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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符离神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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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人说起这届试剑大会,无论是从何处谈起,都是津津乐道。
这一回试剑大会非比寻常得很,往年都是东山龙族自己玩闹。
只有这一届开了例外,上三天下六界、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少年英俊都能来凑了个热闹。
于是东始山前所未有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昃黎帝君同令虞娘娘爱喝一壶祝馀酒,传说也是那年二人定情的好酒。特意书信一封往招摇山请了狌狌老板一同前来观瞻。
狌狌喜不自胜,但奈何家中妻子头一胎,即将临盆。
老板不到,可祝馀酒管了个够。
是乎试剑大会尚未开始的前三日,东始山上上下下多的是醉鬼、多的是八卦下酒菜。
便是深夜依然张灯结彩,热闹得厉害!
小桥又蹭着流水,瓜子磕了满地,众人面染红晕,四仰八叉地倒在庭院角落咯咯笑个不停:
“还试剑大会?!分明就是给那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搭好的戏台子!等着我们一个二个去给他送人头、当炮灰呢!”
另一人拂面倒地,抓着他的裤腿,大着舌头:
“你说什么?!哈哈!那可是、嗝!大公子啊!他有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封了神君之位了!”
四仰八叉的那位欲哭无泪,气得直蹬腿:
“我当然知道!你他妈能不能别提了!龙比龙,气死龙啊!”
抓着裤腿的家伙艰难闪躲着他的蹬腿,脑袋晕晕乎乎,还是道:
“那可是!大公子!”
四仰八叉:“我说无痕,你跟他打一架,你能在他手下走几招?!”
抓着裤腿的无痕:“走!我大步走!”
四仰八叉:“……我看你是真喝多了!”
无痕咯咯地捂着肚子滚了半圈,总算是舍得放开四仰八叉的裤腿了,转身牢牢抱紧了空了的酒坛子:“明儿啊……七年了,大公子身上的伤能养好了不?他要还是浑身都是伤,那可怎么办啊?”
被他叫着的明儿没说话,却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
七年前,大公子受过。于三珠树下受家法。
藤条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一声接着一声,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如同雷鸣。藤条带着凌厉的风声,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片血雾。
烛阴白龙受刑时原形毕露,长长的龙身满是血痕。
白龙龙爪死死嵌入泥土之中,却根本支撑不住起身,倒地的时候又是浑身疼得一颤。
可大公子从头到尾都睁着眼睛,眼眸神色清明。
没有忏悔、没有畏惧、没有敬仰、没有不甘、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他平静至极,受刑结束之后,甚至是自己化了形,直挺挺当着众小辈的面离开的。
谢明当时就站在小辈人群之中,望着大公子离开的背影。
每一个脚印都是血,步步生血莲。
谢明当时跟无痕两人看着都吓到发了抖。
东山龙族家法严苛,云翊当时对一个鲛奴动用私刑、还私自跟大公子打了一架,被叫来三珠树受罚之后,根本连形都化不了,是被好几个人抬着回去的。
大公子居然还能自己化了形再走下去!
当时无痕就说:
“大公子定能成非凡之事!”
谢明想起这事就笑到肚子疼:“非凡?!你也非凡了一把!你马上就要跟非凡之人打一架咯!啊、不对!是被打的哈哈哈!”
无痕抡起酒坛子就冲着谢明的脑袋砸去,谢明灵巧躲开,还是咯咯笑。
无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脚下的步子都是一片凌乱,大着舌头说:
“我跟你说!当时,那是大公子方才历劫!被雷劈得昏了头!我才不信大公子会为了一个鲛人犯禁!大公子聪明着呢!”
谢明捂着耳朵懒得听,想要睡了。却硬生生被无痕拉着胳膊拽了起来:
“你说是不是!你说就是!就是那天劫的错!是那鲛人的错!”
谢明被烦得生了气,怒吼一声:
“他要做的非凡之事就是放了一个鲛奴!这才是罚他玉礼最重的原因!不然他一大公子,打一个云翊而已,哪儿至于!”
