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亦难》小猫西瓜瓤

7、中秋番外：月满人间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墨蓝浸染，一轮玉盘般的圆月悄然攀上柳梢，清辉如水，漫过熙攘散去的街市，静静流淌进小巷深处的小院里。

　　这小院，也是蕙的糕点工坊。此刻，石案上早已摆开阵势——并非珍馐美馔，却尽是匠心巧思。除了寻常的月饼，更有她拿手的各色精巧糕饼：玉兔捣药状的豆沙酥，胖乎乎的福猪模样的奶黄包，还有层层起酥、形如秋菊的鲜花饼，甜香与面香交织，诱人食指大动。一壶新沏的桂花蜜茶，温润的甜香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开暖意。

　　“西瓜瓤，快来看，月亮好圆！”蕙刚收拾完灶台，解下围裙，露出一身鹅黄的襦裙，发间只简简单单插了支木簪，却比那月光更显清丽温婉。她转过身，笑吟吟地望向屋檐。

　　一道火红身影应声跃下，轻巧落地，正是小猫形态的赤飒。她仰起头，那双瑰丽的异瞳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左蓝如静湖，右黄似琥珀，此刻清晰地映着蕙的身影。她踱着优雅的步子走到蕙脚边，尾巴尖儿矜持地轻轻一勾，绕上蕙的脚踝，轻轻“喵”了一声，算是回应。

　　“小馋猫，鼻子真灵。”蕙笑着蹲下，指尖捏着一块刚出炉、特意为她做的、小鱼干模样的肉松糕点，递到赤飒嘴边，“喏，你的专属‘月饼’，尝尝？”

　　赤飒本想维持一下大妖的矜持，奈何那甜香诱人，她终究没忍住，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小心翼翼地将那糕点卷入口中，鼻尖还不忘蹭了蹭蕙的指尖。

　　蕙被她蹭得发痒，咯咯笑起来，顺势将整只小猫捞进怀里，脸颊埋进那柔软温暖的赤色毛发中深深吸了一口：“我们家西瓜瓤最好揉了！”

　　赤飒僵硬了一瞬，耳尖不自在地抖了抖，终究还是没有挣扎，任由蕙抱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只有在蕙身边，她才会卸下所有防备，露出这般近乎幼崽的依赖姿态。

　　玩闹片刻，蕙将赤飒放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自己则去端那壶桂花蜜茶。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微的灵力波动，她回头，只见石凳上的小猫已被一道微光笼罩。

　　光芒散去，站在原地的已是赤飒的人形。她隐去了猫耳与长尾，头发高束，仅用一根发带固定，身着暗红色窄袖劲装，更显得身姿挺拔，英气逼人。月光勾勒着她清晰利落的脸部线条，长眉如刃，鼻梁高挺，那双异瞳因收敛了妖力，颜色稍深，却更显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令人心折的飒爽风姿。

　　“人形方便品茶。”赤飒对上蕙瞬间亮起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解释，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满桌精致的糕点——这都是蕙的心血。

　　蕙眨了眨眼，心中暗叹：就算看了无数次，西瓜瓤姐姐人形的模样，还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尤其是这般收敛了非人特征后，那份独特的、介于男女之间的气质更加凸显，冷峻又可靠的感觉，让她只是看着就觉得很安心。

　　她端起那杯温热的桂花蜜茶递过去，笑意盈然：“人形的西瓜瓤姐姐，更显帅气了。来，尝尝我调的桂花蜜茶，解腻最好了。”

　　赤飒接过茶杯，指尖与蕙的轻轻一触。她垂眸，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里，桂花沉浮，映着天上圆月，也映着自己此刻略显柔和的面容。她浅啜一口，温甜的暖流直达心底。

　　“怎么样？”蕙期待地问。

　　“尚可。”赤飒言简意赅。

　　蕙也不在意她的“口是心非”，自顾自也喝了一杯，然后拿起一个月饼，掰开一半递给赤飒：“喏，莲蓉蛋黄的，你肯定喜欢。”

　　两人并肩坐在石凳上，分食着月饼，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大多是蕙在说，街坊的趣事，听来的传说，或是抱怨今日做月饼时差点烤糊。赤飒大多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却始终落在蕙身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世间最动听的乐章。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笙歌，以及院中那棵老桂花树最后的余香。

　　一片小小的、金黄的桂花，乘着风，打着旋儿，悄然落在蕙的鬓边。

　　赤飒侧过头，目光落在那里。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蕙的鬓发，小心地将那枚桂花拈了下来，递到蕙的眼前。

　　动作自然而轻柔。

　　蕙却在她靠近的瞬间屏住了呼吸。距离太近，她能清晰地看到赤飒低垂的长睫，挺直鼻梁投下的淡淡阴影，以及那双凝视着花瓣、显得格外专注的异色眼瞳。清冷的月光仿佛都偏爱她，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这份俊美几乎让人心跳失衡。

　　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又像是被蜜茶烫了一下，猛地一跳，随即泛起一阵陌生的、酥麻的热意，迅速爬上脸颊。

　　“……有桂花。”赤飒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蕙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还有那枚躺在她白皙掌心的小小桂花，只觉脸上热意更甚，慌忙低下头，声如蚊蚋：“……嗯，谢谢姐姐。”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青石板上亲密地交叠在一处。

　　赤飒看着地上相依的影，又望向天际那轮象征着团圆的明月，心中那片常年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凡尘的烟火气、被眼前人的笑靥彻底融化。她不再仅仅是为了那颗牙齿，而是真切地，贪恋这份温暖与安宁。

　　她放下茶杯，在案几下，轻轻覆上了蕙因常年揉面而略带薄茧的手。

　　蕙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躲闪，反而翻转手腕，与她十指紧紧相扣。掌心那个日益清晰的牙齿印记，隔着皮肤，传来一阵温暖而熟悉的悸动，仿佛与赤飒的心跳渐渐同步。

　　“西瓜瓤姐姐…”蕙抬起头，眼中盈满了月光与毫无保留的依赖，“以后的每一个中秋，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我给你做各种各样的新糕点。”

　　赤飒凝视着她，那双异瞳里惯常的疏离在此刻消散，只剩下如月华般温存而坚定的光。她收拢手指，将那只温暖的手握得更紧，唇角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好。”

　　月华满院，糕饼香甜，一“人”一“猫”，影子成双。这小小院落里的中秋，胜过世间所有繁华。这便是她们此刻拥有的，最圆满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