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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嫁给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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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知同白杨议事数个时辰,从午后到深夜,翌日早朝还要拿出舌战群儒的本事来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白杨建议沈溪知宿在宫中省得明日早朝来去麻烦,沈溪知却归心似箭,还是推辞婉拒了。
“真不知该说你些什么好。”白杨劝说不得,遂唤来了近侍,近侍手中抱着的是十几个匣子,他解释道,“这些都是皇宫大内珍藏着的珍稀药材,你带回去能用的就用。”
“那我就谢过陛下了。”沈溪知乂手一拜,示意沈松接过匣子后离去。
夜间的晚风微凉,刚出殿门沈溪知就本能地打了个寒颤,等适应了外面的温度方觉舒适些。
一路上倦意翻涌,他半阖着眼睑休憩,只是方出宫门,便被一群官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沈溪知头疼得厉害,也有些佩服这些人的耐心,他不发一言、只是摆了摆手。
沈兰便了然地说退了这些人:“各位,我家老爷身子不好,又与陛下议事数个时辰,现已精疲力竭。
诸君若有什么想问的,还是等明日吧,现下我家老爷要回去休息了。”
至此,今日事终毕。
沈溪知回到家中的时候,沈溪渔就卧在廊下的美人塌上等着他,对方的青丝散落着。以墨色缎带蒙眼,皎洁的月光落在少年的身上,显得整个人的肌肤尤为白皙,那唇色便更添红润。
目不能视,又多了几分脆弱感。
月白的里衣宽松的穿在身上,衣带将散未散,那一双白皙的脚踝微晃。
微风过处,廊下的风铃轻响。
那是一副令人不忍打扰的画卷。
沈溪渔许是听见了动静,他从塌上坐起身来望向沈溪知的方向,声音雀跃道:“哥哥回来了!”
沈溪知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到了沈溪渔的面前:“嗯,我回来了。”
沈溪渔唇角微弯,仰着个脑袋乖巧道:“岁岁煮了汤,哥哥用些吧,不过睡前不能用太多,垫垫肚子即可,耳房也烧了水,给哥哥洗漱之用。
岁岁眼睛看不见,就劳烦沈兰叔叔了。”
沈兰答:“客气了,小公子。”
一路上过来,沈溪知倒也恢复了些精力,这个时辰却也做不了什么了,洗漱过后便和衣而睡了。
廊下的风铃轻响,那其实是沈溪渔送给沈溪知三十岁的生辰礼,主体由陶瓷制作而成,几个铃儿是沈溪渔亲手做的,从配泥到煅烧每一个流程极尽巧思,其中有一个是天青色的冰裂纹沈溪知最是喜欢,而铃舌则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片。
铃儿小巧精致,声音也清脆悦耳。
本来是舍不得让它这样风吹日晒的,是沈溪渔不在的那段时间,沈溪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才将它拿出来挂上也勉强有些效用。
沈溪知将少年揽在怀中,忍不住抬手触碰上对方的眼睛不由得问了句:“忘了问我的岁岁,眼睛还能好吗?”
沈溪渔下意识地闭了眼任由对方触碰着:“会好的。”
这双眼睛比世间任何宝石都要漂亮,怎么能瞧不见这人间的绚烂呢?沈溪知胸中发闷:“就算看不见,我也会是你的眼睛。”
不止是眼睛,还有沈溪渔的耳朵,因为自己听不清,所以说话的声音会放得格外大些,但是他自己意识不到。
沈溪知却心疼得要命,他怕自己说的话沈溪渔听不见,便也放大了音量说话,两个人就像是对着喊话一样。
“哥哥,我不难过的,你也不用为我难过。”沈溪渔轻声哄道,“哥哥快些睡罢,明日又有得忙呢。
我给哥哥讲故事吧,讲精卫填海的故事好不好?
