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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濯浪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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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能知道青禾是怎么偷走少昊的玄精铁的。
奇渊知晓此事直接气得差点儿把棚子都掀翻了。
玉礼却同少昊对视一眼,默默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奇渊又气了一波,但不敢在大公子和少帝面前发作,只得在所有人都散场之后偷偷摸摸掀翻了棚子。
这么一来二去,即墨的铸剑一事也被耽搁了。
他成天在三珠树下面修炼,竟也没有再提铸剑的事情。
奇渊再见到他的时候,怀里抱着少昊刚给他铸成、叫他去取的剑。
三珠树万年郁郁葱葱,三珠树下的小黑龙正手握着学子剑练习步伐和招式。
奇渊藏起了自己的剑,他不想让三公子伤心。
他没有上前打招呼,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悄悄转身离开,却一转身,就迎头撞上了另一个人。
玉礼轻叹口气:“都说了小变态长虫,我是有家室的,不要随随便便投怀送抱!”
奇渊从头红到了脚:“大、大、大、大公子!”
玉礼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看,我老婆都还在我怀里,你当他面这么做,会遭雷劈的。”
“我、我、我没有!”
他手心里面的小鱼泡泡轻咬了玉礼指头一口,警告他不要再欺负小孩子了。
玉礼拍拍奇渊的脑袋,大发慈悲放过了他:“去吧,好好准备决赛。”
说罢便朝着三珠树下即墨的方向走去。
奇缘却突然叫住他:
“大公子!”
玉礼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奇渊红着脖子,鼓足勇气道:
“虽然……虽然……但青禾师姐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一定有别人!”
玉礼轻笑:“我知,会查。还有别的事吗?”
奇渊扭扭捏捏,但还是攥紧了拳头,垂着眸子,道:
“大公子……您可不可以,请西山少帝为即墨君再铸一柄剑?没有玄精铁也没事!只要是有一柄剑就好!”
若是到了决赛,还在用学子剑……
奇渊接着道,似乎是下定决心就是要将这些事说完、说清楚、说给玉礼听:
“三公子自小无父无母,帝君同娘娘此次试剑大会也不在,无人能为三公子铸剑了!”
龙族世世代代的传统,试剑大会上,无论成绩如何,爹娘都会给孩子铸上一柄剑。
可没有人会给即墨铸剑。
珠胎圣体,孑然一身。
“求大公子!”
奇渊放下自己手中的新剑,单膝跪地,以大礼拜玉礼。
玉礼没有回音。
良久之后,他才颔首答应:
“多谢你,奇渊。”
这也是他头一次叫奇渊的全名。
奇渊走后,玉礼才慢慢悠悠地走上三珠树。
即墨一套招式已经练毕,此刻正负剑微微喘息着,算是在休息。
见玉礼过来,便先开口行礼:“大公子!”
玉礼看着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自己挑了三珠树下一片阴凉处草地坐了下来。
即墨坐在他身边。
玉礼把怀中的小鱼苗递到即墨手中,道:“阿灼说,想来见见你。”
即墨小心翼翼地捧着泡泡。泡泡中的小蓝鱼见他十分兴奋,甚至带动着泡泡一起上下跃动了好几回,贴近即墨的掌心啄了啄。
即墨瞧着喜欢又怜爱,于是没忍住还是问了:
“大公子,夫人这样……可是在休养?”
玉礼瞧着小鱼苗儿活泼的样子,眼角也露出笑意:
“是,身体一直不大好,就只有深夜的时候才能现形。最近这两天睡得沉沉的,也没出来了。昨日跟我说想来见你,我便带他过来了。”
即墨轻声道:“谢夫人关心。”
小鱼苗又啄了他一口。
玉礼问:“少昊让我同你说声抱歉,玄精铁的事情,是他管理不当。”
即墨却摇摇头,道:“少帝一番好心,即墨知晓。许是我同玄精铁没有那个缘分。不过……大公子。”
“嗯?”
