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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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海阁虽属三洲九宗，却因修「财」之一道，处处不似寻常宗门。譬如其在各州主城都设有分部；譬如不设门禁，天下修士皆可随时入门；譬如无论主宗分部，都与旗下百宝阁极为相似，只是从明码标价的生意，变成私人订制的生意罢了。
此处分阁颇有琉璃城的风范，般若海阁旗帜黑金，旗下百宝阁装潢均是以金为主，外勾一圈黑线。这分阁却不同，与琉璃城墙相似，以瑠璃美玉为底、黑金缠线为辅，盖起一座九层宝塔，静立在城主府身后，月下涟漪粼粼波光。
正逢盛会，晚间般若海阁亦有不少修士，接待人应接不暇。正排队时，身前两个筑基修士传音闲聊，因境界稍高，被柳轻罗神识捉个正着。
“这边装潢比洛州好多了。”说话的是个黄衣修士，“洛州海阁就是大型百宝阁，金灿灿的，土气。”
“他们修财道，自然要彰显财力，何况那是自古以来的建筑设计。”她身边女修年长些，笑道，“琉璃分阁情况稍有不同。据说是城主不喜金银，偏爱美玉之故。”
“啊？不做成这样就不让他们进城吗？那可是海阁！”般若海阁正在洛州，洛州修士与有荣焉。
“倒也不是，似乎近些年才改的…听闻城主之子便在海阁修行，许是有人从中斡旋罢。”
接引人忙过一阵，便接待到她们头上。柳轻罗耐心等候。一会儿，那练气期的接引人便忙到她这，感应到她金丹修为，吓了一跳，连忙引她上楼。二人直上到四层，沿回廊深入数十米，进了第十二间会客室。问清她粗略要求，这人让她稍候，又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不多时，会客室进一玄衣修士，腰佩缠金玉带、足踏鎏金步履，腕缠细金臂环，通身贵气作派，自我介绍是琉璃分阁的四层负责人，讲完便客客气气地问：“听说您此次要找活物，不知想要什么？上至十万大山妖王，下至万年灵药精，只要您财力足够，海阁都能替您寻来。”
柳轻罗坐在他的对面，也客客气气地说：“我欲寻一个人。”
这玄衣修士一愣，倒不意外，问道：“敢问您寻其何用？为修行、为赏玩，还是为杂事？”
柳轻罗道：“我不要人尽皆知的大路货。”
玄衣修士被她一语说住了，思索一会儿，觉得实在难办，干脆摇头道：“阁中确有此等交易，却不是我等普通弟子可知。”他起身抬手，亲自带路，又将柳轻罗引至了楼上，这回一连上了五层，竟直接将她带到了宝塔尖顶处。宝塔九层没有回廊，也没有会客室，楼梯转角一过，便只有一对绽放异彩的琉璃大门。
玄衣修士叩门道，“楼主，有贵客。”片刻，未等里头有人回应，便推开门，转头望向柳轻罗，道，“您可以进了。”
柳轻罗径自进了门。
门内未引明灯，墙上嵌两排错落的夜明珠，柔光徐徐洒落。她沿夜光指引深入，不多时，眼前光色骤明，豁然开朗。此处阔然空旷，地面铺靛青荧石、穹顶接辽阔星空，目之所及，竟是无数蕴着脉脉柔光的琼枝玉树。
月光之下，玉树林中，静置一方原木禅椅。椅上一人玄衣半散，半倚禅座，墨发似海藻卷曲，似缠枝流泻木椅。
身后脚步踏响接近。
玄衣人仰颈望着映月的玉树，轻轻吐出一道薄云似的雾气，声气轻缓如烟。
“你好，贵客。”
柳轻罗盯着他吐出的雾。
玄衣人仍望着玉树，渐渐垂下了手臂。漆黑袖袍中探出雾白而修长的手腕，雪色指尖懒散伸长、托起一弯长柄烟斗，烟斗上还燃着火烬。雾白轻烟蒙眬他的脸。觉察到她的视线，玄衣人微微地笑起来：
“这是人间天子献上的，贵客喜欢么？”
柳轻罗笑道：“有些兴趣。”瞧附近有一原木矮凳，便御风召来，坐在了他的身侧。
直至这时，墨发倾散的玄衣人终于对她产生一些兴趣，侧头向她轻轻一瞥。“贵客风道造诣不凡…”话至半途，忽而微微一怔，凝注她的脸，不再说话了。
柳轻罗这时方才看清他的容貌。海藻般卷曲倾散的墨色长发下，是一张极淡、极白的雪色病容。衬着漆色玄衣，苍白得仿佛随时将要溃败溢散。——可这苍白病容之中，又嵌了一对儿极昳丽、漂亮得浓墨重彩的桃花眼。
玄衣人用这浓墨重彩的桃花眼凝注着她，许久，终于缓声道：“尊驾风姿秀逸，一见难忘。”说到这，他又细细地、仿佛注视稀世珍宝一般，几乎爱怜地望过她的脸，这才续道，“般若海阁执事折羽…见过玄女。”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柳轻罗心中悚然而惊。涉及玄女峰秘境根本秘密，她胸中已是惊涛骇浪。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倾身而下，捉住了他的手。
