐匿敌人身形的认知阻碍结界是最开始出现过的技术，如果能事先留意这条情报，至少刚才不会一昧地关注前方、从而忽视如今已经不再受到保护的身后。

　　“！好痛……！”
　　从小腿与肩膀传来的痛楚将思考拽回现实。万幸刚才的枪击没有打到要害。乍看之下，场面不过是还原成了第一次袭击后的状态，但在腿部负伤的情况下，实在无法期待他能再次逃离「演算干扰」的射程，也不能排除敌人采用爆破手段的可能性。
　　好在面临困境的也不只有火神。由于魔法师会与想子噪音产生排异反应，「演算干扰」只能由非魔法师不断向晶阳石注入想子来维持。对于不习惯操作想子的普通人来说，一旦战线被拉长，出现失误的概率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直线上升。正因如此，不被疼痛与焦躁左右，等待并抓住这个机会，才是逆转局面的唯一方法。

　　……不可能再有第四回合（加时赛）了。下次，一定会决出胜负——

　　×
　　“这还真是……远远超出预想。”

　　烟幕尚未完全褪去的房间，某人如此低语——其中带着苦涩、为难，以及成倍的惊叹。和所处的立场无关，这无疑是一名魔法师的心声，同时也是在此情此景下仅此一句的奢侈感想。
　　另一个人上前查看挡在门框面前的大型障碍物。在他说出下面这句话时，所有人的身心不约而同回到昏暗的战场。
　　“强攻吧——以现在的人力没办法推动这个。还有炸药吗？”
　　“还剩下最后一个。以及，子弹的余量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了，后面省着点用。”
　　“了解，我来安装炸弹，你们退后。”
　　“那我去看一下伤员。现在用不了魔法，先用止痛喷雾凑合一下吧。”

　　两道影子简短交谈后立刻开始行动。此时房间里第三个人断断续续地开口。和其他人不同，他的右手食指上正戴着一枚黄铜色的戒指（晶阳石）。
　　“不管你们要干什么，动作都快一点……用身体堵住火山口都没这么恐怖……！”
　　失去余裕的声音颤抖得仿佛随时都会呕吐出来，但没有一个人责备他的恐惧——作为在场唯一一名「普通人」，他现在发挥的作用说不定要超过几位魔法师的总和。虽然无奈，从没能趁最开始的偷袭镇压住所有人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不可能从这个夜晚全身而退。正面较量会被毫无悬念地碾碎，依靠装备勉强争取来的优势也将在几分钟内消耗殆尽——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将这样一名魔法师（怪物）变成了敌人。

　　但是，这样就好——不变成这样才伤脑筋。通往目的地的道路不止一条，只要结果不变，不论是自己还是敌人，流下的血都具备相应的价值。就算难看地垂死挣扎也不要紧，因为胜利的「引线」早已被他们安置妥当——

　　“……？”
　　突如其来的某种不协调感让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有人下意识四处环顾，看到几粒水泥碎块在地上轻轻滚动。而就在他们将视线转到脚边的同时——一股巨浪般的震动自脚底猝然掀起。

　　“——！？”
　　仿佛在翻炒锅里的豆子，强到甚至能让脚底略微悬空的震动第二次袭来。一个人失去平衡跌坐下来，另一个人紧急扶住一旁的墙壁。然而，更为致命的事态发生在下一秒——即便没有承受直接攻击，在接连两次毫无预兆的冲击下，某人紧绷到极限的注意力丝线就这样轻易「崩断了」。
　　作为最大仰仗的想子噪音不留情面地消散。久违的寂静再度笼罩房间。然而，他们闻着空气中细微燃起的风暴的气味，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样啊，已经结束了」。

　　代替宣战布告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比安装好的炸弹抢先一步，「从另一侧爆发」的强烈冲击让几百斤的水泥板轰然碎裂。一道迅猛雷光紧随其后，劈中作为噪音（想子波）源头的影子——那是释放系的C级魔法，「电光」。流窜全身的电流清空意识，来不及感受悔恨与解脱，一名普通人就此退场。

　　干得漂亮，阿降——！
　　将最后的屏障与枷锁一并粉碎，火神在心底向制造出关键空隙的同伴道谢，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内心翻滚的情感不允许他继续难看地瘫坐在地。被移动系魔法支撑的左侧小腿散发出哀鸣，而那份痛楚也被当作燃料一股脑塞进魔杖。不再有烟雾、噪音与墙壁碍事，深红的双眼首度将敌人的身影正面贯穿。

　　“总算到了清算的时刻了——给我咬紧牙关，混账家伙们！”
　　几乎要灼伤夜晚的热量穿透话语。双方各自握紧武器与CAD。于是，一场蹂躏拉开帷幕——

　　“……成功了！”
　　离核心冲突点隔了一段距离的临时监牢中，褐发少年忍不住小声欢呼。他正跪坐在房间中心，保持着拳头触碰地面的姿势。振动系魔法「地动」——以学长学姐的启发为引，他在这片狭窄的区域不断摸索，终于将自己最熟悉的D级魔法成功施展出来。诀窍是在研磨意念的同时用肢体动作加以辅助——由于刚才数次全力将拳头下砸，和地面接触的皮肤已经破皮渗出鲜血。

