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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少女正值妙龄,一双明亮的秋水目,模样却极清冷疏淡,神情冷若冰霜。柳轻罗来寻门人,看见漂亮少女便疑心是目标,加上这姑娘气质颇像她师尊,不免多看几眼。她生得雌雄莫辨,气质又风流多情,初见时十个人有九个要以为是男子,这姑娘也不例外。觉察柳轻罗视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少女眼神本是冷冷不善的,视线相触,见她不闪不避,还露出有些友善、有些怀念的目光,反倒局促起来,抿唇错开了视线。更像师尊了!柳轻罗不知怎地笑起来。她往下走,少女往上走,两人正在拐角相对,因而对彼此动向看得分外清楚。见她笑了,少女脸色更冷,狠狠瞪了她一眼。

      柳轻罗觉得她真可爱!
      她越喜欢谁,越忍不住出言调戏,即便知道此地不该久留,还是情不自禁搭话道:“你瞪我做什么?”

      少女冷冷道:“你笑什么?”

      柳轻罗难得高兴,说:“我瞧你漂亮可爱,很像我家中长辈。”

      “哪有人用漂亮可爱说家中长辈的。”少女眼神不善,“你真没大没小。”

      “我又没当她的面,怕甚么?”柳轻罗笑盈盈道,“我见到喜欢的人,就是喜欢笑。就是觉得她漂亮可爱,想多看一眼,怎么啦?”

      对方被她说得语塞,非但没有被夸的高兴,反而生起了闷气。柳轻罗瞧着少女好像真不高兴,只好道歉:“好啦,我孟浪了。你别生气,好不好?”还是今早从那阮什么处学来的套路话。

      少女愈发地不高兴,一双秋水目瞪着她,见她态度简直十分地好,想发作都发不出来,竟忍气忍到脸红了。
      柳轻罗看这样子,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少女发现她狭目弯弯,眼眸盈亮,愈发地生闷气,又多瞪两眼,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这一声出来,如雪面容登时染上一层红霞。
      “你是…你竟是女子么?”

      “是呀。”柳轻罗轻快地说,“怎么啦?女子就不能喜欢你啦。”

      少女目光忽躲闪起来,眼睫轻颤、不知所措地红了脸:“这、不…不是……能、能的。”

      柳轻罗愈看她,愈怀疑她像任务目标:她生得漂亮,讨厌男人,就在琉璃城般若海阁,甚至生着一对儿秋水目。她的目标正姓秋。

      她忍不住问:“好啦,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垂着眼睫,闻言,不知怎地抿住唇,又不高兴的样子,说:“你也没说名字呢。”

      柳轻罗一时语塞。她不说,是因为说不得。可这话该怎么解释?定会被人当做敷衍。便道:
      “知道啦。能见到你,我就不虚此行了,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没甚么干系。”她想了想,又问,“你就住般若海阁么?可有其他住处?”

      蓝衣少女抬起眼,抿着唇,眸光闪闪,盈盈地望了她一眼,这一回不是生气,倒像是忧郁。这一眼望去,少女甚么也不说,转身便走了。

      同少女调笑一番,柳轻罗心情大好,被甩下也心甘情愿。她心想,不论如何,这姑娘都很不错。哪怕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秋姑娘,仍然十分可爱。若有机会,以后还来找她玩耍。…找她调查情况。

      修仙不论日夜,许多修者夜里是不睡觉的。是以这三更半夜,街上还有许多修士,店铺尽数开着。今夜月朗星稀,十里长街遍洒月光,落在琉璃砖瓦,仿佛流转脉脉水光,宛如梦中美景,比白日还要漂亮些。

      可惜柳轻罗是要睡觉的。
      她进玄女峰时身受重伤,头五十年都在潜心休养,受太上长老照拂,修炼进益不大,反倒因为同玉衍厮混太久,染上些潇洒飘逸的行事作风。睡觉便是其中一样。
      她对过往前尘,可以说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偶尔与人接触,三言两语间,常有些微妙感受:自己往前那二十年,绝非这般性格。这即是为什么师尊静水偏要她寻回记忆。——修仙即修真,若前尘皆忘,待哪日记忆回转,她修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道呢?只有寻回过往,己身记忆圆融贯通,才算是完整的她自己,才能求她完整的「道」。

      今日发生事情太多。柳轻罗走在回客栈路上,一时想琉璃城外高耸入云的英杰榜奇石与空缺姓名;一时想密令之上般若海阁的秋姑娘。她脑中一时记起碧羽阁杀手那句趁早回去或还有机会;一时回荡般若海阁玄衣执事轻柔似雾的一声见过玄女,思绪纷乱,竟没了头绪。

