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落荒山封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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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开天辟地时，斧头落地第一块劈出了东始山这一片灵气氤氲之地，也劈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念头。
上古宏天大神的念头非比寻常，荒古之初，混沌横生。
这念头肆意疯长，成了上天界名副其实的第一个神明。
司愿劫。
传说记载的那神明，覆手即能令枯骨生琼花。
众生所祈，无愿不遂。
世人称为吉神，便是泰逢。
然世间因果，天道所在。
得金玉者丧至亲，求长生者失神魂。
愿力愈盛，反噬愈烈。
泰逢渐生妄念，不甘为天道所锢。
积月累日，吉神诱众生献祭神魂，聚万灵之怨为薪，欲焚尽天纲。
最终开了上天界最初的那一场混仗。
上神界十三神君震联袂伐之，以彼时最年轻、刚飞升的南坞为先锋。
吉神以愿念化傀儡，役亡神为兵卒，山河倾覆，日月无光。
南坞战力非凡，出身东山龙族，至纯至美，所战之处，吉神亦不可染指。
终，南坞以落荒山赤峰口为牢，引地心业火为链，将其神魂镇于落荒山底。
临封之际，泰逢长啸：“吾虽困于此，然愿力不息，终有一日，天道当为我裂！”
南坞无言，自闭上天界，再不允后人飞升。
自此陨落。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罗衣气急，随手抄起茶杯就砸了过去。
玉礼早就趴在桌案上，口水都流了二里地出去。竖起耳朵听见茶杯砸来破空的声音，微微侧头，懒洋洋地躲开，甚至趁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直接倒在元灼大腿上了。
元灼老老实实跪坐在书案前，连双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望着北冥仙子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清澈的懵懂。
罗衣欣慰了些许，对着元灼眨巴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问：
“符离神君，你听懂了吗？”
元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然后非常正经地摇了摇头。
她说的太快了，而且叽里咕噜的一对上古文言。
元灼有些时候连玉礼讲什么都不见得能明白，更何况这些了。
罗衣：“……”
北冥仙子又把幽怨的目光投向他俩后一排的谢明和无痕。
两个小龙吓得一激灵，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
罗衣皮笑肉不笑：
“那你说说，现在咱们要做什么呀？”
无痕哆哆嗦嗦站起身来，支吾了半天，道：
“那个……选第三个……”
谢明：“……”
罗衣气笑了。
玉礼懒洋洋在元灼大腿上翻了个身子侧躺着，屁股对着罗衣，吹气对着元灼，开口道：
“封印了，然后呢？这事儿不就了结了吗？”
热风穿透元灼薄薄的衣裳，激得他腰眼发痒。元灼不太舒服地抓着玉礼的耳垂玩。
罗衣沉声道：
“没有了结。”
“玉礼，你还记得鹊山北麓的大火吗？”
玉礼睁开眼睛，缓缓直起身子。
“无痕！”
谢明惊叫一声，无痕已经撞翻了面前的桌案，站了起来，面色煞白。
南山之南，有山脉绵延曰鹊山，鹊山北麓与东山接边，是东山极南处一块山景秀美的风水宝地。
约莫一两百年前，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风鼓火势长，一眨眼就绵延了数十里。
当地守护龙族尽数投身灭火，竟也无能为力。