　　然而，无暇顾及手掌的刺痛，在他不经意间抬起头时，房间外侧的「某样东西」忽然揪住了他的视线——
　　“……？”
　　乍一看只是平平无奇的天花板，由于光线不足，大部分细节都被一视同仁吸入黑暗。但就是那片黑暗，此刻却莫名让降旗移不开目光。虽然没办法准确地形容出来，这种感觉类似于小动物在踏入一片全然陌生的领地时，有如本能的紧张与不安。虽然和火神的形式有所不同，这无疑是降旗身为一名魔法师的「直觉」。

　　“……怎么回事？”

　　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这句低语困惑地消散在空气中。同一时间，外面的战斗也迎来了尾声。

　　犹如潮水般不断拍打视网膜的光线渐渐消退，房间各处散落着弹痕与魔法造成的焦痕。大部分人都像尸体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唯一留有意识的敌人单膝跪地，全身由于自地面传导而上的电流微微颤抖。失去力气的手指再也握不住板机，从手掌滑落的枪身掉在地上，干瘪地吐出一点呻吟。

　　在一步之外，火神沉默地俯视着他。少年正准备开口，突然头也不回地向身后打出一记「电浆弹」。对物魔法障壁挡住从背后射来的子弹，同时某人被魔法击中后倒地——他才不会被同一个错误绊上第二次。至此，四名敌人已经被他切实打倒。火神将注意力再度转回最后一名敌人——

　　“——我就只问这一个问题，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是由于干扰认知的结界失去效力，即便周围一片昏暗，火神依然看清了对方的脸。头顶的黑发夹杂着大量白发，那副三十岁上下的面容远比想象中平凡，又如同枯草般看不出丝毫生机。

　　“……嗯，说的也是。这个步骤也很重要。”
　　自袭击开始以来，双方的对话头一次成立。然而，对方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脸疲惫地自言自语。火神猛地皱起眉，感受到各种情绪一口气溢出了界线。但就在他攥紧的拳头即将挥出前，面前跪倒在地的敌人忽然抬起头——那眼神意外平静，仿佛某种失去视力的生物从深海向上窥视。

　　“没有复杂的理由，只是「赤司家」觉得你很碍眼而已，诚凛的「新星」。”
　　以干脆到甚至显得暴力的势头，他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仔细地，清晰地。火神听到其中有个无法忽略的名词，忍不住追问。
　　“等等！这和「赤司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干巴巴的苦涩，“我知道我们没资格说这个。不过，直到最后都表现得这么不像样，我们衷心感到遗憾。”

　　对方忽然抛过来不合时宜的道歉——由于过于不合时宜，越过愤怒反而让火神心生困惑。有什么不对劲。明明眼前的敌人已经失去了所有战斗能力，明明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举动，内心的某处却冰冷地不断下坠。紧接着，对方的下一句话让这股不祥的预感一瞬间攀升到了顶峰。

　　“「但这样就结束了」。祝你好运，年轻的魔法师。”

　　“「小心上面」，火神——！！”
　　与这句话一并响起的是褐发同伴近乎惨叫的警告。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意识转向上方，顿时看到令全身汗毛倒竖的一幕——密密麻麻的红光在天花板连成一片，然后同时熄灭。下一秒，一股足以贯穿整栋大楼的巨响化作雪崩倾倒而下。

　　“————！？”
　　布置在中心房间的十二枚炸弹同时引爆。遵循重力的轨迹，天花板碎片化作无数凶暴的炮弹从天而降。绝对性的质量碾断脊柱，一口气压扁内脏。浓烟、震动与轰鸣持续了整整三分钟。而在一切终于平息后，深红发的魔法师瘫坐在原地，茫然地眺望眼前面目全非的光景——由于在最后一刻及时撑开了对物魔法障壁，他基本上毫发无伤。

　　只不过，其他人远远没有他这么好运。

　　新鲜出炉的铁锈味浸透空气，杂乱堆叠起的水泥碎块下方，数人份的血迹正徐徐扩散。火神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空转的思考悬在空中。以实战的标准，这怎么看都算完胜。但他从未期望过「这种形式的胜利」。想揪住这些人的领子把他们揍一顿。想以魔法激烈碰撞交锋。想把肚子里的脏话全部倒一遍。想认真问清楚这群无耻又厚脸皮的混账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刚才死了几个人」？

　　无法想通任何一件事。他感受到意识逐渐沉入浑浊的黑暗。思考与情感彻底中断的前一刻，仿佛嘲笑现状一般，耳边遥远地传来了救护车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