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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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嘴里，后来也撬不出什么东西了。胜负初分，相关情报就被他以宗门特殊手段传送回去，留他在身边或杀人灭口都并无意义。柳轻罗问清他所传信息，干脆放他走了。
倒是对方，总想与她多待一阵，临走时恋恋不舍。八成是为探察信息，此人看似年青烂漫，实则滑得捉不住，就如他刚刚所答，看似清晰真诚，实则甚么关键信息也未透露。
当年青莲姬回山特意叮嘱她：今后去了山下，千万不能轻信男人。这世上男子没几个好东西，跟玄女扯上关系的，更是一句话都不能信。
她说得真对。
柳轻罗将杀手打发走，便设阵原地打坐调息。她主修玄女心经，辅修碧波神功，俱是玄女派不传之秘。其中，玄女心经既是上品内功，又是极品的双修法门，因而方才那一下，明月夜虽得了好处，大头却落在柳轻罗处。其实，习得这术秘传法门后，便是当真深陷险境，玄女门徒亦可绝处逢生，她身怀阴阳道韵，更是如此了。
法器扶柳化为青网时有锁灵功效，明月夜与她只渡气浅尝片刻，便以阴阳混沌真元蒙眬冲破了青网，她修法门，更是事半功倍。先前二百年，柳轻罗都未有机会发挥玄女心经真正功效，这还是第一次尝试。
感觉还不错。
看来山下修士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她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内视灵海，新奇发现灵基之上、碧蓝双色道丹之外，正盘旋一道纤柔轻细的浓白丝线，正是混沌真元。引其入体内循环周天，灵气增长足有平日苦修百倍之快。
本就轻细的丝线愈发淡薄。柳轻罗运转心经法门，细心尝试，发觉它非但可以用于修炼，还能直接当做真气使用。这时，就有突破锁灵符的特殊性质了。
如此看来，混沌真元确实玄妙非常。
她散漫想道：“今后若有机会，可以多收集一些。”
及至收功，已是日落时分。碧空尽染红霞，落日似一只圆口茶壶，金红夕晖悠悠荡荡，颗颗倾在枯黄草地。无名山巅清风徐徐，五色灵气轻盈跃动。柳轻罗以山为席，以天为被，单臂为枕，凝望极近又极远的茫茫落日，五指张开，遥遥触及浓金圆盘。
明日高悬，唯有数不尽的赤金倾洒而落。赤金之中，柳轻罗指尖所触，唯有一点荧荧淡绿，一汪盈盈蔚蓝。
木也好，水也好，风也好。
她指尖伸长，指向遥遥天际，轻巧环绕一圈。蓝绿异光围绕着她，环绕熠熠流光。
天地茫茫，前路漫漫，这一程修仙长路，始终伴她左右的唯有清风流水，郁郁山林。
柳轻罗爱好甚广，平日里既爱同人聊天，也爱尝些新奇杂事。她本性好玩，喜新厌旧，若非宗门密令，当是懒懒散散、漂游辰霄，遍寻天下宝地、尝遍美景美食才对。
要事压身，于她是无形枷锁。
每逢独处，她便爱枕臂山涧，听潺潺流水、簌簌落叶，望旭日明月、朝霞潮汐。
世人皆求长生，为登临仙路、寿与天齐，为冠绝天下、剑荡九州。柳轻罗所求长生，不为天地同寿、权名利力，惟愿随心所欲尔。
其实，她既不喜欢同人争斗，也不爱思考甚么过往深仇大恨。若非师尊再三提醒，连这所谓过去，她亦并不好奇。
可惜这诸多好景。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转眼日暮将近，寒山旷然。指尖轻划，熠熠流光便在天幕之中绘成一只展翅青鸟，乘风徐徐。