“什么东西……”
谢明怒了,本想找些理由做解释,可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把那点儿听来的八卦放在哪儿去了。
无痕哼哼唧唧就是不满:“我不管!他要是真的能赢得魁首,他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谢明一脚直接把他踹飞上了房顶,实在是不明白无痕对大公子这毫无底线的崇拜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还真不一定能赢!这次试剑大会是上三天下六界的都来了!可不止他烛阴神君玉礼殿一个神君!”
可无痕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连点儿反应都没有。
“喂!无痕?无痕!”
他叫了好几声,无痕还是不理他。
谢明立刻被吓得酒醒了。
他二话不说,左边给了自己一巴掌、右边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醒得不能再醒了之后,一蹬腿,咬着牙跟着飞上屋檐。
别真给这小子踢死了!
谢明慌慌张张落到屋檐处,还没等站稳,又被一双手抓着脚踝拽了下来!
谢明:“你他妈……!”
无痕:“嘘!”
谢明:“……”
无痕一点儿屁事儿都没有,好不生生趴在屋檐处,眼睛都亮着好几分!
谢明低声道:“我他妈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害我担心得要死!”
无痕指了指下面,让他看。
谢明鼓囊了几句:“妈的,就知道拽我裤子……要真那天被你小子拽掉了,我要你……”
他话只说了一半,顺着无痕手指的方面看过去,也呆住了眼睛。
夜风微凉,月光如水般洒落。
谢明和无痕伏在瓦片上,透过檐角的缝隙,窥见下方庭院中的一幕。
月光所聚焦之处,站着一个冰山美人儿,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
银蓝色的长辫垂在身侧,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发辫尾端系着一枚小巧的银色贝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叮咚声。美人儿的面容精致得近乎完美,眉如远山,鼻若悬胆,唇色淡如樱花。那双澄蓝色的眼睛如同最深的海底,平静无波,却又深邃得令人心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仿佛海底最珍贵的珍珠。
谢明和无痕二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
这人……实在是过分惊艳了!
无痕问:“你认得他不?我想去认识认识!”
谢明赶紧把他翘起来的头按了下去,怒道:“是个好看的你都想认识!你他妈怎么不认识认识我?”
无痕无辜:“我不是从小都认识你吗?”
谢明在他脑袋敲了一下:“笨!我是说你脑子跟着眼睛走!你没看出来,那人修为非凡,也是神君吗?!”
无痕睁大了眼睛:“啊?咱们东山这一辈不是只有大公子一个神君吗?”
谢明蹙眉:“试剑大会人员复杂,这一辈的神君,还有一个。”
无痕问:“谁啊?”
“符离神君?什么笑话!”
还没等谢明答话,楼底下有一人走了出来,替他说出了答案。
云翊站在最前方,脸上的伤疤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那道疤痕从右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像是一条扭曲的蜈蚣,随着他嘴角的冷笑而微微抽动。他手中握着一柄短刀,刀刃泛着冷光,刀尖微微下垂,却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他的身后站着十多个人,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兵器,刀剑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他们的目光如狼似虎,紧紧盯着被围在中央的元灼,仿佛一群饥饿的野兽盯上了猎物。
“原来是你这个鲛奴罢了!”
云翊死死捏紧手中的短刀,望着元灼的眼神,似是要将他活剐了。
“七年前玉礼强行要放你走,我浑身上下遍体鳞伤,皆是拜你这下贱的鲛奴所赐!没想到啊没想到!”云翊大笑出声,“你居然还有胆子回东始山!”
那符离神君身形挺拔如松,月白色的长袍在风中微微飘动,衣料上的水纹在微弱的光线下泛起涟漪般的光泽。面容冷峻如冰,澄蓝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
云翊被他的反应气到脸色涨红!
一个鲛奴,一个下贱的鲛奴!
凭什么七年时间就能得封神君之位、修为在他之上?!
他不过是一条臭鱼罢了!
就因为这么一条臭鱼……他挨了玉礼的打、还受了家法!