折羽指尖一僵，并不反抗，只垂眸而望，静静看着她抬起执烟苍白的手，垂头含住漆木烟管。
火烬忽明忽暗。柳轻罗竭力平稳思绪，才克制指尖没有发颤、呼吸没有错乱。烟丝清凉浸润。薄唇张合、溢出一抹绒绒白雾。
她平生从未经历这等危机。不知怎地，她就是清楚：连着她失去记忆的最先二十年，此刻即将经历的恐怕都是头等危机。但她的思绪分外自然地浸入了白雾的冰凉气息。在这头等危机之中，冷静想道：
——他怎么知道的？
宗门密令只写明琉璃城般若海阁，却未说此处还有人接应。难不成是埋伏？不像。若是般若海阁埋伏，现在她应当已被俘了。难不成玄女峰一事本就有人知晓么？也不像。师尊从未说过，师姐从未说过。连青莲姬都没有说过。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会知道？玄女派位处秘境，本不该被发现。…不对，不对，哪里出了问题。
此事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对。
宗门密令向来严格保密，她从未听宗门长辈提及他们当初接到的密令内容，因此难以确定是否其内容本身谬误——但她也并不认为是太上长老所下的密令有问题。那么，是她的问题吗？尽管一路上她从未提及玄女二字…
…线索还太少了。
“人间天子供奉，果然不俗。”
她捉着折羽的手，在烟雾缭绕中与那双浓墨似的眼对视，慢慢吐出最后一捧雾。
“折羽道友，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折羽说：“我们是生意人，自然愿意做生意。”他轻声说，“只要您付得起价码。”
听闻这句话，柳轻罗忽露出一个极奇妙的笑。
“我自然付得起。”
她的唇角仍溢出冰雾似的凉气。凉气蒙在两对漂亮的眼眸中央，似乎谁也看不清谁。她愈发地靠近了，凉唇几乎贴在他耳边，仍要以气声轻轻传音渡去。她说了一句谁也没听清的话。
折羽听罢，却说：
“不瞒您说，我宗确有些消息，可惜如今还不能为尊驾展示。若侥幸得之，恐怕会在盛会压轴。”
在盛会压轴，八成会被卖给大宗门和化神老怪。若想救人，绝不可能任由那孩子被拍卖落入他们手中。
柳轻罗道：“若你们寻到她，可否先联系我呢？”
折羽耐心道：“非是阁中不愿，请尊驾细思：若盛会与者都提前入阁截购，拍卖品何不直接送给几位化神前辈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以大家还是公平竞争地好。既然拍卖会以灵石为衡量标准，便以财力比拼罢。”
柳轻罗叹了一声气，目中简直似写「孺子不可教也」几个大字，她也很耐心：“我付得起。”
这一次折羽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玄衣人又一次，更加仔细、更加爱惜，几近痴迷地以目光描摹她的面颊，浸润着病气的雪白面颊渗出一点病态的殷红。他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如此也好。待她入阁，在下便即刻拜访尊驾。”
柳轻罗心头却沉沉一坠。
她方才问的是密令中提及的人名。
——没有提及任何「特殊体质」相关字眼。
可他好似默认她与那姑娘已是上好的货物了。
他连玄女门徒的体质都清楚吗？
此处危机未知，柳轻罗不欲久留，闻他此言也算目的达成，便和气地告辞：“多谢。那么，我这便走了。”
折羽半倚禅椅，手执烟斗，卷曲长发散乱流泻，视线仍落在半空，一错不错，只是从淡蓝玉树移向了她的背影。
月光如水，琼影藻荇交横，修士涉水而过，白衣落影蜿蜒，如一张细密蛛网缓缓展开。
狩猎者隐于暗处，正一点一点吐出蛛丝，耐心等待期待已久的宝贵猎物。等待着将她吞噬殆尽。
唇角溢出细白淡雾，玄衣人放下烟斗，凝望空无一人的树下，轻声道：“…你可要守约呀。”
柳轻罗走得不疾不徐。她是急着走，却不是落荒而逃，因而走得可以说风度翩翩。风度翩翩的柳轻罗从九层下到八层，拐到七层楼角，正撞见一位极美的蓝衣少女。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