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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打西边来了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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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试剑大会当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东始山大小三百个山头,数千个小辈,万万族人齐聚太铭殿,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东山龙族又一甲子的盛会就这么徐徐拉开帷幕——
今年人尤其众多,参赛的观赛的,本族的旁支的,四海八荒想吃瓜看戏的能来都抽空来了!
参赛的有那位名声在外的东山三公子,传说中从三珠树上掉下来的珠胎即墨君。
这主持的,更是折腾得一手好热闹!
万鼓齐震,山尖的云都被震出片片波浪,霞光铺开千里广。
“烛阴神君到——”
一声龙鸣之后,通报声传遍各处。
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回响接连传出:
“烛阴神君到——”
“烛阴神君到——”
即墨站在校场中央一种参赛小辈群中,怀中却抱着一颗小泡泡。
奇渊负剑立于他身侧,低头一瞥吓得不轻,低声问:“三公子,怎么是你带夫人来的?!”
即墨欲哭无泪:“大公子硬塞给我的。”
他回想起今儿个大早,欢舟一个人单手扛着八个巨大的衣箱,另一只手提着还根本没有醒但被迫需要梳妆营业的大公子,风风火火在整个帝君后院闹得鸡犬不宁的样子,就有些胃疼。
大公子一身本领根本在从小将他带大、基本上形成血脉压制的欢舟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在被抓去套羽冠的时候只能把变成小鱼躺在泡泡里还在睡觉的符离神君塞到了他的手上。
“好好对元灼啊!你要好好对他啊!”
万般不舍,只差泪眼婆娑了。
即墨想起大公子的那副模样,就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么几万人面前,大公子你可千万别现了原形啊!
泡泡里面躺着的蓝尾小鱼苗打了个转身,轻轻啄了一下奇渊伸过来想要触摸他的指头。
奇渊心都快化了。
即墨的担心大抵是多余的。
众人寻通报声仰头望去——
天上一列队伍缓缓而来,仪仗盛大夺目,幢幡上绣着各式各色的龙纹纹样,在风中猎猎作响!队列礼官皆身着绛红长袍、身系玉带、面容整肃,这些能选入试剑大会主礼队的皆是各山头名号响当当的英豪才俊!
只见人人御剑飞行,偏偏礼官队末尾的主祭,却独独骑着一匹鹿!
那鹿周围隐隐环绕着流光,一双鹿角竟是无瑕的白!一身近茶汤色的软毛,背上不仅背着一个人,还背着一双翅膀!
众人不禁发出轻叹,每个人的脑袋都扬起来往天上张望着:
“那是什么——”
“是鹿吗?”
“烛阴神君——!”
“排场好大啊——”
奇渊和即墨从前也见识过好几回试剑大会,排场都没这个大的!奇缘脸激动得通红,问即墨:“三公子,他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人群太吵,他只能喊着。
即墨也喊了回去:“不知道!从未见过!”
天上那支队伍缓缓降落在地,众人才发现,那匹鹿大的惊人,就连他的主人也只有他的前腿那么高,一双翅膀更是大,隐天蔽日也说不定!
只见它背上那人翻身而下,那鹿乖乖地弯下头,那人摸了摸它的额头,敲了一下它的角。那鹿便缓缓化身成了寻常大小。
竟是一匹神鹿!
鹿背上那人,身着一袭白金相间的锦袍,袍面上绣有盘旋的金龙,龙鳞用细金丝勾勒,随着步伐轻动,犹如活物般栩栩如生。头戴束发冠,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白玉,发冠轻垂的玉缨散发出淡雅的光辉,既不张扬又不失威仪。面容俊逸而清冷,眉如远山,眸似星河,眼神平静却深邃,隐隐透着一种阅尽世事的淡泊和与生俱来的从容。
殿中喧闹骤然静默,仿佛唯有他的存在能撼动这肃穆的太铭殿。他身前是列队整齐的仪仗队,头顶华盖遮掩,身后则是护卫齐步跟随,气氛庄重至极。而他却从容不迫,眉宇间一片清明,无半分紧张或拘束,仿佛整个场合的尊严因他而加持。
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
这便是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
即墨喃喃道:“这才是……大公子本来的模样吗?”
