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左就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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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上树梢头，寒凉的雾气弥散在深不见底的走廊内，诡谲莫名。
青禾擦了擦头上的汗，几乎是拖着剑往屋子里走。在回廊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浑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一半，酸疼不已。
少女咬着嘴唇，另一只手捶着腿，慢慢往前走：“死腿！快走啊！”
双腿还是微微颤抖着。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在回廊处站定，低垂着脑袋。
“这哪儿兴得哭的！”
她自言自语，自己骂自己。
青禾是不甘，但却不是矫情。她为自己终于能棋逢对手而高兴，为自己得仰见同辈少年中最出色的人而雀跃。但总是会……
会想，自己若是再努力一些、再认真一些，会不会更好？
她不怪谁，不想怪谁，也怪不了谁，于是往往就只能拿自己出气。
青禾是即墨之后第二个连续击败十五个对手而晋级的。
她没有即墨那么夸张，一场一场咬着后槽牙硬生生啃下来的。下了擂台之后，又跑去训练场复盘练习了两三个时辰，连着好几日了。
若说对自己最狠的，她多少也能算得上一个名号了。
青禾吸吸鼻子，打起精神重新搬着自己早就不听使唤、不停打抖的双腿往房间走，一边“呼哈呼哈”地叫着号子给自己打气。
小蓝龙好不容易挪回了自己房门口，那整一套寝殿都住着此次一同来比试的小辈们。大多数住来这儿的都是想离自家爹妈远远的，省得成天被念叨、被“寄予厚望”、被说三道四，来躲个难得的清净。
这一排回廊两侧多个房间并排而立，夜已深，没几个跟青禾一般拼命的，连盏亮着的烛火都没了。
青禾刚想开门，就见自己房门口被人放了一瓶上好的灵药，用来活血化瘀、治疗训练过度的疲劳最是管用！药瓶旁边还跟着一张宣纸，上面字迹挺拔，跟那个小黑龙的气质一模一样：
“即墨”
留了个名字。
青禾不禁苦笑一声。
看看看看！人家多会做人啊！这完全追不上的。
青禾叹了口气，握紧了药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将手中的剑扔到一旁，又拨开上衣，肩膀处的肌肤已经淤青一片，严重的地方已经发了紫！
“嘶——”
青禾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像……确实有些严重。
青禾先是用手捏了捏，微微让肌肉放松一些为好。
可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奇奇怪怪的血腥味。
青禾有些担忧。她此刻身上可不能随便有伤口，万一伤到不该伤的位置，那她接下来还有好几场比试不就坏了吗？！
青禾咬着袖子，四处嗅着自己身上，试图去找血腥味的来源。
可那血腥味总是淡淡的，虽然铁锈味比较明显，但总还有些腥臭味。
腥臭……？！
可不得了了！莫不是化脓了？！
青禾吓坏了，于是手忙脚乱就去找蜡烛来，准备借光再仔细找找自己身上的伤口。
她从柜中取出烛火，在半空中简单画了个引火符，烛光燃起，那昏黄色的光晕渐渐染开，照亮了房间的一隅。
青禾正准备抬起烛火好照得更亮些的时候，光晕随着她的动作往上移动，她瞥见自己房门处的一个影子。
小蓝龙瞳孔猛得紧缩，脸瞬间白了下来，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滞了！
竹木门板上，一个破旧的娃娃被残忍地钉在那里。
娃娃的皮肤灰白发黄，头顶生出一对弯曲的龙角，却洁白无瑕。怎么看怎么诡异。
青禾的目光顺着下移。
只见那娃娃胸口的位置，有一个深深的窟窿，边缘粗糙不平，像是被钝器狠狠撕开。窟窿里嵌着一颗硕大的鱼眼珠，黏液粘连着眼眶的内壁，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息。眼珠的瞳孔空洞无神，还滴下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但又更稠更黑！
那便是血腥味的来处！
眼睛被粗大而锈迹斑斑的钉子洞穿，娃娃的双手垂落，指尖仿佛在颤抖。
青禾阵阵反胃，险些要吐出来了！
她颤抖着手把手上仅握着的玉瓶砸了过去，本意是希望先把那可怕的娃娃砸下来，结果玉瓶碰到了钉子，竟直接就碎裂开来！
里面翠绿色的液体在半空之抛出了弧线，落在娃娃衣服身上的几滴在一瞬间就将娃娃的半边身体都腐蚀殆尽！点滴洒落在那纸条上，瞬间侵吞了所有。
青禾傻了。
小蓝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一重接着一重的诡异场景！她吓坏了，只想赶紧跑！
跑！
跑啊！
青禾在绝望的恐惧中被逼出了所有的力气，一手拿剑直接劈开了房间门，巨大的声响直接把周围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吵醒了。