无奈之下，彼时方登临的昃黎帝君亲自出山才控制住了熊熊烈火。
玉礼的坐骑莜莜便是昃黎帝君那个时候带回来的。
而除了莜莜，昃黎帝君其实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仙子……那大火，跟吉神有关吗？！”
无痕一双眸子空洞无神，眼眶通红，连说话都咬牙切齿。
谢明抱着他的腿，死死地抱着，眼睛却望着罗衣。生怕北冥仙子说出些什么，再刺激到无痕。
试剑大会人人都有爹娘铸剑，那是爹娘给孩子最好的成人礼。
无痕没有。
无痕也来不及有的。
因为他爹娘……早就在那大火中，连骨灰龙丹都被一同焚尽了，什么都没给这条小龙留下来。
他记得那天的火是青紫色的，像是有人把熔岩偷了一瓢泼在鹊山上空。
火舌舔舐云霞时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所到之处连石头都在癫狂起舞。
父亲与母亲一同化作龙形冲进火海前，将他藏进了小泥洞中。
“阿痕……”
“阿痕……照顾好自己……”
“别忘了……藏起来……藏住……”
“阿痕……”
后来，他对那时候的记忆零零碎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将那段时间所有的痛苦与悔恨编织破碎，以至于等无痕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东始山昃黎帝君院落之中。
怀中还抱着谢明死死不放。
那是他跟谢明头一回见面，令虞娘娘笑话他，不知道从哪儿捆来另一条小龙，扒着人家就不肯松手了。
玉礼插嘴道：“寻常龙息可化甘霖，可鹊山大火如何都扑不灭。是业火。”
罗衣广袖拂过青玉案，案上浮现出鹊山龙脉图。她指尖轻点在冰雾凝成的鹊山幻象上，青紫色业火突然收缩成一道细线，直指北方天际：
“不错，地心业火当年被尽数引至赤峰口，本不该随意泄出。而业火烧不尽，昃黎当年过去，实际上是斩断了鹊山山脉与上三天所有的因果链条，才勉强控制住火势。后来这么些年，鹊山毫无生灵，才成了如今的死山一座。”
话都说到这儿了，就算无痕再怎么傻也都明白了。
“是……吉神泰逢吗？是他杀了我的父母吗？”
无痕通红着眼睛。
谢明抱着他，肩膀都有些颤抖。
谢明问：
“所以……封印动了，对吧？北冥仙子。”
那本该固若金汤的封印，已经逐渐松动了。
上天界已然封闭、置身事外。
若吉神泰逢闯出封印，天道就真活该颠覆了。
玉礼抬头看着无痕，注意到他握紧的拳头已经渗出血丝。
拦不住无痕的。
玉礼同元灼对视一眼。
无痕会去。
罗衣声音似雪落深潭，从袖中取出仪盘。那仪盘映照在无痕身上的时候，发出幽幽弱弱的光芒，无数古老的符文上下悦动、或明或暗。
罗衣终于将那无论是令虞还是昃黎反反复复都没来急的说完、三番两次被打断的话说了清楚：
“此次试剑大会，是我请昃黎帝君大办，广邀四海八荒的少年英才都来参加，便是为了寻人。只是没想到……寻来寻去，还都在你们东山龙族打转。”
她苦笑一声，望着无痕的眼神很是悲悯：
“无痕小仙君，谢明小仙君，二位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重铸封印，再封吉神？”
谢明垂眸，还没待他细想，无痕就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
“好！要我做什么！仙子尽管吩咐！”
谢明连拦一拦的机会都没有。
无痕都答应了，他没有任何道理不答应，于是缓缓松开了抱着无痕双腿的手，拱手问北冥仙子：“仙子……想让我们怎么做？”
罗衣的仪盘快速飞转，那符文跃动的速度更快了。
北冥仙子娓娓道来：
“落荒山地处中岳，是三山两海灵脉之集点。封印铸成之后，幻境随之而生。中岳便有了数不清的落荒山，看不尽的赤峰口。”
“只有一物，能焚尽虚妄，重照天地命理。”罗衣再挥手，有一物的幻影缓缓显现。
是一个香炉。
炉高九寸，通体玄黑如夜，却非金铁之冷硬，反而似凝固的云雾，表面流转着若有若无的靛青色流光。炉身层峦叠嶂，雕着十万大山绵延之形，峰顶积雪处嵌着细碎的星砂。
