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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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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大哭一场,哭泣消耗了她所有的体力。平静下来的大柱如石雕般整晚呆坐于林间。
虫鸣停又起,山下村落的公鸡打鸣了一轮又一轮,萤火虫早已隐匿于树草之中,微风带来青草露水的清香。昨晚被树枝划破的伤口已愈合,结了层粉嫩的痂。
大柱抚摸着伤口,自言自语道:“已经是第二次了。”看来不是巧合,上次修竹躺椅
时被碎竹片划伤,一晚过后立马愈合结痂,第三天肌肤就光洁平滑,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思。
半轮太阳已光亮了整个世界,今天依旧是个晴天。
她缓缓站起,面对家的方向。
他?是否还在家?
站在家门口。她灵活的手尝试了好几次,终究打开了房门。但她不敢看。
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便不再惧怕岁月的黑影,可内心的恐惧一路如影随行。
她怕门后是奄奄一息的母亲,怕看到母亲带着一身的伤依旧挤出一丝笑,“清清放学回来了,妈妈做了饭。”
她怕仅仅是她的淡淡笑意,也会激起一家人的矛盾,不,不是矛盾,是父亲的震怒。他会掀掉整张桌子,会踹倒家里的每一扇门,会砸坏她来之不易的玩具,他说:“你还笑,有什么好高兴的,养你这么个没用的丫头,替别人养女儿,你娘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医院的医生是干什么吃的,问下男女,送礼不收,非说你是个健康的孩子。”
接着一脚踹向母亲:“是不是你跟医生说了什么,要不是医生非说孩子健康活泼,我以为是个男孩,我能留下她吗!”
拳打脚踢一顿,临了还会留下一句:“碍眼的两个东西!”她若扑到母亲身上阻止,父亲打红了眼,要么把她狠甩到一边,要么连她一起打。
她曾问母亲:“离开,离开不行吗?”
母亲通常哭着摇摇头,哪怕到了深蓝与洁白相交的警局,哪怕到了消毒水味刺鼻的医院,她也只是哭着一言不发。
可有天母亲问:“清清,我们能去哪?”母亲被打的时候总不愿意叫她清华,清华是父亲给她的名,想证明他的女儿不比男儿差,能上清华。
他们好的时候一起叫她清华,不好的时候母亲叫她“清清”,似乎这个小名是她最后的唯一的反抗。这个软弱的女人,摇摆在清华与清清之间,唤“清华”的人依旧虐待她,被唤“清清”的人却不会再选择拯救她。
爱你的人,给你的名字是一生的祝福。不爱你的人,给你的名字是一生的诅咒。
忍受与逃离。是她一生的命题。
可她只能面对。不同的是,这次,她是以父亲的影子来面对。
她深呼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目之所及一片狼藉,吃饭用的方桌长凳全倒在地上,本就松垮的凳腿已掉下来,与凳面分离。
衣柜早已错位,昨天她将他拉进房间,他想逃,却被她再次拽回,他的身体撞在衣柜上,她胡乱掐他的细腰,摁着他的肩头扯他的衣领。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她的胸膛,碰到一手软绵,破口大骂“淫棍”,又红着脸去推她胳膊,两相扭斗中柜门被撞开,大柱的衣物散了一地。
她顺势将他推到在这满地衣物上,将他双手制住举到头顶,怒目而视:
“我就算睡了你又怎样,你又在清高什么!”
继续狠狠扒他的衣服,用力掐住他的腰和腿。
他倒也不服软,大骂“有种你就杀了我”“宁死不从……”“你无耻至极……”,铆足劲双腿乱蹬,却踹倒了桌凳。
桌凳倒下的声音仿佛更加刺激到她,她不由自主地学着父亲的样子,狠扇了他一巴掌。她面目狰狞,她如狼如虎,她双眼血丝,她忘记她已是大柱了,这掌没有控制力气,一掌下去,他的脸立即出现一个鲜红的手印,嘴角渗出血来,混着他的泪和怒骂,流到白皙脖颈,格外的血红。
血的红在她眼里闪耀,她满眼鲜血,神情恍惚,红色,可真美。
她觉得她已不是自己,她觉得他那美丽的脸蛋就适合有这样鲜红的血印,他应该受更多伤,她应该把他打得只听她的话,不打怎么会乖,她难道不能有个听话的奴隶吗。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比原来的双手大上一倍的手,她从这双手中竟获得了丝丝快感。
直到,她看到他沾血的舌尖和牙齿,吐出一句诅咒:“我死了一定拉你下地狱。”
她想,她已经下地狱了。她从来就在地狱,只不过,现在的她走向了更深的炼狱。奶奶去世时,她问:“妈妈,人死后会上天堂吗?”
妈妈是怎么回答的呢?
妈妈表情淡淡,半晌说:“有些人不会。”
她觉得会,所有人死后都会上天堂,因为,人间就是地狱。活着就是地狱。
他的嘴唇更加腥红,红得像地狱的彼岸花,要引她赴黄泉。血液形成的薄膜黏在他的脸颊,一如母亲擦不净抹不完的伤口。
她再次将他扔回床上,想脱口而出说“对不起”,却无法开口。她只发疯般地胡乱擦着他的血和泪,试图去搂着他,贴着他的脸,让他不再疼痛。
他用尽力气推开她虚情假意的怀抱,满眼恨意,怒极反而冷笑一声,轻声慢道:“你就是个彻底的废物!怎么,还是连□□都不会吗。”
说罢,用尽最后的力气想狠狠地扇回大柱一巴掌。她并没有躲,可掌风过来,只甩到她的下巴,一点也不痛,毫无感觉。
她这才发现,他的双手已经被她捏变形了,他的手腕不正常地扭曲着,垂在一边。她想去抚摸,不知道怎么,又感到一阵恐惧,越来越多的回忆冲进她的大脑,她愣住了。
她拒绝回忆,拒绝痛苦,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盯上那个已无力挣扎的男性。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如何通向极乐:掐死他就好了,一切就消失了,你就能快乐,让他痛苦,你就不再痛苦,去伤害他,去伤害他……没有代价的……
是的,没有代价的。
她骑上他的身体,掐上他的纤细的脖子,她可以为所欲为……
……
她的快感又燃烧起来。她的力道越来越大,身下的人骂不出一句,只剧烈地咳嗽,每一次都似乎要咳出最后一口气。她感到无边的快乐与满足,她就是要当一个恶魔,烧尽一切生机。
素香渐渐失了力气,好像也无意再挣扎。闭上了双眼。
她恍若看见自己,看见母亲,还……看见奶奶。手中的人生息几乎全无。她的脑袋又开始阵痛,她觉得头晕目眩,她摔下床来,她看不到素香濒临破碎的身体,听不见他残存的声息,“杀了我,给我解脱吧”。
如何解脱?她连自己的解脱都找不到,她狂敲着自己的脑袋,不可置信地夺门而出,便是那夜的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