他怀中的泡泡震了一下,然后便再也没了动静,转了个身子,用鱼尾巴对准了玉礼的方向。
礼官高呼:“拜——”
众人、众山头齐齐下拜:
“拜烛阴神君——”
“拜烛阴神君——”
直到这一刻,即墨才对玉礼三百年前的模样有了些许的认知。
他是昃黎帝君与令虞娘娘的独子,未满三百岁时便已修为大圆满,得封烛阴神君之位。
三百年前的试剑大会,烛阴神君以绝对之姿登临魁首,自此同辈之内再无敌手。
玉礼殿,龙王庙遍及南山,香火供奉,往来信众,皆认他作昃黎帝君唯一的继承人。
也是三百年前,落荒山封印脱落,烛阴神君率各方英豪少年人仗剑天涯,孤身闯入落荒山赤峰口大战吉神泰逢,重铸封印,立数代太平之功劳!
他是东山龙族神陨之后唯一一个有上界神缘之所在,也是太铭殿数万万卷册中唯一生而入册之人。
他理当受得众生敬仰!
即墨随众人跪拜,心悦臣服。可一双眼睛落在怀中的小鱼泡泡上。
旁人大多会有怨念,他更多是不解。
落荒山封印之后,烛阴神君返回东始山。
再然后。
踏血登云梯,剖丹换鲛心。
为了符离神君元灼一人。
那个在书册卷轴中寥寥数笔的、葬送了烛阴神君大好前程的“罪魁祸首”此时此刻就在自己怀中。
即墨有些恍惚。
却听见自己灵台内传来了元灼的声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困了。”
即墨一惊,险些把泡泡扔了。泡泡里的小鱼苗波澜不惊,似乎是为了安慰他,轻轻摆了摆鱼尾。
“符离神君!”
他不敢开口,也不明白元灼为何能闯进他的灵台之内,只能悄声在灵台内回复。
元灼淡淡解释道:
“你吃了我的水珠解毒,我俩算是有了关联。”
即墨松了口气。
只见那边主持祭拜的玉礼神色无常,摆着木头脸,做完了敬告天地的一系列流程,熟悉又庄重,得体得很,半分困倦之意也看不出来。
他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困惑感到有几分好笑。
怀中的符离神君元灼,是大公子认定的妻,他才是最了解大公子的人啊。
那边玉礼祭典已毕,众人屏息凝神,只等接下来试剑大会最重头的一部分。
按照章程,主祭将祭出自己的佩剑,与众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做一番“厮杀”,来彰显天道昭昭、龙族兴旺不息。
终于得见白条剑真身了吗?!
那可是龙族几百代来,独独的一柄龙骨形化之剑!
而之所以大公子出任主祭无人敢驳斥,便是为了这把白条剑!
可那边玉礼敬告完天地之后,竟一点儿动静都没了,只是孤身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众人不禁窃窃私语。
“大公子这……”
“听闻归山之时,大公子有同不明之人交手,莫不是身上有伤?”
“别是那白条剑有假?!”
“胡说八道什么!天降之像多少人都看见了,哪儿能有假!”
“那也可能是天谴劈他那颗不伦不类的鲛珠……”
奇渊都替玉礼急得跳脚了:“大公子这什么情况?!”蓦地灵光乍现,贼精兮兮地问即墨,故作深沉:“大公子,莫不是……在谋划些什么?!”
即墨嘴角微微抽搐,愣了一会儿才开口。
他把元灼给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没什么,大公子睡着了。”
奇渊:“……站着都能睡着?!”
即墨:“呵呵……那个,大公子在长身体。”
奇渊:“?”
即墨腹诽:“符离神君这究竟是如何看大公子的啊?!几百岁的人还长身体?!”
