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照梨花先雪》迟日寻竹

7、春日宴（三）

　　“回禀娘娘，方才奴才去太医院问了几个今日当值的太监，从他们的口中似乎是姜小姐同谢太医身边新来的一个药童起了些口角上的争执，两人推搡间，闻讯赶来的谢太医正巧撞见姜小姐整个人摔倒在药田中，身下的药草也被活活压死，因此谢太医大发雷霆，将姜小姐狠狠训斥了一顿。”小太监福安一字一句将当时的情况娓娓道来，细节上也没漏下。

　　果然是个机敏的。

　　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想到姜泠泱，随栖眠突然问道：“福安，你可瞧见那药童？”

　　“进太医院的时候正好瞧见。”

　　“那药童是何模样？”

　　福安仔细回想了下，开口道：“这药童身量比寻常男子小上几分，模样倒是颇为清秀，生的唇红齿白，在太医院里属实有些不同。”

　　闻言，随栖眠的脸色染上了几分晦暗，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檀木桌案，声音沉闷。

　　福安侯在一旁，额头上已经有薄汗，微风掠过，背部发凉。

　　“娘娘，恕福安眼拙，虽然没与那药童交谈，但光凭借他的身形，横竖左右怎么看都不像个男子，倒、倒像个...”

　　“女子？这么说这药童很可能是女儿身？”随栖眠心里也有这个猜测。

　　福安心里一惊，但还是如实的点点头。

　　景国当今对女子入太医院较为宽容，药童、稳婆、乳医，甚至太医这一职位，只要专业能力过硬，女子都可以担任。

　　而这疑似女子的药童既然在进太医院时私自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女扮男装以男子的身份留在谢白慛身边，其心思之深沉，用意之险恶。

　　如果往最坏的想，这些猜测，姜泠泱能被欺负这样，也是情有可原了，毕竟她好歹也是侍郎家的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心思也被养的格外单纯。

　　随栖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摆摆手让福安下去，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说来奇怪，这几日头都有些昏沉，动静大点，便有点晕眩。

　　找太医开过方子熬住了药水喝下，这件事随栖眠便没太放在心上。

　　“娘娘，喝药时间到了。”

　　暮枝将一旁早就熬好放在暖炉上温热的药碗取出来，用勺子拌了拌，手背贴着碗壁试了试温度，见温度正正好，便端了过去。

　　看着随栖眠一勺一勺小口的喝着，暮枝这才开口：“娘娘，姜小姐心思单纯，与这位药童之间怕是...”

　　将最后的药一饮而尽，随栖眠脸色变得更冷了，“暮枝，从明日起，含章殿的药草就交给这位药童来送，正好药草浴本宫还没试过。”

　　“好的，娘娘！”暮枝心里揶揄，自家娘娘还是这么护短，就是见不得身边人受一点委屈。

　　就连刚进宫时，她也被娘娘护的很好，娘娘不会一味的盲目护人，但只要有外人不长眼欺负到身边人，那定是妥妥的护短。

　　寒冬的冷意渐渐散去，连日的春雨落下，包裹住整个京城，皇宫里的梨花白从星星点点到成片绽放，时间从指尖溜得飞快。

　　自姜泠泱跟着姜侍郎夫妇出宫回府已经过了三日。

　　这几日随栖眠只在药童来的第一次出现过，当看见真人时，随栖眠便断定药童就是女扮男装。

　　因着给姜泠泱出气，这药童得了吩咐每日来含章殿送沐浴时需要用的药草，起初，倒瞧着是个安分的，结果，没两天，暮枝便告知，这药童在第三次送草药时，暗地里言语间全是对含章殿的不满。

　　随栖眠身为贵妃，一宫之主，自是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这样出言不逊的人，在这个宫中可活不长。

　　所以，随栖眠大发善心一回，便命人去太医院院判那揭穿这药童女扮男装的祸心，反正她与这院判裴青松裴大人有救命之恩，裴青松是个明白人，自会领到其中意思。

　　翌日，景帝为欢迎楚国使团远道而来到京城，命人大办宫宴，随栖眠身为贵妃自是要一同出席，而朝廷文官武官皆携带家眷，其暗藏的心思显而易见。

　　首先，景帝纪洵舟刚登基区区三年，后宫空虚，除了随栖眠这个最为受宠的贵妃，便是倚靠太后地位稳固的皇后冯景沅，再其次便是丽妃齐婉，剩下只几余位份低微的婕妤美人。

　　而景帝生的极为俊美，性情温和内敛，年龄正好，这不，满朝文武那个不想送自己的子女入宫，万一真被景帝收进后宫，自身家族的前途会更加璀璨。

　　再不济，这满朝文武的公子比比皆是，有心想为自家女儿觅得一桩好婚事的官员大有人在。

　　所以今年的第一场宫宴举办的格外盛大热闹。

　　是夜，月亮昏晕。

　　巍峨伫立着的道道宫墙在皎皎月光笼罩下似是披上了一层层碎银的仙境屏障，在丝竹之乐、文武百官觥筹交错的谈笑声下，今夜的皇宫如梦似幻，热闹非凡。

　　随栖眠身为贵妃，和皇后分别伴随景帝两侧，在袅袅宫乐声中款款入场。
　　太后因为常年伴随吃斋炼佛，所以并不会参与过于热闹的宫宴。

　　原本都在交谈享乐的众人齐齐停下手中的动作，在看见景帝皇后贵妃三人而来，纷纷起身行礼。

　　纪洵舟摆摆衣袖，俊美的面容是属于景国天子才有的帝王威严，但偏偏他生的格外温和，和这几分帝王之气中和，气质泯然众人，十分出挑。

　　“众爱卿平身吧，今日宫宴就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楚国二皇子和昭平公主，请诸位随意。”纪洵舟对上楚珺璟的视线，微微一笑。

　　纪洵舟笑着看向身边的随栖眠，伸出手握住她，便朝向宫宴上的高台走去。

　　冯景沅余光中注意到纪洵舟那随意又亲昵的动作，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待到众人再次重新落座，宫宴继续开始，在歌舞升平的氛围中。

　　楚明歌就坐在高台的下手，离皇帝他们三人很近，也因此她眼神明亮的看着今日格外好看的随栖眠。

　　女子光容鉴物，艳丽惊人，珠初涤其月华，柳乍含其烟媚，兰芬灵濯，玉莹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