“谁啊？！”
“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吵什么啊！”
一盏接一盏的烛火逐渐亮了起来。
青禾闯出自己的房间，可又呆住了。
那回廊漫长而不见底，两边的房间挨得紧紧的。
每一个房间门口，都有这样的娃娃！
洁白的龙角、洞穿的胸口，和不停淌血的鱼眼睛！
连雾气都一片猩红——
青禾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用尽自己半条性命的力气，赶紧跑！
月至中天的时候，欢舟端着茶水，微微侧身推开房间的门。
她将托盘放在一旁桌上，倒了一杯水，塞进了青禾的手心：“别怕，孩子。”
小蓝龙看上去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但还在强装镇定，抓着欢舟的手：“姑姑！那个……！”
“我给大公子了，别怕别怕。”
“哦……好好好。”青禾喃喃自语，蓦地又抓了欢舟一把：“还有那个！”
“也给了。”
“好好好……”青禾又坐下了，又想起来，又抓了欢舟一把：“还有那个！”
“都给了！我的姑娘你安心坐吧！”欢舟只觉得衣裳的袖子都要被这姑娘给扒下来了，一边安慰着小蓝龙，一边强行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上，回头张望。
偏厅里面传来一阵响声，青禾如惊弓之鸟，立刻又猛地站起身来，欢舟一个措手不及，被她手上那杯茶水洒了一脸！
欢舟：“……”
青禾又惊叫一声：“姑姑！”
欢舟默默调用法术，将自己浑身烘干了，默默来了一句：“我的姑娘啊，这么容易受惊可不成，得练啊！”
青禾嘴唇发抖，眼睛却盯着偏厅没有说话。
一只手抬起偏厅与主厅相隔的珠帘，少昊半边身子先露了出来，那一团宝蓝色的绒毛围脖格外抢镜。他一手抬着珠帘，一转头就看见了小青禾，眼睛都发光了，直接惊喜喊她：“老子看上的那姑娘！看你这小妮儿打架是真的过瘾！”
青禾：“……”
欢舟：“少帝！注意您的言辞！不要教坏小孩子！”
少昊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
此时一颗水珠直接弹在少昊的眉间额头处，“嘭”得一声炸出水花。看着无伤无害的，可少昊还是做出了几分痛苦的表情，似乎伤得不轻，嘴巴里面又哀嚎连连：
“阿灼！你怎的每天都要打我！”
嘴上说着疼，身上胡乱动作着，可少昊还是维持着抬起珠帘的动作。
一个人从偏厅走了出来，非常自然地就从少昊抬起来的珠帘下穿进了主厅。那人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只穿了单单薄薄的一件纱衣，腿上套一条罗汉裤，赤着脚就走出来了。裸露出来细长的脚踝处几乎被鳞片包裹完全，那鳞片闪烁着如星尘细碎的光芒，自蓝渐墨。
青禾一抬头，看见那人的面容，连恐惧都忘记了。
这人……长得太美了。
非是那种艳丽张扬，但……让人一眼难忘。
那人十分娴熟地走到主厅主位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露出纤长的小腿。
气质出尘如皎月，即使这一身打扮也不会让人生出旖旎的想法。
还没开口，少昊放下帘子先冲欢舟挤眉弄眼：“欢姨，水准备了没？”
欢舟甩甩袖子：“管够！”
少昊喜笑颜开，大马金刀就往主位另外一边坐下了。
青禾还呆呆站在原地，主位上那美人已经拿起桌上放着的娃娃仔细看了起来。
桌上放着十几个娃娃，都是青禾在回廊上看到的。小蓝龙大半夜被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冲来帝君宫殿寻欢舟，欢舟只能把她领到大公子院子里面稍微冷静片刻，自己亲自跑了一趟小辈们住的院子，确实在不少小龙的房门口看见了这种奇形怪状的娃娃。
数量没有青禾形容的那么夸张满回廊都是，但确实不少。
每个娃娃都带着洁白的龙角，胸口被洞穿了窟窿，塞上了鱼眼睛，鱼眼睛又被铁钉洞穿，看着确实瘆人！
欢舟蹙眉凝视着娃娃。
像青禾这样的小辈或许不太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
欢舟捏着娃娃的手逐渐收紧，脸色已经是相当难看了：“少君……”
她叫的那美人反应却不如欢舟那般厌恶至极，平静得有些过分。
美人少君轻轻放下那娃娃，又看像青禾，开口道：
“你和即墨交过手，我记得你，你叫青禾是吧？”
他声音轻轻冷冷，但如流水，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小蓝龙四处乱跳的心脏被这一潺潺流水逐渐抚平，连呼吸声都慢了下来。
青禾点点头，眼睛自从落在他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少昊倒了一杯水，放在美人少君手边：“阿灼，喝水。”
元灼结果茶杯，轻抿了一口，继续安抚小孩儿：“你别怕，你很出色，在你们长……东山龙族同辈里面已是佼佼者。遇到这种事情，也能知道来找欢舟姑姑，你很冷静。”
欢舟应声：“少君，喝水。”
元灼只得又抿了一口。
青禾起身，拱手拜道：“少君！此时定有蹊跷！请少君一定告知大公子！”
她不见得知道元灼是谁，她同大公子的关系又如何。
但欢舟信他。
