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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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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87年,十字军占领耶路撒冷的第七十五个年头,冬风裹挟着犹大山地的砂砾,刮过商队骆驼皲裂的蹄掌。脸上涂着黑粉的朝露坐在骆驼背上,裹紧了脸上的阿拉伯头巾,尽量遮掩着自己的东方面孔。
她是这支威尼斯商队里唯一的东方人,跟着队长安东尼奥的商队,走了整整三日,终于在暮色四合前,重新回到了那座矗立于山巅的圣城。
耶路撒冷的城墙是赭红色的,由巨大的方石垒砌而成,在夕阳下泛着陈旧却厚重的光泽,仿佛是用圣徒的血浸染过一般。城墙顶端的雉堞间,插着绘有红十字的旗帜,风一吹便猎猎作响,那是十字军圣殿骑士团的标志,在这片土地上象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历史上本应在1187年被萨拉丁占领的圣城耶路撒冷,终究因为鲍德温的存活免于战火,继续留在了基督徒的手中。
狭窄的石板路蜿蜒向前,两旁是用石头砌成的房屋,屋顶覆盖着陶瓦,有些房屋的窗台上摆放着陶罐,里面插着干枯的橄榄枝。街道上行人往来不绝,有穿着白色长袍的犹太拉比,有身披黑色斗篷的基督教修士,还有头裹面纱的阿拉伯妇女,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却在这片土地上奇妙地共存着。
不远处的广场上,有小贩在叫卖无花果和椰枣,香气顺着风飘了过来。朝露看到一名修士正站在街角,向过往的行人宣讲教义,他的声音洪亮,神情肃穆,周围围了不少朝圣者,有人低头祈祷,有人热泪盈眶。再往前走,便能望见圣墓教堂的尖顶,那尖顶直指苍穹,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神圣。
朝露停下脚步望着那座教堂,回忆起当初鲍德温死气沉沉躺在那里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
冬风穿过街巷,卷起地上的落叶,朝露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斗篷,抵御着陌生的寒意。她自诞生起便不知冷热,也不知道感情与饥饿,现在虽然已经成仙了,没想到反而因为没有内丹的缘故,居然比过去还是妖精的时候更像个凡人。
朝露走进了旁边的旅馆,在这里订了一间房,然后便到一层的饭馆里用餐。耶路撒冷的街头馆子里,到处都是她曾经做过的豆腐,有甜的有咸的,还有她改良的中东版锅包肉。
这也不奇怪,豆腐虽然可能做不到这么好吃,豆腥味会很重,但是成型也不是难事,只是这里的人想不到罢了。
朝露一边在人群纷杂的餐馆里吃着豆花,一边听着餐馆里求打赏的流浪吟游诗人的传唱。
故事的大意是一个因为病重不久于人世的王,偶然邂逅了一位东方女巫。
两个人在这种绝望的时刻深深的相爱了,东方女巫为了让病重没有食欲的王多吃点东西,用了一种从灰烬中创造万物的神奇魔法,制作出种种美食,甚至在炎热的夏天做出了冰块,为国王治病。
国王的身体终于有了起色,可萨拉丁的大军打了过来。国王为了国家,拖着刚有起色的身体御驾亲征,最终回天无力。东方女巫最后以自己的生命带代价,救活了死亡的王,自己却消失了。
临死前,为了防止国王变心再娶,于是留下诅咒,诅咒着每一个靠近国王的女人。
我他妈........
她应该说劳动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还是八卦起来的脑洞是可怕的呢!
路过的游商纷纷感叹道,“真是伟大的爱情故事啊。”
一个基督徒嚷嚷道:“我在法国都听说这个故事了!听说国王都被判定死亡了,却离奇复活,这简直是圣子在世啊!就是不知道那个东方女人的诅咒到底是真是假了,拜占庭帝国的公主已经来耶路撒冷准备联姻了,如果这个诅咒真的存在,那公主岂不是很危险。”
谢谢,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诅咒人了,更不知道自己爱上国王爱的死去活来。
餐馆里其他阿拉伯人反驳道:“国王是因为女巫才复活的,怎么能算是圣子呢!他已经背弃了上帝!”
基督徒们立刻集体怒斥:“如果陛下背弃了上帝,怎么能自由出入各个教堂!”
两边很快便打了起来,随着萨拉丁的攻击,撒拉逊世界与基督世界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远处人群的喧哗打断了这场群架,耶路撒冷的居民们大声尖叫道:“国王回来了!”
饭馆里的食客们纷纷放下还未吃完的吃食,起身来到街道边,挤进拥挤的人群,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国王是何种模样,尤其是一贯八卦的外地威尼斯游商们。
鲍博温骑着马走过耶路撒冷的长街,他现在依然戴着银色面具,铠甲外穿着绣着金色章纹的蓝衣和白色披风,神武不凡。身后的侍卫高举着神圣的真十字架和各色绣着旗帜,簇拥着他骑马走过长街,迎接着耶路撒冷人民的欢呼。
刚刚逼退了萨拉丁后,整个耶路撒冷沉浸在喜悦中,甚至还有很多人在街上跳舞庆祝。
朝露戴着面纱远眺着他,嘴角不自觉的翘起。
真好啊,他摆脱了自己悲剧般的宿命,又重新像个战士一样走向了自己的战场。
鲍德温似有所感,猛地向人群中望去,却只看到朝露隐没在人群中一个带着头纱的脑顶。
宫廷内,数不清的奴隶与内饰往来穿梭着,准备着今晚这场庆祝国王大胜的宴席,朝露也混了进去。
自从成仙后,耶路撒冷对她的异教压制就消失了,可于此而来的是另一种压制——仙人不可干预人间因果。
如今的朝露,已经不能在随意为人出手治病了。
虽然失去了内丹,能够用的法术十分有限,但是半隐身混入王宫也够了。这个法术不是让人们彻底看不见她,而是记不清她的脸,对她视若无睹罢了。
彻夜狂欢不休,在丰盛的晚宴后,贵族们又开始带上羽毛面具,穿着华丽的长裙,在手风琴的音乐中翩翩起舞。
朝露隐身进入舞会现场,在角落中现身,远望着威严的端坐在王座上,沉静俯视着下方的鲍德温。
他看起来比三年前结实了很多,终于显露出了青年王者英姿勃发的气度,只是他虽然带着金色的王冠,却仍旧穿着平素常穿的白色长袍,跟这个浮华的舞会格格不入。
朝露心中叹气,明明都康复了,还挽救了亡国的危机,怎么他看起来还是这么孤独呢。
他一定又是在安静的聆听自己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端坐在王座上的鲍德温看着场下的某个角落,突然起身离开王座,急急的向台下走去。
宴会的角落里,有个带着羽毛面具的娇小黑发姑娘。
鲍德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他的心脏跳的很快,那种汹涌澎湃的感情几乎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让他看一眼就好,让他看看,面具下面的人到底是谁。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王要突然如此。看着鲍德温快步奔向他的身影,朝露终究没有忍住,扭头撒腿就跑。