她背靠青鸟，哼唱旧歌，遥望山巅。寂旷之中，修者音似漱玉，歌如长风，飘然而去。
……
同日，玄女峰，静水真君洞府。
“师姐，静水师姐。”
圆桌对侧蒲团，正巧来府上论道的三长老檩华抬起下巴，示意主殿正中央宗门玉牌。
“你徒弟玉牌动了一下！”
檩华真君修木系，是柳轻罗好友青莲姬的师尊，师徒二人俱是少女模样。她对侧蒲团，正坐一雪发白袍、银瞳雪肤的女修，模样极清冷疏淡，正是静水真君。闻言，女修抬起银眸，静静望去，许久，方才收回目光，冷淡道：
“是红线。”
“嘿…羲月真是厉害。”檩华真君掩唇笑道，“我们家青莲当初下山，三年才遇见一条红线，快把人吸干了才回来。”
玄女弟子出宗，均在门内留下本命玉牌。玉牌由太上长老亲铸，接引星辰，能通晓门徒身边大事。玉牌异动，代表羲月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所谓红线，亦是太上长老接引星辰起卦算得，与玉牌不同，这道秘法倒是只与修玄女心经的真传有关。——门内也有一些不愿修此心经的弟子。
精进玄女心经，需与红线双修。自然，不修这个也无关紧要，只是双修进境一日千里，两者相权，何必舍近求远？
静水道：“羲月不好此道。”她神色疏淡，提及爱徒，眉目间却隐有忧色，“日前我拜见师尊，听千面尊者言，她身上红线六赤三青，总计九条。”
檩华笑意敛了，抬眼望去，羲月二字悬于殿内正中，蒙着一层朦胧雾气，正是出境弟子特有的玉牌模样。她怔怔道：“…竟有三条黑线么？”
红线有赤有青，代表玄女弟子下山将遇的、与其有重要交集的特别之人。「重要交集」的判断标准，大概是能为其道途带来极大变化。变化有好有坏，红线便有赤有青。
譬如若柳轻罗注定被某人杀死，那么这人便与她以青色红线相连，即所谓黑线。若有人救她水火之中，这人便是赤色红线了。红线本质是「缘」，缘线相连，双修便事半功倍。红线多本该是好事。
…恐怕此刻，山下至少有三人欲毁羲月道途。
檩华想了想，忽又释然了，摆手笑道：“师姐！我瞧你大可不必忧心。羲月什么模样，我们不是不清楚，既有六条红线，她总能逢凶化吉的。”
静水真君道：“我信她能逢凶化吉。”
檩华好奇道：“那是好事！又怎么了？”
静水轻轻摇头，低声说：“自羲月持密令下山，我心头总有些奇异预感。…或许是我思虑过重罢。”
赏罢通幽山黄昏美景，踏青鸟而去，待归北风十三峰客栈，已是明月高悬。柳轻罗正欲入窗回房，神识扫过，却感客栈一楼，银发夹红的小少年正煞气腾腾，拂衣独坐。原来她与碧羽阁杀手战过一遭，竟把这小导游忘了。
她未感丝毫愧疚，只觉这小小少年豆丁模样、却煞气腾腾，模样颇为有趣。便转道正门，径自从一楼前厅过，寻至他的身侧。
“恭喜呀，小白。”
远远一望，她便看出对方与前日不同。虽仍着白底流火纹道袍，腰上却满满当当，系了许多东西。既有宗门玉牌、储物腰带这等稀松平常之物，又多悬一对儿赤金淬火双环。环身暗红，弯钩参差，外侧尖勾之上，可见一抹深红秽渍。
她轻抚少年发丝，夸奖道：“你做到啦。”
二人先前做下约定，白无欢将在五日内夺回储物袋，随她前往琉璃城。瞧他模样，定是已经成功了。
白无欢微微抿唇，抬眸望她一眼，推辞道：“都是仰仗前辈。”
仰仗她什么？他心里不情不愿，面上却做得漂亮。只因她比他修为高深，不敢忤逆半分。柳轻罗瞧得出来。
搁在以往，她十成不会在意。今日其实也不在意，不过方与明月夜战过一场，得知前方重重枷锁，又见白无欢当真守约夺回财宝，这便要前去琉璃城。这正要举步的档口，她的心远不及往日平静。
她总有些奇异预感。