      她脑中事杂,难得无心赏景,兀自走到客栈三楼。方进门时,对侧玉门刚好打开,走出一茶褐僧衣的高个光头,模样和逸清正,大约是梵音禅宗的佛修。一进一出间相视一眼,柳轻罗不甚在意,正要回身,见那僧人颔首示意,也点头权做还礼,随手关了门。

      ……

      门内案几荧石质地,上置葡萄果盘,夜光杯中美酒粼粼。屏风后拔步玉床形制高大、结构复杂,四角立柱、外围玉栏,床头纱幔撩起,流泻一角雪青纱缎,透出聚灵阵盈盈蓝光。
      千工拔步床在凡人界多是久居闺阁的千金小姐用,比普通床制大上数倍,足有厢房大小,外引一条约摸数米长的玉道,睡上三四个人绰绰有余,辰霄修者少有人见过。琉璃客栈是因城主出身下界,癖好特殊,受其审美影响,才特以珍贵暖玉为基、聚灵缩阵为辅,打造出这么一张大床。据说竟颇受好评。

      床外小案静置早间买的零碎杂物。柳轻罗兀自在房中转过一圈,收起鲛人泪步摇,手持碧玉折扇,扇尾轻撩床幔,这才踏上玉道。——踏入刹那,帷幔深处四角登时闪过一道蒙蒙灰光。

      柳轻罗单手执扇,悠然迈出一步,后脑长眼似的躲开了这道灰光。对方早有预料,运功错腕,接连送出骤雨般数百道迅疾突刺,暗灰残影交错,招招刺向要害。
      这灰光似是某种特殊法门,柳轻罗颇为忌惮,未敢贸然靠近。果然,被其划过的暖玉豆腐般轻巧滑落,刹那化为了一捧黑灰。

      同为木修,柳轻罗由衷道:“以枯木术法取玉石生气,阁下摄生木道造诣贯通,实在厉害。”
      对方是位灰袍修士,听罢恍若未闻,只在话头中央另刺她两刀,柳轻罗步似流云,盘旋间又取笑道:
      “——这般厉害,怎却躲在女子榻下,行龌龊之事呢?”

      恰话音落下,耳畔一声筝响,空气中忽掠过一道暗红音波,屋内瞬间嗡然。
      柳轻罗神识并不精通,即便预料必有同伙,仍不免一时晃神。刹那间,险些被身后灰光刺个正着,亏她反应迅疾跃步前跳,这才极惊险地与其轻器擦腰而过。却仍被灰光擦中袍角,瞬间蒸发大量护体罡气。

      床外谁人弄筝,暗红音波重重奏响,竟是专门针对神识的音修法门。这恰击中柳轻罗的薄弱处,她方突破金丹,能在偌大辰霄中拔得金丹第七筹,已是天纵奇才,这还是她天资纵横并基础极稳、功法极品、灵台高筑、丹成九品,且初通风之道韵的缘故。换成旁人,能入英杰榜前十已实属不易,何况是在金丹前期入榜?这等好事,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柳轻罗再怎么天纵奇才,术业有专攻,却也不可能连神识都专门修炼过。——因为神识这东西,它就是金丹期才有的啊!她根本就没习惯用神识呢!

      以她天资,若在玄女峰再潜心修炼几十年巩固境界,莫说眼前两人,便是再多上两、三倍高手,恐怕都不是对手。可谁叫她经验不足,又偏偏倒霉透顶呢?这一遭普通修士恐怕半刻钟都撑不了的内外夹攻,竟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一遭内外夹击,宛如两柄大锤同时从身体内外奋力击打,感觉实在美妙非常。可柳轻罗竟真撑住了,非但撑住,还凝神寻到一处破绽:音修攻击术法多敌友不分,那摄生木道的修士似乎提前做过准备,所受影响远不如她大。不过与她不同,每逢音律间隙、柳轻罗头痛欲裂时,他的攻势会稍停短短半息,似乎在运转什么法器,无暇分心。
      她极力平心静气,等过一重音浪,强自忍住识海抽空般的剧痛,凝神捻住其半息稍停破绽,忽在音律间隙中跃步翩然展臂,迎着饱含摄生道韵的灰光,倏忽破开一道掠光碧青——
      蓦然斩断了灰袍修士的脖颈!