不讨回来,他云翊誓不罢休!
“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云翊双目充血,抬起手上的短刀,灵力已在指尖汇聚,逐渐爬满刀锋。
符离神君完全没有要同他打架的意思,还是那一副模样站在庭院里面,就跟个玉雕似的。
云翊一声怒喝,勾起一抹狞笑,正要下令众人一拥而上。
突然,夜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鹿鸣声,声音空灵悠远,从天际传来——
谢明和无痕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划破夜空,如同一颗流星坠落。
那光芒越来越近,最终在庭院上空停住,显露出一头神鹿的身影。
神鹿一身茶汤色的毛发,背上生着一对巨大的羽翼,翅膀展开时洒下点点荧光,仿佛星辰坠落。
无痕激动道:“是莜莜!”
莜莜缓缓降落,四蹄轻触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它的翅膀微微扇动,带起一阵清风,将周围的尘土吹散。神鹿落地后并未将翅膀收起,而是张开的一道银白色的结界瞬间展开,将符离神君护在其中。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隔绝在外。
一人从鹿背上跃下银白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银河倾泻而下,胸口挂着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云翊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脸上的伤疤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咬紧牙关,几乎要咬碎了,一字一顿几乎含着血:
“玉、礼——!”
来人正是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
相较于七年前毛毛躁躁的模样,此时此刻的大公子看上去成熟稳重了很多。
昃黎帝君所言的七年养心得来非虚,玉礼此刻人站在这里,没有带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动作,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震颤人心!
云翊望着他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
明明同样受了家法,他玉礼和自己的模样,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差那么多!
这凭什么?!
云翊脸上的伤疤因愤怒而扭曲:“大公子,你倒是闻着臭鱼味儿就来了!”言语之间半分礼数敬意都没有!
无痕当即就生了气:“他什么狗屁东西敢这么跟大公子说话!”
谢明也只得拍拍他的背脊当作安慰。
烛阴神君目光平静如水,仿佛云翊的愤怒与怨毒不过是风中的尘埃,不值一提。
“云翊,”玉礼的声音清冷而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试剑大会还未到,再来一回家法伺候,你只怕是受不起。”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话音未落,云翊的脸色已经铁青。
玉礼微微抬眸,目光如寒星般冷冽:“你要打,试剑大会上我陪你打。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跟我打。”
云翊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刀锋上灵力涌动,眼中满是怨毒:“玉礼,你未免太狂妄了!十五对一,你以为你是谁?”
玉礼没答话,只是沉默着扫了他一眼。
气势如山岳般沉稳,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云翊握着短刀的指节微微发抖,不禁咽了口口水。
玉礼……他还真他妈的有那个底气!
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
东山龙族几代里面唯一一个这么小年纪就修得神君之位的家伙!
云翊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咬了咬牙,冷笑道:“好!既然你找死,那我便成全你!试剑大会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以一敌十五!”
“我们走!”
见云翊带着一帮人终于离去,谢明才终于松了口气,却满腹狐疑:
“这云翊跟符离神君和大公子多大仇多大怨啊?这么咄咄逼人。而且……怎么符离神君一出事,第一个赶来的就是大公子?”
无痕没有听他说,望着大公子挺拔的身影眨巴着眼睛。
“两个神君诶……”
可下一秒钟,无痕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只见众人散去,神鹿轻抬翅膀邀玉礼进入结界。
大公子面容上的冷肃尽数退去,反而难得雀跃,正欲开口:
“阿灼,你回……”
话还没有说完,四根冰锥直接没入大公子胸口!
鲜血飞溅出来,滴落在大公子胸口佩戴的珍珠上,瞬间染红了一整颗饱满的白色圆珠,尽数蒸发!
玉礼嘴角渗出鲜血,而符离神君元灼的掌心洞穿了玉礼胸膛处!
元灼声音轻轻的,冷冷的,像是飞雪:
“我来,杀你。”
“大公子——!”
莜莜同无痕皆是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