他这番心声没给元灼听见,却听见灵台内元灼似乎是嫌弃玉礼这幅傻里傻气的模样丢人现眼,于是难得屈尊降贵,决定帮一把:“我来唤醒他吧,别这么傻站着丢人了。”
几万人的场合下这么睡过去着实不太像样,即墨恭敬道:“有劳符离神君。”
奇渊:“夫人开口了?”
即墨这才意识到他不小心说出了口,于是解释道:“夫人说他有办法。”
他怀中的泡泡渐渐泛起涟漪,波光粼粼中的小鱼儿来回游了两圈,澄蓝色的尾巴尖逐渐汇聚出一颗光点,悄悄摸摸地射出,直接奔向玉礼的眉心!
轰隆——!
哗——!
光点射出的下一秒钟,只听天上传来一阵雷鸣电闪,似是有何物直接冲着玉礼的方向砸了过去!巨大的声响震得在场众人无不晃动身形,修为不高的甚至只能压低身子方能稳住身形!而校场中央玉礼站立之处,已经被砸出了大坑!烟尘滚滚弥散开来,谁都一时半刻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罡风吹得众人眼前一片迷离,即墨抬起胳膊挡住滚滚袭来的风沙,小心护住怀中的泡泡!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发现他已躲在那神鹿的身下!
茶汤色的鹿毛近看之下更加柔顺漂亮,每个毛尖都隐约流动着光泽。它默默撑开了一个小结界,竟是给即墨和他身后那群小辈挡住了风尘!
奇渊吓坏了,单手撑着膝盖,目瞪口呆:
“夫人……你这个叫醒的方法,也太生猛了!”
元灼冷冷回答:“不是我。”
即墨立刻转达,眼中满是担忧:“不是夫人……是有外人来!”
这一砸,绝非寻常等闲之辈!
即墨心系大公子,眸光一刻也不停地在烟尘中寻找着他的身影,可烟尘散去之时,却根本一个人影也不见!
“大公子呢?!”
“大公子去哪儿了?!”
“有外人来犯!”
“好大的胆子!”
“你们快看!烟雾里面……是一柄长矛!”
即墨脑袋还有些发懵,只听见元灼轻笑一声。
“找揍的来了。”
他还不见得能理解元灼这话里的意思,只得专注眼前。
只见那长矛死死地钉在了玉礼原先待着的地方,因为速度太快地上已经被戳出了一个小洞,长矛的尾部还在不停地抖动着。而它所裹挟而来的巨大戾气在一瞬间爆发,向四周扩散开来!那长矛是用黑曜石打造出来的,看样子还是一整块完完整整的、质地绝佳的黑曜石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才出来的上上品,矛头矛尾各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
奇渊:“这长矛,好丑……但好贵啊!”
即墨:“……”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矛抖动得越发剧烈,蓦地一下从地上拔了出来,又调转了一个方向刺了过去!
没人反应过来这矛要刺向什么方向,只见它满天空乱窜,时而突刺时而挑动,可愣是什么都没戳中,完全是胡来!
可纵使是胡来,那戾气却不减分毫!所到之处无不劈石破风,凶得厉害!
偏偏这时,那矛往东方刺去,却突然仿佛被人横踹了一脚,错开了方向,又被狠狠砸在了原地,矛头深入地面七寸,竟是完全动弹不得!
玉礼翩翩然从不知哪儿落了下来,单足轻点立于矛尾处,神色如常,衣袂翩跹,微微抬头,望着天边一朵云,竟是露出了笑容。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得那云上传来一声怒吼:
“把你的臭脚给老子拿开——!”
又是轰隆!一声,那云上冲下来一团灰黑色的云团,裹挟着雷电,直挺挺冲着玉礼就劈了过去!
“大公子——!”
众人惊呼。
却见玉礼泰然自若,微微躬身蓄力,下一秒钟蹬腿借风,直接冲着那云团就冲了过去,竟无半点惧色!
奇渊下巴都合不起来了,抓着即墨的衣袖晃荡:“三公子啊……大公子怎么又要被雷劈了?!”
他们躲在神鹿身下,能瞧得清晰,神鹿的结界也给他们遮挡了大多数的误伤,安全得很!