因此，本该笑言「哪里仰仗上我了？是你自己修行有成」时，柳轻罗望他片刻，移开眼，站了起来。
“是么？”她意兴阑珊地说，“那我们明日便出发罢。”
白无欢一怔，见白衣修士背影渐远，竟真要上楼，连忙起身欲追。——追她做什么？起身迈步时，少年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个问题。其实她说的没错，有什么可聊？明日出发就好了。他想得明白，可见月白锦袍消失于转角，还是迈步上楼，敲响了她的门。
木门咔哒作响。
门内无人，原是一道清风开了门。
白无欢叩门三声，道：“前辈，在下白无欢。”等候两息，方才推门而入。
柳轻罗所住是客栈最好的房间，内有聚灵阵，外有会客厅，每日备齐瓜果丹丸。此时会客厅无人，屏风所隔，内卧影影绰绰，似有人在。他犹犹豫豫，徘徊着自报家门两遍，方才壮胆进入。
柳轻罗不在屋内。
他一怔，环顾一圈，发现室内风声猎猎，木窗大敞。行至窗边向外看去，月光柔柔洒落。房檐之上，垂下一条纤细青烟。青烟坠在眼前，懒懒散散地、凝成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翩翩青鸟。
白无欢胸中突然有些奇怪感觉。这感觉不似高兴，也不似不高兴。他忽发觉自己在笑，又因这笑烧红了耳根。他伸手握住青鸟，青鸟便沿着细烟，把他带到了房檐之上。白衣修士正躺在这里。
她靠着烟囱，枕着一只手臂，正抬头看向夜空。
月光罩在她的脸上，像一层朦胧的薄纱。
白无欢走过去，发现她坐着，自己站着，立即跪坐下去。白衣修士未曾看他一眼，他从储物腰带里取出丹药药草共大量灵石，正欲献宝，便听耳畔声道：“有酒么？”
…白无欢还真有酒。
是筑基那天，兰姨送给他的。十万大山的猴儿酒，中州一壶难求。他只喝过一回，醉了三天。
中州灵酒大多以下品储物法器玉葫芦盛放，一壶足有数十缸海量。他取出玉葫芦，正欲寻一方杯盏，还未呈上，便被白衣修士扬手御风取走。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仰头饮下。
“此酒甚烈…”他盯着葫芦口，慢了半拍，才磕磕巴巴道，“前辈，您…我寻一盏玉杯，您稍等。”
柳轻罗胸中不痛快。有人或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举，她却并不喜欢。——换成她，只会悄悄尾随那虎山行者，在背后看看热闹。她不怕危险，可她不爱自己成了主角。其实，若今日杀手为杀白无欢而来，她出手或许会更痛快、更高兴些。
谁都不喜欢被视作猎物。
玉杯到底还是没找到，白无欢打算去找门童要。柳轻罗恍若未闻，又饮下一口醇冽美酒，朝男孩伸出手。他跪坐在她身侧，不知她意欲何为，听见她轻声说：“过来些。”
够近了，还要怎么过去？
他不知所措，这时，白衣修士的目光终于从夜幕移开，落到他的脸上。她目光朦胧，不知因为月色，还是因为酒，见他呆若木鸡，并不怎么生气，只是轻轻一笑。
白无欢还是倾靠过去，以为她又要揽住自己，但她只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发。
她说：“你有点儿像我师尊。”
月光中，她的发丝像一抹淡青的雾。脸颊是雪白的雾。睫毛是划过的风。指尖是凝拢的水。晕开的墨似的双眼望着他，像遥望着远方不可及的故人。
“…匪阳不晞…不醉无归。”
柳轻罗轻歌似的唱了两句诗，自语着摇头笑道：
“不知往后，我还见得到师尊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