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
因为沈溪渔的故事沈溪知倒还醒了几分神,他忍不住给了小孩个脑瓜崩失笑道:“你这个小瞎子。”
“虽然我还有很多的话想跟哥哥说,但也真的该睡觉了。”听及此言,沈溪渔却并不打算闹他的哥哥,而是唱起了幼年记忆中的歌谣哄沈溪知睡觉。
初秋的季节余暑未消,树梢的蝉鸣依旧声嘶力竭,月色的清辉在人间流淌着,哄着所有人陷入了安眠。
两三个时辰过后,沈溪知又该起来了,他将那条早已订做好的墨色缠枝莲纹颈饰扣上沈溪渔的脖颈。
颈处的铃铛轻响,沈溪渔也跟着醒转,他下意识地握住沈溪知的那只手将一个瓷瓶递了上去:“谢过哥哥的礼物,这是回礼,哥哥每日用上一颗,保哥哥长命百岁的。”
沈溪渔给的东西,沈溪知自然不会怀疑它的用处,只是觉得心惊,不知沈溪渔为此花费了多少心血,又与西域之事有多少关联。
只是对方不愿说,沈溪知也不会深究,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里便是,无论是作为家人、还是情人,你来我往本就是不必分的那样清楚的,事事计较的也就称不上家人了:“真的?我的岁岁这么厉害?手头竟还有这样的珍宝。”
“嗯哼。”沈溪渔扬着个小狗脑袋,“哥哥快去吧,记得用些东西,今日早朝怕是有的磨呢。”
“这个东西还你。”沈溪知将寒玉蛊盅交到了沈溪渔手中,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我先走了,你乖乖的。”
“嗯。”沈溪渔颔首,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感受着沈溪知的渐行渐远。
自他认识沈溪知起,沈溪知便不得空闲、连年劳碌辛苦。是他沈溪渔不懂事,多年来一味地胡闹借此吸引沈溪知的注意力。也只有在生活琐事上照顾沈溪知一些。
但这是不够的,令沈溪知劳心伤神的是朝廷、是百姓、是社稷、是天下,如果真想照顾他,就应该在这方面与之并肩,才能真正地替对方分忧,让沈溪知得稍许安歇。
沈溪渔觉得自己从前荒唐,又见缝插针地侵占着沈溪知的时间,沈溪知愿意养着这个麻烦真的是极尽耐心也极为喜欢。
马上就是秋闱了,考中了便是举人,再然后才是进士,沈溪渔等不到来年,可今年秋闱之前他的眼睛却好不了。
心烦意乱之际,沈溪渔打开皿盖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蛊盅中那死得透透的蛊虫,等玩够了才掐了几滴血进去。
他是半月前抵达的长安,却听说沈溪知去了江南,他便同谷未一道研究从西域带回来的那卷医书,又搜集了不少药材,才配出这么一瓶药丸,后续还需要天长日久的温养,哪里经得起这般劳心伤神。
沈溪渔干脆起床,他自己简单地绾了个发唤沈竹入内伺候:“沈竹叔叔,我想麻烦您一件事,帮我报名秋闱好不好?”
沈竹为沈溪渔更衣的手微顿:“可您的眼睛?”
“不要让他们知道,否则就通不过了。”沈溪渔言语诚恳,转而又道,“我的眼睛会好的。
只是今年不考就要等到明年了。
一年的时间很短,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弹指一挥间。
可对于哥哥来说——时间太长了。”
沈竹言语间似有欣慰:“小公子长大了。”
与年龄无关,其实不是长大了,而是一颗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他早就有家了,不过因为幼年时的经历整个人变得尖锐,才需要反复确认以寻求所谓的安全感。
沈竹这样以为,那便是如此吧。
沈溪渔应声:“是啊,这个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胡闹下去。”
其实这些年来,沈竹也沉稳了许多。
沈竹当年喜欢自己是真的,后来发觉自己表里不一不那么喜欢自己也是真的,或许还因为沈溪知厌恶过自己。
归根结底,是因为沈竹对沈溪知的忠心。
沈溪渔更衣洗漱过后早膳就上来了,盲了眼睛也有些不知时辰,若是周遭的环境太过静谧还会生出些坠落感,好似沉入深潭的溺亡,彻底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因此沈溪渔相较于以往,话也更多了些:“沈竹叔叔,要是我嫁给哥哥了,你们会怎么想?”
沈竹倒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说:“可您是男子,若如此有悖天理人伦,会为天下人攻讦的。”
“沈溪知捡回来的弟弟沈溪渔是男子,但谁说烟雨楼的大小姐是男子了。”沈溪渔用着早膳若有所思,随后轻笑道,“你说江南烟雨楼和长安丞相府永结两姓之好好不好?”
沈溪渔从未模糊过自己的性别,只是如何更加便宜行事而已。若如此温碎星能光明正大地嫁给沈溪知,他自是喜不自胜。
人总是贪婪,在没得到沈溪知之前他想标记所属,得到了这个人以后他又想得到这个人的心,而如今他想将彼此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
虽然他不觉得他和沈溪知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他也不想挑战天下人的固有观念,便只能路辟蹊径了。
沈竹为沈溪渔布着膳,听及此言整个人不由得微顿,沈府两位老爷的关系在沈府算不得什么秘密。
王公贵族间私下里男风盛行,但都上不得台面。
那些不过是王公子弟闲来无事寻求刺激所为,而家中依旧妻妾成群。
但二位老爷之间的关系显然并非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水乳更相融、比榫卯更契合……
是家人、是情人,但似乎又比这世间任何一种关系都还要密切。
无论二老爷想做什么,老爷总是拿二老爷没办法的。那沈竹还能说什么呢?沈竹应道:“若如此,那可真是一段难得的佳话了。”
笑意自眼底晕染开来,沈溪渔撒娇道:“那沈竹叔叔要替我保密哦,我想给哥哥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