      霎时间血溅三尺。
      他垂头一看,瞳孔紧缩,立刻咽下一大把保命丹丸,因脖颈声带破损,飞快运功扬音,高声喊道:“她用扇!弱神识!”竟在濒死之际,也偏要向外报信。

      柳轻罗心底又是沉沉一坠。
      …外援若只有一人,他没有必要这样报信。

      床幔外音修似乎并不需要他报信,静弹壮阔战曲,幽幽叹道:“鸣蝉,出来吧。你再待,便真是躲在女子榻下,行龌龊之事了。”音色低哑,却是一位女修。

      言谈之间,赤色音波连连奏响,眼前划过一道青光,又进一人持剑入战。音修恰针对她弱项,柳轻罗神识不足,还要分神对战眼前剑修,重重叠加之下,已被震得头痛欲裂,脚下乱红穿叶步竟真有些乱了。
      须知柳轻罗这极品轻功虽叫乱红穿叶,却是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意,讲究一个乱中有序,步态风流飘逸,宛若流花清风,仿佛为她量身定做。自学成后,柳轻罗数百年来从未错过一次。因为这步法若乱,便是忘形失意,离身形溃散不远了。可见她的脑袋确实疼到了极点。

      剑修入阵之时,叫鸣蝉的灰袍男修捂着脖子向床外逃,柳轻罗同时招架两人夹攻,无心补刀,步若湍流,却恰追在他身后。她不指望今天能逃走,只想快些把外界音修解决,缓一缓自己剧痛的脑袋。

      新入阵青剑修士轻功造诣远不如她,一时竟拦不住,连忙叫道:“目标是朱弦!”

      音修、叫朱弦,刹那拨出一道海潮般的音浪,平静道:“管好你自己。”

      海潮般的音浪一滴不漏地冲进柳轻罗识海,刹那引起一道虚幻海啸!柳轻罗脑中震响,耳内响遏,竟连乱红穿叶步最后一点惯性都难以保持,趔趄一步露了破绽。剑修盯准她腰间玉带,手腕一抖,将它猛然挑飞出去,直摔出了床幔之外。
      柳轻罗入道以来还未如此狼狈,胸中杀意骤起。她忍痛将步法换成流云步,步法错乱间有意卖出几个破绽,任剑修刺了数下,直至耗光护体真气、真正生死攸关的一刻,终于佯装跌落床脚。身子后倾,青色剑芒倏尓随行!剑芒轻易划破前襟,一瞬血染白衣。正是这个瞬间,柳轻罗轻敲折扇,面前青色剑芒忽流溢出烟,刹那吞没剑体。

      床外鸣蝉大喊:“丝竹你个笨蛋!说了是扇!”

      剑修失了剑,自然不能算个对手,只能算半个过路人罢了。青剑修者怪叫一声,试图夺回宝剑。柳轻罗忍着不适,五指微动,飞快掐出一道法决,趁剑修惊怒疑交加之际,召数颗冽风弹瞬间击穿他的护甲,直深入几处大穴,竟极精准地将他打瘫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番同战三人,连败两人,直至此时仍被音修威胁神识,柳轻罗已是勉强至极。她半靠在玉床台架,白衣溅血、衣襟散乱,面如金纸、眼瞳涣散,半面灵纹碧蓝流转,极力克制之间,仍是没能忍住,张嘴呕出一大口血,又染红了大片白衣。

      这么且战且进、时进时退,不知不觉间,她已靠在暖玉床边,眼前便是最后一道紫纱床幔。她勉强立着身,想站住,识海阵阵赤音激荡,终究还是扯落床幔,踉跄跌入紫青纱雾。

      ——正跌进榻上某人怀中。

      千工拔步床最深处,她昨夜安睡的暖玉上坐着个熟面孔。
      熟面孔青衫鹿目,揽住她的腰,低头望去,见她狭目涣散、赤衣浸透,薄唇染血、猩红浓艳,思及前日那声「阴阳道韵」,不由得呼吸急促、心如擂鼓。
      可他的心跳得愈是快,见她此刻不堪模样,愈感到一阵微微扭曲的快意,于是咧开嘴,露出一对儿可爱虎牙,倾出了一声发颤似的笑。

      “——姐姐,我一个人打不过你,只好再多喊几人啦。”

      声气饱含笑意,仿佛极轻松愉快。
      循声望去,蒙眬视野中,青衫少年俊俏非凡,鹿眼异亮。

      “本来要喊我们阁中一等一的大哥来,若是他,一个人便足够对付姐姐;可惜他另有要事,来不了啦。只好委屈姐姐您跟我们几人打上一场。”

      他极轻、极静地倾身垂首,视线一眨不眨。恶意从他的眉眼中溢渗出来。

      “…这一场,不知道您还满意么?”

      紫砂床幔之内,浓雾尽头的层叠深帐中,明月夜低下头,吻住了她。

      ……
      ……

      一个与阴阳道韵背道而驰,没有交融真气、接洽识海,对道途毫无进益、没有丝毫意义。双唇相接、共享鲜血与□□,猩红浓艳、肮脏污秽到极点的。

      纯粹的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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