玉礼认出了那炉子：
“博山炉。”
元灼意外地抬头看他一眼：
“你看书？”
玉礼：“……”
玉礼强撑着解释道：
“我爹同我讲过。博山炉原是镇守地脉之器，镇于鹊山灵枢。他当年斩断业火因果时四处寻找博山炉而不得，却不小心劈出了一处隙谷，后来那隙谷感应得天道裂痕，化成虚妄境，现在便是他亲临亦难窥其径。”
无痕埋着头。
谢明也没说话。
元灼慢吞吞道：
“你和、你爹，劈得真烂。都，会劈出，新空间结界来。”
玉礼哭笑不得。
感情还在记他渡劫时闯进溟海薅了他八根头发的仇呢。
小鱼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理玉礼了。
罗衣轻咳一声，把话题又拉回了正轨：
“我们得先拿博山炉。”
“隙谷中万千幻象皆由因果残片所化，但所见皆非虚妄。你们会重历鹊山火劫，甚至可能被炼成新的因果链——但若取不回博山炉……”
北冥仙子柳眉紧蹙，
“下次漏出的便不是业火，是泰逢嚼碎的神明骸骨。”
“无痕，谢明，你二人可愿往？”
无痕眼中怒火滔天，满是恨意。
连谢明都劝不住。
他刚想一口应下，却被玉礼打断了先：
“等等，我也一同去。”
大公子站起身来，看似无状地转了转脖子，跟罗衣的眼神对视中却满是尖锐，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什么。
他站了起来，元灼忙不迭跟着，也应道：
“我也去。”
玉礼急了：“你不行！阿灼，你还受伤，你还难受！你不能去！”
元灼：“我还好。你去，我也要去。”
玉礼：“不行不行！你那天跟我打架打一半脸都白了！你去不得！”
元灼：“要去！”
“不许去！”
“就要去！”
“不去！”
“去！”
他们俩幼稚鬼又开始漫长、吵闹而毫无意义的拌嘴。
无痕和谢明：“……”
罗衣：“……”
罗衣气急：“你俩正经一点儿啊！”
“那你为何费尽心机，偏要将阿灼也一同卷进来！”
玉礼突然一声怒斥，场中瞬间静谧一片。
他猜到了。
罗衣愣在原地。
“猜不到才有鬼。我是懒得看书，但真不代表我是蠢货。”玉礼耸肩，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垂在衣袖下，牵着元灼冰冷的手。
“兜了那么大个圈子，说什么四海八荒寻遍少年英才去重铸封印，实际上，罗衣你只是在等阿灼入局对吧？”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透彻，连北冥仙子都默默后退了半步，没有再做隐瞒，点了点头。
“幸好你只是瞒我，没想过骗我。”
玉礼轻笑一声，主动撤去了凌厉的气势，轻轻松松拍拍无痕的肩膀：
“放心吧，博山炉，我同你们去找。”
又转向罗衣：
“吉神泰逢，我来封。”
又看向元灼：
“鲛人一族，我来放。”
这便是三百年前的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
他是龙族数万年来唯一承袭神缘之人，外人眼中高高在上、桀骜难驯的臭皮囊底下，裹着这世间从无纯然的光明磊落。
以至于他说此番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联想到少年热血上头的傲慢狂妄，而是全心全意地会信他那一句。
我护得住。
那是算尽因果后，清醒冷酷随意出入的玲珑局。
三百年前，或三百年后。
都是如此。
能谈笑间剖丹镇魂的大公子，早将一条命炼成了一把刀剑，锋芒所指，既是天道，也是人心。
“只可惜，你去不了的。”
罗衣轻叹一声，掌心仪盘震动不止。
而玉礼院外吵吵嚷嚷，早已经被团团围住。
玉礼院外的梧桐叶簌簌震落，七十二道缚龙索的金光从四面八方缠住院墙。
“私纵容鲛奴残杀同族，烛阴神君、符离神君，你二人可知罪？”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落荒山封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