即墨坐直了身子:“我不信青禾师姐偷拿了玄精铁。师姐不是这样的人。”
玉礼轻哼一声:“你如何知道?就打了一架,知人知面不知心。”
即墨道:“青禾师姐自那日之后虽有变化,但本心并不坏。而且……青禾师姐身上的变化,定是有人在背后作怪。”
他蹙紧眉头:“不瞒大公子,青禾师姐身上的灵气变化……我感觉很是熟悉,同徐家村那回莫名其妙的黑气,定有关联。”
玉礼有些意外地挑眉看他。
小黑龙还真的挺敏锐的。
玉礼说:“不用多想这个,我会去查。”
“即墨信大公子。”
“那你自己呢?你如何打算?我是说试剑大会决赛。”
偏问到这儿,即墨没说话了。
小黑龙抱紧了膝盖,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捧着泡泡,望着小鱼儿的眼睛里面有些难过。
他年纪还小,再成熟稳重,到底也是藏不住心事、盖不住情绪的。
即墨轻声说:“没有……便没有吧,我用学子剑也是一样的。”
他歪着脑袋,羡慕地看着玉礼的侧脸:
“我勤加练习,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跟得上大公子,将龙骨形化为剑。”
玉礼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无奈地笑:
“葫芦娃,龙骨形化是很疼的事情。开开心心的不好吗?非要给自己折腾那么痛苦。”
即墨不解。
玉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同他多做解释,而是从自己的乾坤袋里面掏出了一柄长剑。
剑身修长如水,寒光流转,剑锋隐隐透着肃杀之气。剑刃宽薄,线条利落,从剑根到剑尖缓缓收敛,锋锐无比。细看之下,剑身上若隐若现的云纹仿佛流动的江河。
即墨眼睛都放光了。
好剑!
玉礼抚摸过剑身,把它放到即墨面前,轻声道:
“这个,给你。”
即墨呆住,意外极了:
“是……给我的?”
玉礼颔首,从他手中换来小鱼儿:
“给你的。这柄剑是从前我的佩剑,前些日子我翻了出来,填了些新材料,又让少昊重铸了一番,全新的,给你的。”
他讲了两遍。
给你的。
确确实实给你的。
即墨看呆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珍珠大的眼泪已经掉在了剑身上。
玉礼嘴上嫌弃:“哭哭哭,你这小葫芦娃,眼泪是掉不完了的。”
元灼小鱼儿摆了摆蓝尾巴。
即墨哽咽着:
“大公子,我、我……”
玉礼将小鱼泡泡顶在头顶,掰过即墨的脸,囫囵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干净哭花了的脸。
“别哭了!去试试吧!”
即墨整柄长剑持于手中,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是一头沉睡的猛兽即将苏醒。
他轻轻一挥,那剑静时如君子温润,动时如雷霆万钧,既有磅礴之势,又不失优雅之韵。
很衬手!
即墨兴奋地问:“大公子!此剑何名?”
玉礼看着他笑了:“从前的名字不重要了,如今给了你,就是你的。名字你自己起吧。”
即墨抱着剑,仿佛抱着至宝。
他望着玉礼的眼睛,又望着他头顶上的小鱼泡泡元灼。
“濯浪,如何?”
玉礼笑了笑:“名字不错,认主吧”
元灼摆了摆尾巴,吐了颗泡泡。
即墨指尖轻抚过剑身,划破皮肉,露出龙血。滴落在剑身的那一瞬间,剑身通体散发出幽幽光芒,闪烁片刻,便重归宁静。
即墨惊喜万分。
他终于是拥有了自己的剑!
试剑大会决赛这一日,同那天祭典一般,浩浩荡荡又来了满满当当的人。
传说大公子更改了一些比赛规则,这试剑大会决赛场上,竟并不是两个小辈单打独斗,足足有二十八人都站在校场擂台之上!
青禾抱着长鞭靠在校场的角落处,正闭目养神。她身边空空荡荡,也没有一个人过去打招呼。
大多数人是因为不敢,青禾本就实力超群,这些日子越发精进,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阴诡之气,很是让人心生恐惧。
而即墨立于场中,见青禾这副模样,总有些担忧。
奇渊站在他身旁,替他挡下了第不知道多少个想来同三公子套近乎的人,问即墨:“看什么呢?青禾师姐?”
即墨收回目光,思索入神:“师姐的状态……很奇怪。”
奇渊瞪大了眼睛,盯着青禾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青禾猛地睁开眼,目光径直落在奇渊身上。那股冰冷而诡异的神色直接把奇渊吓得一激灵躲到即墨身后:
“妈呀她瞪我!”
即墨挡住奇渊,拱手同青禾道歉。
青禾理都没有理他,转过身子去了。
奇渊努努嘴:“真的怪死!”
呜——
呜——
呜——
天边号角声再次响起,众人齐齐仰头望去,原先在看台上端坐的也都齐齐站起了身子,朝着东边的方向望过去。
天光乍露,红日跃起,万丈铺开的绚烂彩霞之中,一队仪仗缓缓落入场内主观台处。
众人再俯身行礼,声震东始山:
“拜见大公子——!”
“拜见大公子——!”