令虞娘娘身边的欢舟姑姑都信他。
他一定是大公子身边的亲近之人！
元灼颔首：“我会。不过此事，在查清之前，你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青禾明白！”
少昊接嘴：“阿灼，喝……”
元灼用力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砰”得一声，吓得少昊闭了嘴。
他轻瞥了少昊一眼，没带什么情绪。那边西山少帝却活像是大难临头，都了一个激灵，嘟囔了几句，试探地看着元灼的脸色想说些什么，最终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元灼于是收回目光，对青禾问道：“除了娃娃，似乎还有一瓶……药水？是吗？”
青禾反应过来，却立刻不假思索道：
“少君，那是有人嫁祸即墨君！”
元灼有些意外，又继续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药水腐蚀有毒，你又同即墨打过架、还败于他手，你就没想过是他报复？”
青禾苦笑一声，爽快道：“我同即墨君交往不多，他出招干净利落、为人也坦荡！我信即墨君为人，信昃黎帝君同令虞娘娘养出来的孩子不会是那种人！自然是有人从中作梗，要挑拨离间！不然……谁会对一个落败之人投毒呢？”
元灼轻叹口气：“孩子，你已经很优秀了。相比起计较输赢，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收获才是真正对你有益的。你还年轻，我讲这些你不用全明白，慢慢来，你会懂的。”
青禾愣愣地望着元灼。
这美人少君说话……口吻跟自己爹娘一模一样，但内容却天差地别的。
是个特别的美人少君！
美人少君又问她：“你信即墨？”
青禾摇头。
“哦？”
青禾答道：“青禾信自己的判断！”
元灼微微眯起眼睛：“你就不怕万一你判断错了呢？”
青禾吞了口口水，在这个问题上想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
“若青禾判断错了，青禾愿自己承担后果！但相比起听信他人之言、听信流言蜚语，青禾同即墨君到底打过一场，才敢信即墨君不是会使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好！好妮儿！”
少昊当先拍了桌子叫好。他向来直来直去，最是喜欢同他一般坦坦荡荡做人、嚣嚣张张做事的。青禾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
元灼也露出赞赏的眼神。
“既然如此……”他的手覆盖住娃娃的鱼眼睛。
“青禾，有一桩事情，我可以放心交给你去做了。”
青禾单膝跪下：“单凭少君吩咐！”
元灼站起身来，看了少昊一眼：
“交给你了。”
少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包在我身上！”
元灼拍了拍青禾的肩膀，就准备离开了。
青禾有些不舍：“少君，您要去哪儿啊？！”
元灼轻笑一声，刚想张口说什么，结果就被欢舟捧着一整个茶壶递到嘴边。
欢舟眼神期期艾艾：“少君！说了那么多话，该喝口水了！”
元灼：“……”
他们这么频繁地要让元灼喝水，瞬间引起了青禾的警觉！无数话本子里面的描述涌上心头，青禾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少君，莫不是有人假扮欢舟姑姑和这位审美奇特的男子，在水里下毒要谋害少君？！”
元灼忙抬手：“不！”
然后微微弯下腰，咬牙切齿地跟欢舟的眼睛对视，声音却近乎哀求道：“欢姨，我又不是水做的，真不至于说一句话就喝一口水。”
欢舟诚恳万分：“大公子说了！您现在身体虚弱得紧，只有晚上才能化形！必须仔细照顾！”
“……仔细照顾不用我这么灌水的吧！”
欢舟：“可您在水里恢复得更快！”
“那是白天！”
“但这是大公子说的！”
那边少昊却跟青禾唧唧歪歪上了。
“妮儿，你为啥说老子审美奇特？！你觉得这毛不好看吗？！不绚烂吗？！”
“呃……”
“老子懂了！你是觉得这毛不够亮对吧！不够衬托老子天下第一的非凡气质！妮儿你太有眼光了！”
“我什么都没说……”
“妮儿！快来帮老子参谋参谋！老子还带了个压箱底儿的！紫光闪闪的！老子当你做知音，一定第一个给你看！”
“少君救命——！”
本来恐怖又诡异的一晚，不知道为何，落在玉礼院子里面又变得奇奇怪怪。
元灼夺过欢舟手中那茶壶一饮而尽，非常豪爽地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快步走到后门口，对青禾说：
“青禾，不是问我要去哪儿吗？”
说罢，就猛地将门推了开来，露出后院的庭院景色出来。
砰——！
“呃！”
一片黑色身影后背被狠狠甩在院墙上，就离元灼站立的地方隔了半扇门！他这一撞力道显然不轻，震得众人心头皆是一颤！
奇渊的声音从一旁跟着传来：
“大公子！手下留情啊！”
青禾听到熟人的声音，连忙探头。
元灼的声音幽幽从门口传来：
“找了打手，替你教训你仇人来着。”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不左就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