即墨目光灼灼,紧盯着玉礼,大气儿都不敢喘。
玉礼和那云团打得有来有回,太铭殿上方电闪带雷鸣,真刀实枪的切磋彻底震撼了所有人!尤其是看惯了好多届昃黎帝君和令虞娘娘角色扮演的东山族人,此番见他俩儿子玉礼殿这招招致命、招招打在肉上半点儿情面都不留的打法,直呼过瘾!
二人你来我往,不分伯仲,精彩纷呈!在东山主场,为玉礼殿喝彩声不绝于耳。
“大公子!”
“烛阴神君!”
那云团越裹越大,只得见一身白衣的玉礼在墨黑色的云团中来回穿梭,闪出闪进,披雷带电,格外神勇!却逐渐被那团大的云团吞噬,再一个闪身之后,根本瞧不见了身形!
“完了。”
元灼在灵台里喃喃道。
即墨更紧张了:“夫人!”
元灼轻声道:“阿礼衣服脏了。”
“什么?”
元灼话音刚落,那灰黑色的云团果然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似乎有东西在其内左右来回横冲直撞!云团本身携带的金色光电越来越弱,甚至隐隐约约有些消失!
一声龙鸣——
天边云霞骤然全部四散吹开,曝露出瓦蓝的天和耀眼的日!更是一道白光自云团之中破了开来,如万千利刃给这云团捅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窟窿!
轰——!
大地震颤、沙尘飞扬,这回连族老都再稳不住身形,只能抬起手中佩剑遮挡一二!
天边日光逐渐汇聚成一条透光的烛阴白龙的模样,那龙身巨大,银白如皎月,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山川湖海、东山绵延万里的生灵,皆仰他鼻息,落于他掌心之内,翻云覆雨!
巨龙眉心处飘扬一人,一手负背,一手持剑。
那剑如脊骨,寸寸锋利,寸寸挺拔!
白云不问天涯远,条条江河如沧海!
——这便是龙骨形化之白条剑!
白条问世,便再无敌手。
可偏偏那黑色长矛不认这理!
那云团并未散去,却唤来黑矛,再一次冲着玉礼刺了过去!
此番玉礼更是躲都没躲,侧脸闪过矛尖的方向,一把握住矛柄,借力一个翻身,一脚就踹向了云团处!
砰——!
那一脚力道着实不轻,云团再无飘渺之意,结结实实砸回了大地上!在落地之前,玉礼反转矛头,投掷出去!
就在众人以为那矛头必然能刺透云团之时,却见那矛偏离了几分,给那云团做了挡背缓冲之所!
玉礼闪身落地,白金色的衣袍还飘扬于半空之中。
白条剑轻指那云团喉头,他淡漠开口:
“万物生灵衍息,非生死混天之大过,可渡。”
大胜——!
众人再拜烛阴神君玉礼殿飒爽英姿,并决定给这次试剑大会排的大戏排个历年最佳!
即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一点儿都安静不下来,甚至连奇渊在他身边欢呼雀跃都听不见了。
“三公子!三公子你看到了吗!大公子也太帅了!”
“这便是白条剑!!暴殄天物啊!他为何从前当那么大个宝贝作破钓鱼竿子!”
“我要追随大公子!男人怎么能帅成他那模样?!”
“三公子,即墨君!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显然即墨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见的。
元灼轻咳一声,在灵台处说:
“今天怕是来不及比试了,这俩人把场子砸成这样,得花多少钱修啊?”
即墨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喃喃开口:
“那云团……我认识。”
奇渊一脸惊奇:“你认识?”
连元灼的小鱼苗都换了个方向,仰头望着即墨。
即墨呆呆地道:
“能跟烛阴神君打成这样的,除了夫人,应该还有他。”
元灼有些不满,轻哼一声,转头去看玉礼。
那边的玉礼咧着嘴笑,表情非常欠揍,同之前那份严肃正经的模样又大不相同,脱开了三百年前的谦谦公子的皮囊,又成了三百年后的钓鱼佬。
他嘴唇翕动,和元灼在即墨灵台里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臭土狗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