即墨、奇渊齐齐躬身行礼,青禾敷衍地做了姿态,便重新站直了身体。
礼毕起身时,即墨才瞧见了大公子今日的打扮。
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今日仿佛应了个景,没有选择祭典那日繁复的礼袍,一身深色的紧身短袍裁剪得恰到好处,袖口与领口缀有简洁的暗纹,隐隐勾勒出龙族的图腾,腰间系着一条宽厚的暗金腰带。
最令人意外的,便是他今日露出了额头的那一对银白色龙角。
龙角的底部稍宽,紧贴肌肤的地方隐隐透着淡银色的鳞片,向上延伸,龙角逐渐变细,表面光滑而细腻,犹如精工打磨过的白玉,散发出温润却不冰冷的光泽。既有玉石般的坚硬,又带着生命的韧性,表面仿佛流转着一道微光,与阳光接触时会折射出细腻的白金色光晕。
众人都注意到了,都看呆了眼睛。
龙角是每一个龙族最引人注目的特征,那代表着龙族最骄傲的古老血统。
只是……这似乎也是即墨第一次见大公子露出自己龙角的模样。
从前大公子还是钓鱼佬的时候,只是隐隐约约露出额头处的鳞片。后来返归东山,哪怕是试剑大会祭典那么重要的日子,大公子都没有露出过自己的龙角来!
原来大公子的龙角,是那般精致!
众人惊叹于大公子今日于寻常不同的打扮,却见他站定主位之后微微侧身,身后又走了两人出来。
一人短发红衣劲袍,双手环胸,露出结实的褐色肌肉。脖子环了一圈分外刺眼的绿色毛领,耳边还垂落着两条红流苏耳饰。
东始山众人:“……”
想都不用想,西山少帝雷人审美的名号早已经传遍了上三天下六界,是西王母追在身后念叨了几百年、几百次轮回都改不过来的臭毛病!
而另一人……
另一人实在是太美了!
那人个子矮上大公子些许,长发如墨,编成辫子垂坠于胸前,上有珍珠做点缀。黑色衣衫更衬得他身量纤纤,皮肤如白脂凝玉。尤其是那一双澄蓝色的眼眸,目光所及之处,净是璀璨。
这是谁?!
他挨大公子极近,几乎是藏在大公子胸膛里头。
却偏偏那张脸冷若冰山,气势丝毫不输大公子!
即墨眨巴眼睛:“夫人今天竟然也来了?!”
奇渊兴奋地就想冲上面挥手。
青禾已咬紧牙关,凝视着台上众人的眼神分外复杂。
不过当先瞧见他们几个的却是西山少帝。
少昊一眼就锁定了青禾,顿时张开大嘴准备喊:“丫、——”
话还没出口,就被玉礼狠狠踩了一脚!
少昊恶狠狠瞪了玉礼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冲着青禾又比划比划拳脚,鼻孔“哼”地一声出了气。
众人皆被西山少帝这反应搞得摸不着头脑。
“少帝这什么意思?冲谁张牙舞爪呢?”
“嘶……怕是青禾那妮子,你没听说吗?”
“哟!没听过!你先等会儿,我掏个瓜子儿嗑。”
“前些日子,西山少帝同大公子打了一架,输给了大公子一块上好的玄精铁。本来说是要给三公子铸剑用,结果呢!丢了!”
“大公子肯对三公子那么好?我是不信的!丢给谁了?别说是青禾……”
“没证据,但不少人都说是青丫头!她那柄’鸣烟’、就那长鞭,威力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材料就能比的!”
“啊?可不是说,那是她可怜的爹娘留给她的?”
“嗨!她爹娘能给她留什么东西。当年鲛人那毒噬骨焚心,啃得什么都不剩了。”
几人交头接耳说到这里,却被一须发皆白的长辈结结实实拍了后背,才肯噤声。
顺着长辈的目光往上看,那边主观台处,不仅大公子在看他们,大公子身边那冰山美人,也在看他们。
众人老脸一红,恭敬拱手行礼,算是道歉。
浑身上下冷汗涔涔,被吓了一个激灵。
那冰山美人的目光倒还好,没什么情绪,淡淡幽幽的。
偏大公子。
大公子目光也是冷冽,但……总带着十分真诚的想要他们几人舌头的意味!
不知何时,那冰山美人拽了拽大公子的衣袖,他才终于转开眼眸,向了别处。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长辈擦擦头顶豆大的冷汗,声音都在颤抖:
“你们要讲这些,可千万别当大公子面前说啊……”
众人不解,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长辈心有余悸地开了主观台一眼,见美人偏头同大公子窃窃私语,还顺便伸手捂住了准备插话的西山少帝的嘴。才敢开口:
“三百年前的大公子脾气可没现在那么好。尤其是碰到跟那位有关的事情。”
“谁啊?”
“符离神君,元灼。”
“符离神君?没听过这一号人物啊!”
“符离神君?跟符离湖有关?那想来也认识西山少帝?”
长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敢再说下去。
三百年前,三百年后。
大公子身旁始终只站了那位神君。
还是……那位神君。
想来这次试剑大会决赛,没那么容易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